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小九趴在秦澤的肩膀上,蔫蔫兒地耷拉著眼皮子,剛走太多路,現在有點精神不振。
看到葉薇,她一下睜大了眼睛。
她好久沒見到她。
自從三年前水盆事件後,葉薇就越來越少來雲家,應該是想通了吧,不管她怎麼努力怎麼裝乖,都不可能取代雲家人對雲小九的寵愛。
雲小九後來也是聽說,葉薇將所有精力都用到了童家,用了兩年時間打動鎮長夫人,年前,跟童宇訂下了娃娃親。
如此一來,葉薇在家裡的日子也好過多了,王淑華雖然煩她搶走了自己幺女的機會,但鎮長的麵子多少還是會顧忌。
雲小九很滿意葉薇和童宇的進展,你們就好好地在一起玩耍吧,彆來招惹雲家人,咱們井水不犯河水。
除了雲小九,秦澤對其他人不感興趣,找了個曬不著太陽的地兒,將雲小九放下來。
就近摘了芭蕉葉回來,墊在地上給雲小九坐,最後一張芭蕉葉留給她扇蚊子,仔細到就差教她怎麼呼吸了。
“哎呀,秦澤,”雲小九怪不好意思地嬌嗔瞪他一眼,“彆當我是小孩子行不行?我能照顧好自己,你快下水捉魚去,我都餓了。”
“好,小九不是小孩子,”秦澤從兜裡拿出兩顆奶糖給雲小九,“餓了,先吃點糖墊墊肚子,記得一定要把糖紙剝了知不知道?”
雲小九無語,翻了小白眼,“小九不是傻子!小九什麼都知道!”
秦澤埋著頭挽褲腿,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小九不是傻子,小九就是小九。”
那個他承諾白澤大人照顧她一輩子的人。
雲小九撐著肉乎乎的下巴,納悶地小聲嘀咕道:“小九本來就是小九,不然是誰?”
秦澤下水沒多久,童宇就走了過來,擋住雲小九看秦澤捉魚,她挪挪小屁股,不忘帶著墊地上的芭蕉葉,笨拙可愛。
偏偏童宇不上當,雲小九往哪兒他就跟到哪兒,這讓她很煩躁。
氣呼呼地抬起頭,黑水水的大眼睛泛著亮光,奶凶。
從童宇的角度看去,陽光透過樹縫灑下來的星光,正好落在雲小九的眼睛上,將她卷翹的長睫勾得根根分明,跟小刷子一樣,還鍍上了一層薄金。
他從來沒見過這麼漂亮的女孩子,就像他媽買給葉薇的洋娃娃。
“小九,你還記得我嗎?”童宇這些年被葉薇哄得團團轉,早就把三年前那個他想抱卻一直沒有抱到的小女孩給忘了,要不是今天碰巧遇到,他都不知道她已經長這麼大了。
雲小九條件反射地將小手背到身後,一臉警惕,“不給!”
這是小狐狸給她的奶糖,誰搶,她就咬他。
旁邊睡覺的大白鵝,感覺到雲小九的敵意,噌地一下伸長了脖子,護在了雲小九前麵。
童宇畢竟是男主,隨著年紀的增長,比同齡男孩更有膽魄,至少雲家小六不能與之相匹。
此番情形,要是雲小六,早就嗷嗷叫地跑沒影了。
童宇一點不慌,快狠準地一把揪住了大白鵝的腦袋,強行閉上它亂叫喚的嘴,完事,笑眯眯地跟雲小九說,“太吵了對不對?”
雲小九懵怔地眨眨眼睛,反駁道:“大白鵝不吵,你吵。”
童宇在雲小九這兒處處碰壁,葉薇在秦澤那兒也沒撈到什麼好臉。
“秦澤,我們有三年多沒見了吧?聽說你一直跟你媽住在一起,她一定對你很好吧?不像我,我好想我媽呀。”葉薇跟著秦澤後麵,一邊套近乎一邊賣慘。
秦澤不搭理,全神貫注地盯著水裡。
天氣這麼熱,他必須快點捉到魚,不然小九就曬化了。
賣慘不管用,葉薇立馬換了個話題,“秦澤,你以後就住在雲家嗎?為什麼不回城裡呢?到底不是自己家裡,你媽現在沒走還好,過幾天她回去了,就怕那三十塊錢的生活費,你一分錢都花不到,你又不是不知道雲奶奶多心疼小九。”
絮絮叨叨跟蒼蠅一樣。
秦澤終於煩了,回頭看她一眼,不冷不熱地開口:“今天沒去學校?”
