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城的前一天,羅平來了南召。
在朝廷冊封新一任南召王的聖旨到來之前,南召的一切事宜由他臨時接管,連宋湛都要暫時聽命於他。
接風宴上,謝南嘉終於見到了這位傳說中的羅參將。
趙靖玉和她講,自己之所以能以這麼快的速度打到南召,羅參將功不可沒。
羅參將在南召城布有眼線,趙靖玉還沒有去雲陽時,羅參將就提前得到了消息,將出兵的一應事宜準備充分,並在沿途各郡縣安排好了內應,等趙靖玉到達雲陽之後,羅參將已經在軍營擺了踐行酒等著他們。
人還沒到,踐行酒先擺上了,謝南嘉覺得這位參將有點意思。
等見著真人,才知道真人更有意思。
這位人高馬大,精神矍鑠的老將,風趣直爽,不拘小結,甚至還有點粗魯,是典型的武將風格,見到謝南嘉的第一眼,就樂嗬嗬地打趣道:“難怪二公子這麼急著打回南召,三杯酒都不肯陪老夫喝完,有這般貌美如花的媳婦等著自己去解救,任誰也沒閒心跟我這糟老頭子喝酒。”
“羅參將說笑了,你正值壯年,英武不凡,才不是什麼糟老頭子。”謝南嘉笑道,“二公子能如此順利地攻下南召,羅參將功不可沒,等下讓二公子好好敬你幾杯,把上次沒喝的都補上。”
羅參將擺手道:“老夫可不敢居功,依老夫看,這功勞呀,有一大部分都是袖兒姑娘你的。”
“我有什麼功勞?”謝南嘉笑問。
羅參將道:“我聽過這麼一句話,說要想讓驢子快點走,就在它麵前吊一根蘿卜,袖兒姑娘就是那根蘿卜。”
謝南嘉愣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指著趙靖玉樂不可支,“那他豈不就是一頭驢。”
趙靖玉:“……”
我一聲都沒吭,怎麼就莫名其妙變成驢了?
你們見過這樣風.流倜儻驚才絕豔的驢嗎?
雲陽軍的將官們大約早已習慣了羅參將的脾性,在宴席上肆無忌憚地放聲大笑。
南召這邊陪客的官員都拘束得很,連笑都是乾巴巴的。
宋湛如今雖說是王府的主人,卻隻能坐在趙靖玉和羅參將的下首,好在他一向沉穩,麵上看不出什麼不痛快,不停地舉杯邀兩人共飲。
宋澤坐在他旁邊,大概是因為很快就要獨立封王,狀態很是輕鬆自在,有種躊躇滿誌的感覺。
謝南嘉看著他們兩兄弟,不自覺想到關在大牢裡的宋淮。
宋淮其實是三兄弟裡麵最英俊,最聰明,最有才華,也是最能隱忍的一個,如果不是碰上了自己和趙靖玉,也許三兄弟當中笑到最後的人就是他。
且不說他和南召王謀逆的事能不能成,最起碼世子之位和下一任的南召王之位一定會是他的。
隻可惜,自己和趙靖玉太不好騙,害他們父子功敗垂成。
此時在獄中的南召王,會不會後悔當初不該答應皇上把他們兩個帶到南召來?
他以為皇上是給瞌睡的他遞了個枕頭,哪成想竟是一把刀。
一把用來殺死他自己的刀。
苦心經營十幾載,旦夕之間煙消雲散,正應了那句話,一招走錯,滿盤皆輸。
他不是輸在兵不強馬不壯,也不是輸在人心,而是輸給了自己的兄長。
宋萬基能坐上龍位,心機豈是尋常人能比的,他們兩個的差距太大了。
宴席結束後,謝南嘉對趙靖玉說,她想去看看宋淮。
趙靖玉沒有反對,親自陪她去了大牢。
宋淮被關在單人牢房裡,房間收拾得很整潔,裡麵一應物品俱全,除了不能出去,彆的都挺好。
他右肩傷得很重,纏了好幾層布,臉色十分蒼白,歪在床頭不住地咳嗽,看著很讓人心疼。
謝南嘉站在他麵前,心情有些複雜。
“喝些水應該會好點。”她從旁邊的桌子上端了杯水遞過去。
宋淮垂著眼,不看她,也不伸手。
“你來做什麼,以一個勝利者的身份來對我施舍憐憫嗎?”
“當然不是。”謝南嘉收回手,把杯子放回去,“我是來向你辭行的,明天一早,我就要啟程回京城了。”
宋淮猛地抬起頭,目光隻在她臉上停了一瞬,隨即又低下頭,鼻子裡發出一聲輕嗤:“回去後就是太子妃了吧,恭喜你,終於得償所願,要不要我提前給你磕個頭?”
“我說過,我不是為了做太子妃才想要嫁給趙靖玉的。”謝南嘉平靜道,“不管你怎麼想我,總之,做為朋友,我對你仁至義儘,做為敵人,我也對你手下留情,我不欠你,也不會對你今日的處境感到抱歉,我隻是想說,如果你僥幸沒被皇上處死,以後無論在哪裡,希望你能過得好。”
“過得好?”宋淮哼笑,“你覺得我還能過得好嗎?”
謝南嘉沉默一刻,拉過他的手,將一張紙條放在他手心,輕聲道:“我已將寧夫人妥善安置,這是地址,寧夫人那隻護身符裡,我裝了一枚玉佩,如果你沒死,有需要幫助的地方,就拿著玉佩去找我,我一定會儘力幫你的。”
“……”宋淮怔怔地看向她,“原來你那時候就開始懷疑我了?”
謝南嘉笑笑,沒說是也沒說不是:“你是我第一個朋友,可能也是最後一個,我以後的身份,大概不會再有朋友了,所以……”
她頓了頓,又道:“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說完乾脆利落地轉過身,大步離去。
“等等!”宋淮抬手叫她。
謝南嘉停下腳步,卻沒有回頭。
“我輸在哪裡?”宋淮問。
謝南嘉默然一刻,還是回了頭:“你的心還不夠狠。”
“……”宋淮唇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點頭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