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田頗為自然的放下了手中的這本《公羊傳睢陽集注》,看也不看,隨意撿了兩本許穆青放在桌角的書,兩手一背,徑自走了。
他腳步之敏捷,速度之快,直叫眾人,包括蔡鯉和許穆青兩人也沒反應過來,及至反應過來,庭院中都已不見了明田的身影。
許穆青是青山書院的魁首,山長戚陽先生看中的學生,為人正直,雖有幾分性格冷淡但學問都是實打實的,而且為人敦厚老實,所以雖然明田這麼冷不丁的拿走了許穆青的書,蔡鯉卻神色一緩,對著許穆青和顏悅色道:“穆青,方才是怎麼回事?”
許穆青提著毛筆的手頓了片刻,都在紙上凝成了一團墨漬,看了那本《公羊傳睢陽集注》,才反應過來喃喃道:“夫子,周二少他把山長的《易經睢陽集注》和《麟經睢陽集注》給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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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田把看完了的公羊傳那本還給了許穆青,又拿走了易經和麟經的兩本。反正這都是山長戚陽先生借給書院學子們一覽的,明田作為書院學子,自然能借來一觀,他拿走也沒什麼心理負擔。再說,就算這是許穆青的私人物品,有了部分周明田性格的明田,怕是也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接過來。
反正,學了幾分周明田的沒臉沒皮,明田覺得不要臉皮之後,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
心情爽滋滋的。
青山書院裡有討人厭的蔡鯉夫子,接下來的七*八日都是舉業課,明田也沒甚麼心情和底子去試試,索性拿了書,又回書院近旁的周明田的彆院取了銀子,帶著來福去了一邊的紅樓倚翠。
青山書院是京都數一數二的書院,位於城南的一塊青山綠林皎湖的風水寶地。自古書生都講究紅袖添香,書院近旁也就衍生出了不少秦樓楚館的生意,再加上此界講究一個雅性,書生名妓乃是才子佳人的標配之一,你方作詞我方唱罷,還能得一兩分才氣名望,引得不少人終日流連於此。這其中不僅僅包括了一些風*流才子,往屆的狀元探花之才,甚至朝野上一些頗有名望的人也會在休沐日來此會客作詩,傳出不少雅事。
原身周明田這麼一個顏值就是王的顏值狗,自然也不能免俗,甚至還是這片紅樓倚翠的常客。隻是原身肚內沒有幾分墨水,那些才名遠播的名妓得了他的錢財見他幾次也就不見了,所以周明田一向是和這種雅聞離得遠遠的。
想想紅樓倚翠裡的漂亮小姐姐們,各個能吹會唱,還能作詩賦詞焚香彈琴,可以說是風雅的一批,再加上紅樓倚翠裡的燈紅酒綠,明田兩眼微紅,覺得自己找著了一個看書的好地盤兒。
倚欄憑望,見遠方皎湖波光粼粼,秋風蕭瑟,小閣樓裡卻是焚香彈琴,一片朱門酒肉。
明田倚靠在貴妃榻上拿著書慢慢看著,空中彌漫著一股清冷的檀香味,絲竹之音緩緩入耳,有美人兮,跪坐在紗帳之後,焚香淨手,略一撥琴弦,婉轉如黃鸝的歌聲響起,連帶著柳七這乾擅做孤苦淒涼之詞的花間詞人的詞也染了幾分富貴色調。
“繁華錦爛,已恨歸期晚。翠減紅稀鶯似懶,特地柔腸欲斷……”
一曲作罷。
來福坐在一旁連點心也不吃了,竟是聽得兩行淚直下,無聲哭泣著。
明田瞥了他一眼,手中書翻的快速,不過兩三日時日,已是看完了半本。說是看完,其實明田已經能將看過的那些集注倒背如流,隻是論起理解,怕是隻有戚陽先生的一家之言,外加上明田自身的理解,怕是還要和同窗學子們討論一番才能有更深刻的理解。
明田深深意識到,不管到哪個世界,學無止境。
明田開口:“不用唱了,換個人,吹一首曲調歡快些的調子。”
紗帳後頭的小姐姐諾了一聲,收了勢,起身抱著琴退下,後頭一個拿著玉笛的小姐姐頂了上來。
笛聲響起,悠揚暢快,輕快明亮,連帶著讓人方才有些抑抑的心也歡快不少。
所謂有錢能辦事,這話果真不假。憑借著丞相之子的身份,外加周敬給的那些銀錢,明田就是包一個樂團,在紅樓倚翠天天讓一乾色藝雙絕的小姐姐給他演奏當BGM也是妥妥的。當然,這也是因為明田要的這些小姐姐不是花魁這種一乾讓不少書生公子追捧的角兒,所以他的荷包才能撐得起來。