葉薇沒想到秦澤關心自己,簡直受寵若驚,“家裡來了客人,我爸給老師請了假。”
秦澤哦了一聲,又道:“陪你客人,彆來煩我。”
葉薇嘴角強烈抽了抽,下一秒就恢複厚臉皮,笑得跟朵花似的,提聲:“還是小九妹妹嘴甜,你看她哄得童宇多高興啊。”
秦澤倏地抬起頭往岸上望去。
不得不說童宇有點小聰明,知道雲小九喜歡吃,投其所好,“小九,這是我捉了一上午的魚,你要喜歡,統統送給你好不好?”
雲小九扒著水桶,伸出小手認真地數了數,頗嫌棄:“隻有五條耶。”
秦澤尷尬,找補道:“五條已經很多了,好多人一天都捉不到一條,就像跟你一塊來的秦澤,他今天肯定連根草都撈不上來。”
“哼!”雲小九生氣,小手一抱,轉過臉,眼角餘光瞥了眼水桶,“五條了不起哦,小指頭那麼大,還不夠小九塞牙縫,不稀罕!”
“小九這麼喜歡吃魚嗎?哥哥去鎮上給你買。”童宇繼續討好。
“哥哥?”雲小九眼珠子溜溜轉,“你又不是我哥哥。”
“我比你大,當然是哥哥。”暖水壺心理:天下好看的女孩子都是妹妹,童宇想給每個妹妹一個家。
雲小九小手抵上嘴唇,問:“也是葉薇的哥哥嗎?”
“是啊,”童宇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甚至有點驕傲,“小九想要童宇哥哥隻給小九一個人當哥哥嗎?”
雲小九奶聲奶氣地拒絕道:“小九有那麼多哥哥,才不要你這個哥哥。”
童宇還想說什麼,身後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慘叫。
是葉薇一屁股坐到了溪裡。
原本想要秦澤拉她一把,但對方直接略過她,急匆匆上岸朝雲小九走去,葉薇氣得掄起拳頭打在水麵上,激起水花濺她一臉,更狼狽了。
雲小九沒忍住咯咯地笑出聲,“為什麼不回家洗澡呢?她好奇怪哦。”
話音未落,秦澤已經走了過來,將雲小九從地上拉起來,牽著她的手就要離開。
“秦澤!”雲小九腳下一絆,差點摔倒。
童宇伸手去扶,手伸到一半,被秦澤一把甩開,旋即對上一雙泛著寒氣的黑瞳,像是要吃人似的。
秦澤背上雲小九走遠,童宇還沒回過神,大白鵝趁機一嘴叼他屁股上,嘎嘎嘎地歡快地跑開了。
等大白鵝追上來,雲小九往回望了一眼,蹬著小短腿要下去。
秦澤不放。
雲小九生氣,一口咬上他的脖子。
秦澤還是不放。
到底是小狐狸,雲小九不敢太用力,咬出一圈小牙印就收了手,但更加生氣了,伸出小爪子抓他的頭發,“秦澤,你乾什麼呀?捉到魚了嗎?你就走!”
她想吃糖醋魚,與此同時,她也不想童宇看不起小狐狸。
秦澤悶著聲音:“回家。”
雖然在背上看不到小狐狸的表情,但雲小九聽得出來他生氣,“沒捉到魚,你還發脾氣?”
想了半天怎麼罵人,雲小九從牙縫裡擠出狠話:“不可理喻,小九再也不跟你玩了。”
秦澤不敢多說,委屈。
回到雲家,秦澤終於舍得把雲小九放下來,雲老太聽到動靜從豬圈出來,看到雲小九氣哼哼地背對著秦澤,就知道兩小家夥又在鬨彆扭。
“怎麼出去一趟更生氣了?”雲老太笑著問。
雲小九跑過去抱住雲老太的大腿,先狠狠地跺一腳,告狀:“奶,秦澤過分。”
雲老太在圍裙上把手擦乾淨了,摸摸寶貝孫女的頭,“他怎麼過分了?”
