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嘉總算明白他為什麼要留自己在這裡下棋了,敢情他早就想到孟皇後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做皇帝的,心眼就是多,誰都可以成為他的棋子。
於是,謝南嘉便丟開下了半局的棋,跟著司方正去了冷宮。
司方正也不想來回跑趟趟,但是做為皇上的心腹,他必須全程看著孟皇後和謝南嘉對話,回來還要一字不差地告知皇上。
到了冷宮,看著這座破敗不堪,樹木遮天蔽日的宮殿,不知是心理作用還是什麼,謝南嘉站在門外,感到一陣陰風撲麵,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流蘇碧螺跟在後麵,也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門外看守的宮女誠惶誠恐地過來行禮,幫他們推開大門,嘎嘎吱吱的聲音聽得人牙磣。
謝南嘉讓流蘇碧螺在外麵等著,自己隨司方正進了大殿。
大殿空蕩蕩,陰森森,光線昏暗,文安公主的哭泣聲在某個角落響著,整個大殿都能聽到回音。
謝南嘉站了一會兒,才適應了殿中的光線,一轉頭,就看到孟皇後正摟著文安公主坐在榻上,用狼一樣的目光盯著她。
想當初她奉旨入宮麵見孟皇後,孟皇後一身明黃鳳袍端坐坤寧宮,何等的威嚴,何等的風光。
如今再次相見,她成了皇宮未來的女主人,孟皇後卻成了階下囚,要在這陰森冷宮了卻殘生。
造化弄人,何等奇妙。
她往前走了幾步,與孟皇後相對而立,語氣淡然,如同見到久彆的故人:“皇後娘娘安好,不知找我所為何事?”
孟皇後還沒開口,文安公主陡然止住哭泣,跳起來就往謝南嘉身上撲,嘴裡喊著:“毒婦,我要殺了你!”
“公主不得放肆!”司方正上前將她攔住,警告她不要再做出激怒皇上的事。
孟皇後也隨即站起來,一把將文安公主拉到身邊,咬牙訓斥道:“還要我說多少遍,不要招惹這個女人,你還嫌被她害得不夠嗎?”
謝南嘉聞言忍不住笑出聲來,不客氣地揶揄道:“是啊,公主是想挑戰一下我這個毒婦究竟能惡毒到什麼地步嗎?”
“你!”文安公主氣得渾身發抖,終究不敢再挑釁她。
孟皇後道:“袖兒姑娘今時不同往日,就不要和不懂事的孩子一般見識了,我找你過來,是想和你談個條件,如果你能答應我,我就去山陽關勸降我兒。”
“什麼條件,娘娘請講。”謝南嘉道。
孟皇後也不拐彎抹角,開門見山道:“不能讓文安去和親。”
“哦?”謝南嘉挑了下眉,側首看了司方正一眼,她就知道,孟皇後肯定是為了文安公主才要見她的,“可是,這是皇上的決定,你找我有什麼用?”
“有用。”孟皇後道,“你也不用謙虛,我比誰都清楚你的本事,隻要你願意,什麼事都難不倒你,北地馬上就要下雪,戰事再拖下去對誰都不好,所以,你為了趙靖玉早日回朝,也應該考慮下我的條件。”
謝南嘉又看了司方正一眼,沉吟著沒有立刻答複孟皇後。
她知道,她在這裡和孟皇後說的一切話,司方正轉頭就要一字不拉地講給皇上聽,所以,她沒辦法在這種情況下應允孟皇後的任何條件。
正當她凝眉思考解決方法時,文安公主突然又撲了上來。
但這次她沒有攻擊謝南嘉,而是撲通一聲跪下去抱住了謝南嘉的腿。
“我錯了,我不該招惹你,我求求你,不要把我嫁去新羅,我不想嫁給一個渾身長毛的野人!”她哭著向謝南嘉哀求道。
她聽人說過,新羅那邊是蠻夷之邦,那裡的男人渾身長毛,胡子長得看不見臉,胸毛長得能紮辮子,她不要嫁給那樣的野人。
從謝南嘉進門的那一刻起,孟皇後的情緒一直控製得很好,眼下突然看見自己的小女兒跪在仇人麵前聲聲哀求,情緒瞬間就是崩了,跪坐在地上抱住文安公主失聲痛哭。
“袖兒姑娘,以往種種,都是我的錯,我和我的家族也得到了應有的懲罰,現在我不敢奢求彆的,隻求你看在我們同為女人的份上,可憐可憐我的文安,你將來會當皇後,也會當母親,假設你的女兒要被送去和親,你也會像我一樣心如刀割的,所以,求求你幫一幫我可憐的女兒吧,我發誓,我一定會勸景行投降的,他向來疼愛妹妹,他會為了妹妹妥協的,他一定會的……”
“你確定?”謝南嘉俯視著腳邊痛哭流涕的女人,“你確定要為了女兒犧牲兒子嗎,宋景行若投降,回到京城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的,你可想好了?”
孟皇後抽泣著抬起頭,眼淚嘩嘩往下淌,兒子女兒都是她的心頭肉,傷了哪一個她都舍不得,可是她沒有辦法,她不能眼睜睜看著宋萬基把她嬌滴滴的女兒送去蠻夷之邦。
她心裡清楚得很,即便她不去勸降,宋萬基也不會放她兒子生路,哪怕戰事拖得再久一些,死的人再多一些,他也不會罷手的。
所以,既然橫豎都是一死,不如母子三人保全一個,大不了兒子死了,她這個做母親的陪著。
“我想好了,隻要你答應我,不讓文安和親,我願意犧牲一切。”她捂著揪痛的心口說道。
“呼!”謝南嘉重重吐出一口氣,心頭堵得難受。
於公,她不該對孟皇後產生半點同情。
於私,她太明白一個做母親的心了。
換作是她,為孩子去死也同樣義無反顧。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長歎一聲,轉身向殿外走去,淡淡扔下一句承諾,“我答應你!”
孟皇後在她身後和文安公主抱頭痛哭。
司方正跟著謝南嘉走出大殿,小心翼翼地問道:“袖兒姑娘,皇上那邊能答應嗎?”
“我也不知道,我試試看吧!”謝南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