Act2·縛龍(2 / 2)

眼睜睜看著阿鴆在大殿上搏殺,眼睜睜看著他殊死一搏,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再不見從來春|光明媚、花團錦簇的模樣。

仔細想來,這竟然是他回京以後第一次見到阿鴆出手,幾乎與從前判若兩人。

那樣的孤憤而悲勇,其中激烈程度甚至教他都為止膽戰心驚。就好像尋找不見一點點希望,是以不得不殊死一搏。

究竟是發生了什麼樣的變故,能夠讓阿鴆劍風陡然一轉,再不複從前?!

更有一點讓他心臟緩緩沉下去的……

.

明燈瑩瑩,冷風颯颯。

阿鴆道:“你說過隻有一個問題!”

虞洛陽凝望著他,緩緩的說:“可是你並沒有回答我。”

阿鴆麵色有一些發白。

虞洛陽追問道:“那你的劍,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阿鴆神情冷淡:“人總是會變的,難道有一個人能夠停留在原地,永遠都不再向前嗎。”

“是嗎?”虞洛陽輕輕笑了一笑,下一刻,語氣卻陡然轉的激烈,“那內力呢,你告訴我,你的內力到哪裡去了,阿鴆!”

虛浮的腳步,無力的手腕,踉蹌的步伐……就算用大病初愈為借口都解釋不通。那一場較量並不是轉瞬解決,每一次刀劍相擊都是最好的證明。虞洛陽分明就看了出來,阿鴆手上,根本就沒有什麼內力了!

阿鴆就像是被踩著了尾巴的貓,心神劇動之下,甚至朝後退了一步,撞上了冰冷的石欄。虞洛陽立刻上前一步,將要觸碰阿鴆手腕,指腹欲要在手腕間擦過,卻被阿鴆狠狠地甩開。

那個力道當真是半點情麵都沒有留,如果換了另外的人,恐怕會立時被推得一個踉蹌。

他的語氣極度漠然:“傷了,治不好了,有這麼難理解嗎?”

.

有什麼傷要到根本就治不好的地步,分明從漠北回來的時候,阿鴆還根本不是這個樣!

虞洛陽心中無數心緒湧動,一時間激烈的幾乎要湧蕩出來。

在他還沒有回到京城的時候,在他聽到那些流言與蜚語的時候,在阿鴆的身上,發生了什麼?曾經是虞洛陽要求阿鴆回到京城,但是這個時候,他寧願自己從不曾聽從皇帝旨意,寧願阿鴆從來都在漠北,待在他的身旁!

虞洛陽深深凝望著他:“阿鴆,告訴我,你其實並不願意的,是不是。陛下他……強迫的你,是不是?”

粼粼的水波照映過了阿鴆的眼眸,仿佛有淺淡的水光,卻被更深、更濃的黑暗吞噬。那雙眼睛黑漆漆的,卻像是半點光都看不到。那語氣聽上去是平靜的,卻根本冰冷得……一點兒情意也沒有。

“虞將軍,你真的想多了。我原本就是這麼個趨炎附勢、攀龍附鳳的人。陛下能夠予以我榮華富貴,無上恩寵,我自然就跟了陛下……漠北的風沙哪裡有京城的風物宜人。”

“水往低處流,人往高處走,這麼個道理,你都不懂麼?”

“將軍請回吧。”

.

夜風寒涼,掠過了粼粼的湖麵,拂過了冰冷的闌乾,天際一方冷月,無情的垂視著世人。

阿鴆一步一步,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拖著身軀走下了玉橋,他仿佛還察覺到了身後那道目光,卻終究是無法回頭。

冷。

玉橋的那一頭連著一道抄手遊廊,懸掛著幾盞琉璃宮燈,原本應該是要回去了,阿鴆卻站在宮燈下,仰起了頭顱。那火苗一簇一簇的躍動著,這樣看著,竟然覺得並不遙遠。

忽然間,來時的那道玉橋上,響起了輕快的腳步聲,幾乎是一路小跑過來的。

玉珠碰撞,玲瓏悅耳,卻聽到了一陣清脆的笑聲,還有口音古怪的漢話:“葉鴆!我遠遠的瞧著像你,沒有想到真的是!”

阿鴆回過了身,看著滿眼驚喜的少女,怔愣了一瞬。他原本是想要退開的,終究還是開口:“觀音奴。”

臨潢部落的小公主,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溜出了大殿。

觀音奴一路小跑,直接跑到了他的跟前,有些上氣不接下氣的站定,開口也十分直截了當:“葉鴆,你為什麼不願意答應我呀……你們中原人不是都講究,那個什麼救了一命,就要以自己作為報答嗎?”