“說話不算話,”雲小九真的氣壞了,眼睛都紅了一圈,咬咬嘴唇,“討厭,小九不跟他玩了。”
眼淚快掉下來,又覺得沒了氣勢,雲小九撒丫子跑進了屋。
秦澤默默地跟上去。
“嘭~”雲小九重重地關上門。
“沒事兒,小孩子鬨鬨脾氣,過兩天就好了。”雲老□□慰秦澤。
但秦澤覺得兩天太難熬了,第二天抹黑出門去捉魚,被起早出攤的葉建珍看到,閨女鬨小脾氣的事情,她在雲老太那兒聽說了,好像是矯情了些,不過小姑娘這樣也挺好。
長大了,就不會因為一點甜頭被迷得暈頭轉向。
隻希望她以後也會有一個人一輩子寵著她疼著她。
秦澤把魚捉回來,雲小九還沒起床,雲老太在灶房蒸饅頭,唐敏幫忙燒火,看到兒子桶裡的鯉魚,至少有兩斤重。
兒子有段時間彆說吃魚,就是看都不能看,以致家裡麵養的金魚,她都拿去送人了。
去年出了一次車禍,在醫院躺了大半年,不僅性情變了不少,後來也不怕魚了。
唐敏覺得奇怪,問了醫生好幾次,醫生說秦澤傷了腦袋,有點變化很正常。
“小澤這麼厲害,捉了這麼大一條魚,”唐敏說話輕聲細語,“要媽媽幫你殺魚嗎?”
“不用,我自己可以,”秦澤拿上剪刀提了水桶去院裡,走到灶房門口,站住腳,沒回頭,“謝謝。”
雲老太透過窗格子瞥了眼蹲在天井裡殺魚的秦澤,猶豫地開口:“那個,小澤跟你好像不太親?”
唐敏抿了抿唇,愧疚:“平時工作忙,對他照顧少。”
“老婆子看得出來你也疼小澤,要不還是帶回去養在身邊吧?”雲老太真心為唐敏和秦澤好,就像葉建珍,每天那麼辛苦都沒有搬去鎮上,不就是不想跟兩個孩子分開。
“沒關係,小澤想留在花溪村。”灶膛的火光映在唐敏的臉上,落寞。
“孩子他爸怎麼說?”昨兒唐敏晚上才回來,雖然她什麼都沒說,但雲老太一猜就知道她去隔壁鎮上找秦新生了。
說來秦新生後來二婚,住的地方離花溪村也不遠,但那個沒良心的就是一次沒回來過。
“都說清楚了,小澤的事情,他以後都不會插手,”唐敏回頭往院子望去,眉眼溫柔,卻也帶著堅毅,“我不會讓秦新生把小澤也毀了的。”
大早上桌上多出一盤糖醋魚,雲老太活了幾十年也頭回見。
雲小九洗漱好進來,雲老太將她抱上凳子,看了眼跟在後麵的秦澤,幫忙說好話:“小乖寶,小澤天沒亮就把魚捉回來了,還自己動手給你煎的糖醋魚,都不讓我們幫忙的,你快嘗嘗,一定很好吃。”
雲老太和唐敏也是萬萬沒想到,不到十歲的秦澤居然還會炒菜,而且有模有樣。
糖醋魚煎得外焦裡嫩,酸甜可口,刀工也是出奇的好,怕是比飯店大廚都厲害,怎麼看都不像出自一個半大孩子的手。
秦澤夾了一塊魚排放進雲小九碗裡,魚刺已經仔細檢出來了。
雲小九生氣不想吃,又抵不住糖醋魚的鮮味往鼻子鑽的誘惑,最終還是拿起了筷子,迫不及待地將碗裡的魚肉扒進嘴裡,“看在奶和唐阿姨的麵子,我就小小地嘗一塊好了。”
太好了!!!
肉質鮮嫩,沒有腥味,甜中帶點酸,一塊小小的糖醋魚肉就像吸盤似的,不斷地刺激著雲小九的味蕾,還沒有咽下肚子,已經將她心中的苦悶一掃而光,她仿佛進入了天堂。
金色的魚兒一個勁兒地往她懷裡跳,嚷著喊著:“快吃我快吃我快吃我!”
太久沒吃到魚了,所以才這麼誇張,再加上小狐狸的廚藝向來就好。
雲小九默默地給秦澤豎了個大拇指:“棒!”
秦澤繃緊的眉頭這才稍稍舒展了些,歡喜道:“小九多吃點。”
“嗯嗯,”好吃的東西,雲小九從不客氣,一邊吃一邊招呼雲老太和唐敏,“奶和唐阿姨也吃。”
雲老太跟唐敏相視而笑,拿起筷子意思了一下,舍不得跟雲小九搶吃食。
吃完糖醋魚,雲小九坐院子裡喝麥乳精,秋後算賬:“你知道我昨天為什麼咬你嗎?”