明田看身旁的來福,問:“你怎麼了?聽一首曲子都能哭啊哭的,少爺我怎麼有你這麼個愛哭的跟班。”
來福用帕子擦眼,嗚咽道:“少爺,我嗚嗚,我就是想起你這麼多年,心裡苦啊!你身上的病可咋辦啊,你下半輩子可咋辦啊,我對不起老爺夫人啊……嗚嗚。”
得,又哭起來了,還是為了周明田被下了藥,以致絕育這回事。
明田也覺得頭疼,但好歹也不至於一定要生個孩子繼承皇位,很看得開,還能反過來安慰了幾句來福,又道:“不用擔心害怕,少爺我心裡都有數。”
來福停了半晌,細聲道:“不是,少爺您以後要是沒後了,大不了來福我跟著伺候您一輩子就是了,就是、就是這樣一來,周家都是大少爺的了,您以後可怎麼辦啊……”
明田撇了撇嘴,默然不語。
來福哭了半晌,好歹抽抽噎噎的回過身來,明田繼續翻看著書本,末了又換了個小姐姐彈琵琶,叫來福去窗邊磨墨,他打算先嘗試著把方才的集注默下來一份,另外也算練練字。
明田提袖,到窗邊剛寫了一張紙,突聽窗外皎湖上傳來一陣絲竹聲,間或夾雜著幾聲交談,明田抬手,叫屋內的小姐姐們停止彈唱,就著窗外傳來的絲絲縷縷絲竹管弦,又寫了一句詩詞。
所謂一心二用,明田暗想,看來他還是把這本書摸透了的。
來福默不作聲的站在桌旁給明田磨墨,微低著頭,似乎還在想著方才的事情。
明田突然出聲問:“這片紅樓倚翠,是不是還有個玲瓏姑娘?”
來福一驚,卻不言,明田看紗帳後邊的一乾小姐姐。
鼓瑟的女孩兒上前一步行禮,恭敬道:“周少爺,玲瓏姐姐是咱們紅樓倚翠的頭名,在京都頗有名氣,不少富家公子青睞,傳言聖上也曾聽過玲瓏姐姐的琵琶聲,還打賞過呢。”
這個時代所謂紅樓倚翠的頭名,不僅美*豔動人,還要能歌善舞,甚至還能吟詩作對,詩詞歌賦什麼的也能拿出手供書院的學子們觀賞傳閱,所謂色藝雙絕,是比現代的頂流明星還要有貨的存在。所以這樣的名妓有粉絲,粉絲還是富家公子,亦或原身周明田這樣的二代,甚至有皇親國戚追捧那是很正常的事情。
畢竟陳圓圓李師師還有秦淮八豔一流,無不是色藝雙絕名傳後世的存在。這位玲瓏姑娘雖比不上陳、李二人,但於這個時代,還是一個非常有名氣的人。
明田停了筆,略沉了眸,神色莫名。
來福苦哈哈道:“少爺您還好意思問呢?今年元宵您和幾位尚書家的公子點了名兒要玲瓏姑娘作陪,結果沒做出詩詞來,反被人奚落了一番,您都忘了嗎?”
明田攏了攏袖子,擱下了筆。
這種丟人的記憶,原身周明田一點也不想記起來,也不想傳給明田,所以他早就“忘”的一乾二淨了。
明田負手而立來到窗邊,湖邊微風蕩漾,兩岸枯柳搖曳,一旁秋荷落敗,摻雜著那條畫船上傳來的琵琶聲,隱有幾分寂寥淒清。
明田低頭望去,隻看見畫船頭端坐著一麵帶輕紗的女子,觀之身段窈窕,渾身氣質如出水芙蓉般出塵,也是她懷抱琵琶,正彈奏著一曲不知名的調子。
嗚咽,如泣如訴,淒冷清秋。
來福聽了也要落淚。
明田揮手示意來福:“來福,你去請樓裡的媽媽注意點,怕是玲瓏姑娘想不開要跳水自殺。”
“啊?”來福還沒反應過來。
明田又添了句:“就是不跳水自殺,怕是也要自*焚,或者吞金,刺喉,反正她要自殺了。”
來福終於反應過來了,帶著輕紗後頭的一乾心驚肉跳的小姐姐們呼啦一下子都出了房門,大呼小叫的喊著樓裡的媽媽。
明田聽到動靜,不由得笑了一下,沒想到來福這麼聽話,他隨口一說關於人命的事情,他都能奉命去做。看來來福雖然愛哭了點,和原身周明田一樣文不成武不就,其實還是能調*教調*教一二的。
明田良心發作,想了想,在心裡頭把來福的名字從以後的禦前大太監換成了皇帝的近身侍衛。
來福和一乾樂團的小姐姐們出去驚慌失措的找樓裡媽媽,倒是引起了不小的動靜。
樓裡登時熱鬨起來,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吳媽媽徐娘半老風韻猶存,正在一間清淨地裡伺候貴客,誰料外頭就有身邊人敲門急呼,她狠狠皺眉,滿臉賠笑的出來,還沒喝問,就見麵前的小丫頭白了臉喊道:“吳媽媽不好了!玲瓏姐姐沒了!”
作者有話要說:對不起大家,這段時間生病所以斷更很久。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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