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的周依琳紅著眼圈,不停地抹著眼淚:“對不起,之前她讓我留下改了你們的旅遊手冊,說不然就在晚上把我趕出去……我太害怕了,隻能聽她的……”
張立財聽了周依琳的說辭,衝地上的朱玲吐了口唾沫,罵道:“這臭娘們不安好心,楊哥要不是在晚上丟了一條手臂,也不會出事……”
“都怪我嗚嗚嗚……”周依琳哭得無比情真意切,“沒有我,楊哥就不會死……嗚嗚嗚……”
真相並不重要,到了副本後期,隨時需要有替死鬼把命填進死亡點,其餘人要想不淪為刀俎上的魚肉,勢必先將最有可能支配團體的老玩家控製住。
眼下的情形,無非是一場心照不宣的汙蔑和一拍即合的謀害,加害者站在道德製高點審判不完美受害人——出於利益的考慮。
齊斯看向西邊,太陽已經傾斜,時候是到下午了。
他出言打斷身邊兩人的苦情戲,道:“之前我從蘇婆那邊套到了一些情報,初步可以判斷,副本背景中的神屍位於村西,後麵幾天的危險來源於祠堂中鎮壓的鬼怪。”
他將蘇婆說的話語斷章取義地複述了一遍,垂下眼,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我建議我們分頭行動。張立財,你現在和我提著木桶去祠堂,考慮到那些鬼怪‘時刻饑餓’,放桶肉在外頭說不定能拖延一段時間。”
沒有說對於周依琳的安排,言外之意卻無比明顯。
周依琳怯怯地看了齊斯一眼,小聲說:“我好像有東西落在祠堂了……常哥,我和你們一起去吧,三個人也好有個照應……”
“一起?”齊斯嗤笑,“如果遇到危險,就隻能看誰運氣好,能被‘保底死亡人數’機製眷顧了。”
“那……我和張哥一起去?”周依琳小心翼翼地提議,“常哥您比我們都厲害,遇到什麼事,也比莪們有辦法……”
這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去村西探索了。
畢竟,唯二去過村西的楊運東和艾倫都已經死了,誰也不知道那邊是什麼情況。
齊斯好像被說服了似的,微斂眉宇:“既然這樣,那你們快去快回。等明後天再攢點線索,我們去村西。”
“嗯嗯!沒問題!”周依琳如蒙大赦,伸手去扯張立財的袖子。
後者不明所以,但還是被她拉著出了門,嘴裡嘟囔著:“這麼急乾什麼啊?天不還沒黑嘛……”
齊斯微笑著旁觀這一切,對周依琳的心理洞若觀火。
朱玲和楊運東作為有經驗的老玩家,是必須最先清除的對象;他齊斯作為現階段頂上的領導者,又何嘗不是?
畢竟,周依琳可不知道他“掌握關鍵線索”,殺不得。哪怕後續從張立財口中得知,也已經來不及了。
分頭行動隻是幌子,齊斯真正要做的,是支開他們二人。
看著周依琳和張立財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宅門,身影漸漸小了下去,被村東犬牙差互的房屋吞沒,齊斯的目光多了幾分溫柔的意味。
他默默數著時間,估摸著兩人走遠了,才拖起昏迷在地的朱玲,跨過宅門,向村西的方向走去。
周依琳和張立財均存在一個思維誤區,沒想到這個副本可以提前結束,也沒想到玩家的立場可以脫離人類陣營。
齊斯也確實有意加深了他們這一塊的認知,形成了充足的時間差和信息差,將今晚打造成最合適的破局時機。
村西的道路上灰霧彌漫,乾燥的沙塵被不知何處而起的風揚至半空,分散、離析又重組,和霧氣混雜成一片拉起大幕。
灰白色的陽光在折射與反射間暈染開來,西邊的天與地開始在視覺中褪色,逐漸呈現白茫茫一片。
齊斯拖著朱玲往霧氣濃重處走,不知走了多久,直到身遭再看不清景與物的輪廓,他才停下腳步。
太陽未落,夜間的危險不曾降臨;危險生物卻早已半闔著眼等待夜晚來到,進行一場籌謀已久的祭奠。
沒有視野和參照物,齊斯將懷表高舉,放在耳邊。
聽著勻調平和的“嘀嗒”聲,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又或許隻是錯覺。
無數界限皆隨茫茫的霧氣一同模糊氤氳,再化作山野間的流嵐彌散在風霜裡。
齊斯的雙眼半寐不寐地低垂,他享受這樣的混沌、空白和靜謐,就像在充斥邪祟與鬼怪的黑屋中瞑目假寐,假裝自己也是非人類群體的一員。
一片死寂的灰白色中,他聽到時針入槽的“哢噠”一聲,比秒針的走動要鮮明些許。
告訴他,日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