觀音奴眼眸淺淡,直直的看著他,卻滿滿都是疑惑。

阿鴆心底苦笑了一聲,心底十分無奈:“我以前就與你說過,當時無論是誰,我都會出手的……你不用想那麼多。”

觀音奴噘嘴:“可是你救了我啊!我軟磨硬泡了好久,我父親才容許我來中原。我很喜歡你,想嫁給你,不可以嗎?”

她的話語十分直白,沒有半點含蓄委婉的意味,連看著人的眼眸,也是那般的坦然。

阿鴆並沒有想到過當年救過的小姑娘竟然真的來到了京城,看著少女如花的笑靨,輕輕地搖了搖頭:“可是我並不喜歡你。”

觀音奴呆了一呆。

阿鴆看著她又茫然又委屈的模樣,終於歎了一口氣:“回去吧,觀音奴,中原雖然好,卻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如果是和親,你會過得很辛苦的。”

“葉鴆。”觀音奴的眼睛裡漸漸泛起了水光,“真的不可以嗎?”

阿鴆搖了搖頭。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這裡待下去了。

早該離開的,不是嗎?

.

阿鴆走下了台階。

遊廊下兩旁繁茂的花叢,影影簌簌,轉過一個彎的時候,他赫然看到玄色的一角。阿鴆驀地抬頭,就看見皇帝站在宮燈照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已經站了有多久。

——大概剛才的對話都被聽去了罷。

阿鴆心中竟然是平靜的。

皇帝看著他,忽然間笑了一聲:“你是怎麼救她的,弄得人千裡迢迢的追過來,魂牽夢縈都不敢忘?”

“隻不過草原上遇到狼群罷了。”阿鴆淡淡的解釋著。

這一日裡,又是宗律,又是虞洛陽,又是觀音奴……又是皇帝。走馬燈一連串下來,阿鴆隻覺得說不出的疲倦。

皇帝還想要做什麼呢?還需要他解釋什麼呢?

那說起來並不是什麼有意思的事情,不過是在草原上深入,碰巧遇見了孤身一人的少女罷了。阿鴆拔劍擊殺了圍繞的狼群,在救援觀音奴的人到來後,就悄悄離開,卻不想著被觀音奴記到了今日。

皇帝冷笑道:“就單單隻是這樣嗎?”

阿鴆抬眸,神色靜靜:“陛下以為呢?”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的,無休無止的掠奪,幾乎連喘氣都要艱難。被皇帝直接橫抱而起,走向了回廊儘頭的暖閣。丹紗帳,芙蓉綃,夜明珠,錦緞漫過了臉頰,四周繚繞的都是龍涎香。

阿鴆無力的受著,已然近乎於麻木,他等著最後的侵犯來臨,沉默地抵住了頰邊的錦緞,卻等了許久,也未迎來熟悉的痛楚。

四周靜悄悄的一片,倏忽間一隻手攥住他下頷強迫抬頭,正對上了皇帝暴怒中的眼睛,不知道什麼時候,皇帝已經停下了動作。

“葉鴆,傷口迸裂了,你不會告訴我嗎!”

阿鴆連嘴唇都沒有動一下,又沉默的側過了頭去。

皇帝看著他的眼神,忽然間充滿了惱火與挫敗。

“李霜行!”

.

內侍極是妥帖的,不多時,何太醫匆匆趕來,仔仔細細的給阿鴆包紮,末了看著皇帝,已經是抹了一把汗:“陛下,永寧侯如今的身體,已經經不起折騰了……他肩膀上的那處傷口,若是再度迸裂,隻怕以後就再也好不了了。”

皇帝默然。

他看著帳中麵色蒼白的少年,目光落在纏繞的繃帶上,就在不久前,他曾看見斑斑點點血痕。有那麼一小會兒他甚至想不管不顧的做下去,可終究舍不得逞一時之快。這時分,一會兒想起阿鴆看虞洛陽眼神,一會兒又想起他對著觀音奴的語氣……那含笑的眉眼、決然的身姿,卻悉數化作眼前蒼白憔悴的沉默、無聲無息的抵抗。

千愁百轉著,當真是鬱結之極。

隻不過一個草原小族的公主罷了,竟然也會這般溫聲細語的哄慰,何曾見過阿鴆對他這般?

若是能對他展顏,那當真是捧出江山也甘願了。

作者有話要說:欠的債有點多,明天我大概要表演個日兩萬【死了

2019.2.15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