“是我說話不算話,”秦澤一臉誠然,“對不起,小九。”
雲小九小手環胸,傲嬌地彆過臉,大人口吻教育他:“你還知道啊。”
“小九以後想吃什麼,我都立馬給你做。”秦澤端起小板凳靠過去,朝雲小九溫軟地笑了笑。
或是秦澤故意低頭,雲小九目光所及除了他勾起的唇角,就是微風吹動他的黑發。
雲小九手癢了,“摸?”
“嗯。”秦澤又湊近了些。
雲小九揉了兩把,掩著嘴咯咯地笑滿足地起來,“下次小九還要吃糖醋魚。”
“好。”秦澤滿是寵溺,頓了下,忍不住問:“小九喜歡童宇嗎?”
雲小九想都沒想,並一臉抗拒:“大壞蛋,我才不喜歡他呢!”
秦澤猶豫,又問:“那小九喜歡我嗎?”
“喜歡呀,”雲小九也沒多想,且理所當然:“你做飯那麼好吃,跟媽媽一樣好吃,你們小九都喜歡。”
秦澤心情複雜,悶悶不樂地垂著頭。
他這一埋頭,就把後脖子上的牙印露了出來,雲小九看到,心生愧疚,揪著衣角問:“還疼嗎?”
秦澤反應賊快,委屈地嗯了一聲。
雲小九伸出小舌頭輕輕地舔了舔秦澤的脖子。
瞬時間,秦澤又活了過來。
——
第二天,唐敏帶秦澤去育才小學辦理轉學手續,雲小九不想留家裡和雲小八玩乾瞪眼,也跟著去了。
用雲老太的話來說,過兩年小乖寶也該上學了,早點去熟悉下環境挺好的,而且唐敏母子照顧雲小九,她很放心。
學校離花溪村不遠,開車十來分鐘。
八十年代,小轎車在農村可是稀罕物,老一輩見了都要多看兩眼,更彆說就喜歡看稀奇的孩子們。
一到學校,就被圍了個水泄不通,葉薇站在教室門口看了眼,轉身回自己班上去了。
唐敏望向窗外,後悔把車開來了,回頭跟秦澤說,“我先去校長辦公室,你們等會兒再下車。”
唐敏一走,就有幾個調皮的小男孩撲到車窗上麵
幾張臉突然貼上來,雲小九嚇一大跳,一頭紮進秦澤的懷裡。
秦澤摟著雲小九,笑。
這時,上課鈴響起,趴在車窗上的幾張臉一哄而散。
雲小九退回去,秦澤笑不出來了。
下了車,秦澤牽著雲小九去校長辦公室找唐敏,經過操場看到兩個班在上體育課,是葉薇所在的小三班,和雲林他們在的小六班。
兩個班加起來不到六十人,正在老師的帶領下跑圈。
還是土操場,夏天乾燥,一跑塵土飛揚,即便如此,雲林還是最先看到雲小九,溜到隊伍最後麵熱情揮手:“妹妹!妹妹!妹妹!”
雲小九非常配合地回應他:“哥哥!哥哥!哥哥!”
出門在外,男人總是要麵子的,這一點雲小九明白。
雲林太感動了,也不管吃了一嘴的泥沙,拉住前麵的小三班的學生,手舞足蹈地介紹道:“看到沒有?那是我妹妹,漂不漂亮?可不可愛?”
雲林在學校也算是響當當的一號人物,畢竟那個年代的孩子們還比較憨厚老實,就他流裡流氣吊兒郎當,彆人不想知道都難。
而且十裡八鄉都知道他三年前煮糞蛆給家裡人吃,可謂一戰成名。
小男生連連點頭,順著他的話:“漂亮,可愛。”
雲林滿意,咧嘴一笑,露出兩排騷氣十足的大白牙。
雲小九賣完雲林麵子,就跟著秦澤去了校長辦公室,校長分彆跟唐敏和秦澤聊了一會兒,她無聊地坐在椅子上晃著小短腿。
就在唐敏和校長握手的時候,雲鵬慌裡慌張跑了進來,臉上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校長,唐敏阿姨,我弟弟他斷了,流了好多血!你們快救救他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