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常胥目光渙散,疑似大腦宕機,齊斯壓抑著上揚的唇角,拿起一隻碗放到另一邊的床頭櫃上,煞有介事地問:“常哥,假如我們兩人隻拿到一碗湯,你又該怎麼處置?”
常胥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們一人喝一半。”
意料之中的答案,齊斯聽到後,笑容戲謔:“一個人喝的話,百分之百能活一個;至於一人一半嘛,百分之五十的幾率我們兩個一起死。”
他停頓片刻,用開玩笑的語氣說:“考慮到劑量問題,再加上一點墨菲定律,選擇後者的結果大概率是我們一起死。”
常胥聽出了齊斯的弦外之音,眸色微沉。
他從來不是個會舍己為人的人,也習慣於用武力投入生存競爭,但調查局的前輩不止一次告訴他,要儘力救人,不能害人……
常胥陷入糾結之中,然後就聽齊斯笑著說:“常哥,你應該已經有決斷了吧?給你個建議,如果真遇到那樣的情況,你想睡得安穩的話,可以先殺了我,以防我睡不著無聊,在你身上捅幾刀。”
雲淡風輕的話聽在耳中極度刺耳,常胥偏偏知道那是最高效的選擇,否則很有可能導向兩人一齊死亡這種最糟糕的結局。
可是,為了生存,難道真的要殺死無辜之人嗎?
長久的沉默後,常胥思索道:“如果早知道訂幾個房間就有幾碗湯,我不會選擇合住。”
“可惜沒有如果。”齊斯誤導完工具人的思維後,從容地躺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以及——那碗湯你要是不想喝就倒了吧,快到時間了,再不喝就沒用了。”
常胥緩緩用眼神扣出一個問號,但到底沒有再磨蹭,伸手端起碗一飲而儘。
——終究沒有管齊斯是否也喝了安神湯。
齊斯聽著身邊隊友的呼吸變得悠長而平穩,料想是在安神湯的作用下睡過去了。
他無聲地睜開雙眼,盯著天花板看。
木板之間的溝壑扭結成坑坑窪窪的瘢痕,星星點點像極了病態的皰疹。
將雙目的焦距散開,任由眼前的畫麵散落成模糊不清的色塊,齊斯的思維開始複盤進入副本以來發生的一切。
錯亂的時間、海難後的沙灘、白色雕像、尤娜、陸黎……
一幕幕場景和一個個角色,畫麵和色彩,神情和念白,如同舞台劇一樣在腦海裡重新編排後上演。
時而快進,時而慢放,最終截取出兩幕情節。
第一天傍晚關於合作的討論,第二天傍晚對於凶手的猜測,旁人你方唱罷我登場,卻始終有一人在舞台的中央充當主角……
齊斯將凶手放到主角的位置,自己代入其中從事思考。
“如果我獲知了某些關於祭壇的線索,為了驗證其真偽,必然會引誘其他玩家前去趟雷。”
“我阻攔其他玩家,隻可能是我對線索已經十拿九穩,且認定其中有一樣東西對我有利,勢在必得。”
“我有一個同夥,姑且當他可以信任;我能在第一天就確定關鍵線索,說明自身實力不俗。在這樣的條件下,要想獲得副本裡的某樣東西,最佳選擇是搶占領導地位,他卻沒有這麼做……”
“第一種可能,他是個蠢貨,無法做出最佳選擇;第二種可能,那樣東西牽涉頗多,不能拿到台麵上,必須隱於暗處悄悄搞到手;第三種可能……”
鐘聲敲響,打斷思緒,齊斯若有所覺,抬眼看向窗戶的方向。
當、當、當……十下鐘聲一聲接著一聲,在寂靜的天地間回蕩,並在響完後很快趨於寂止。
齊斯坐起身,端起屬於自己的那碗湯,翻轉手腕,將湯水儘數傾灑在地上。
他已置身局中,在布局者的牽引下左衝右突並非他所願;他想要做的,從來都是掀翻這棋局。
眼前的木質地板滲開水痕,身遭的光線陡然間暗了一度,灰蒙蒙的霧氣從窗與門的縫隙間彌漫而入,攜著海水的鹹腥味在四壁吸附,凝結成細密的水珠,幾秒間滲透入腐朽的木頭。
“咣當”一聲,窗戶被風吹開,露出斜對著床的暗黃色天空。
雲層滾滾,團簇成堆,像燒傷的人的膿包一樣凹凸不平。
齊斯看到,雲間赫然鑲嵌著一隻巨大的金色眼睛,默然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