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南嘉又道:“退一萬步說,即便公子沒有殺人,你在世子夫人的法事上鬨得不可開交,到底是為了給世子夫人出氣,還是讓世子夫人不得安息?世子夫人看到她保家衛國的將軍父親為了保護她唯一的弟弟,不得不在眾目睽睽之下和一幫侍衛打鬥,她在天之靈會做何感想?”
“……”謝南風陡然紅了眼眶,一時竟不敢直視謝南嘉的眼睛。
她的眼睛和姐姐一樣,就連訓他時的語氣神態都一樣,一字一句都叫他無法反駁。
是的,她說的沒錯,他一心隻想著替姐姐出氣,卻忘了考慮父母的感受,他大鬨侯府,父親幫著他鬨,他覺得很解氣,卻忽略了旁人看侯府熱鬨的同時也在看他們的熱鬨,他回到家裡,母親不僅不責怪他,還幫著他罵趙靖平,但這就能證明母親真的希望他把人打死嗎,焉知母親沒有在背後為他憂心忡忡愁眉不展?
還有姐姐,姐姐生前就對他的任性莽撞放心不下,如今姐姐都走了,他還是這個樣子沒有一點長進,叫姐姐怎麼能放心地走?
他越想越覺得羞愧難當,若不是還顧及著自己的臉麵,他幾乎要落荒而逃了。
秦氏也沒想到袖兒竟然這般伶牙俐齒,幾句話就把謝南風說得啞口無言,還有她麵對謝南風時的泰然自若,根本不像個小丫頭,反倒像是在教訓孩子,真不知她哪來的底氣。
相比秦氏,對謝南風更為了解的畫樓很替謝南嘉捏了一把汗,這位少爺向來隻有他教訓彆人,哪輪到彆人教訓他,況且還是個來路不明的小丫頭片子,他能耐著性子沒有拔刀,那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隻聽謝南風緩緩道:“雖然你這丫頭太過放肆,但小爺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我感謝你的提醒,但這不代表我會原諒你的無視和欺騙,所以你該受的懲罰還是跑不了的。”
“奴婢願意接受懲罰。”謝南嘉跪直身子,突然毫無征兆地掉起眼淚,“奴婢從小沒了爹,我娘含辛茹苦把我拉扯大,我跟著四姨娘從莊子來到府裡,原想著不管再苦再累,也要在這裡好好做事,多攢些體己錢孝敬娘親。
可是自從來了侯府,奴婢三天兩頭小命不保,不但被四姨娘打發去了廚房做燒火丫頭,還因為七七那天攔了公子,被人說成是想爬床攀高枝的狐媚子,奴婢知道自己蠢笨,沒靠山,不管再難再委屈,也得忍著,公子要罰隻管罰,隻要不把奴婢趕出去,怎麼著都行。”
“……”
屋子裡的人全都愣住了。
這丫頭也太絕了,方才還義正言辭地教訓人,轉眼就成了世上最委屈的人兒,瞧她說的那可憐樣,誰還忍心罰她,要真連這麼可憐的人都能狠下心責罰,那還是人嗎?
尤其是謝南風這樣的公子哥,怎麼好意思去跟一個身世淒慘的小丫頭斤斤計較?
“呃……”謝南風張著嘴遲疑了半天,咂咂嘴說道,“好好的你哭什麼,小爺我沒那麼不近人情,再者來說,我也不是你們侯府的主子,該怎麼罰我說了不算,但你今天冒犯的是我,也輪不到你那些主子罰你,所以不如你自己來定吧,你覺得自己該領什麼樣的罰,你自己說了算,好吧?”
“……”眾人更加無語。
公子哥就是公子哥,一切隨心隨性,讓受罰的人自己決定怎麼罰,真是聞所未聞的奇聞。
畫樓瞪大了她那雙本來就很大的眼睛,深深深深地打量著她家少爺,心說這真的是南風少爺嗎,他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好說話了?
謝南嘉眼角餘光看到畫樓傻傻的表情,又心酸又想笑,這樣懵懂的傻乎乎的,才是畫樓原本的樣子啊!
看著畫樓,她很想不顧一切地說罰自己也去洗恭桶,這樣她就能和畫樓在一起了。
可是她不能這麼說,她還有更多的事要做。
“公子你真是個仁慈的人,既然你不忍心責罰奴婢,那麼就讓奴婢好好的留在廚房做事吧,什麼時候公子過來府裡做客,奴婢一定精心為你烹製菜肴,好不好?”
“噗!”謝南風終於忍不住笑起來,“休想再哄我,你不過是個燒火丫頭,會烹製什麼菜肴?”
謝南嘉眨眨眼:“為了報答公子,奴婢可以學呀!”
謝南風哈哈大笑:“行,小爺準了!”
秦氏恍過神,突然覺得不對,事情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呀,謝南風特意過來鬨騰,不就是為了把袖兒帶走嗎,怎麼繞來繞去兩人皆大歡喜,袖兒還要繼續留在府裡呢?
這是怎麼回事?
怎麼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樣呢?
如果真的這樣輕飄飄就完事了,那我這一屋子的狼藉算什麼?
砸壞的金絲楠木椅又算什麼?
真是豈有此理!
正摸不著頭腦,就聽謝南風對她說道:“夫人,今天的事就這麼著了,袖兒丫頭就讓她繼續留在廚房做事吧,我會時不時過來嘗嘗她的手藝,希望她在這裡不要再受到刁難,如果你覺得不妥,她的月錢由我來發,如此可好?”
“……”秦氏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聽聽他說的是什麼話,今天的事就這麼著了,不是擺明著氣人是什麼,她算看明白了,這祖宗壓根不是為了什麼畫樓袖兒,他就是手癢了,嫌她死得慢了,找個由頭過來鬨一鬨罷了。
唉喲我的老天爺,我怎麼就這麼憋屈呢?
然而,更憋屈的還在後頭。
謝南嘉問謝南風:“那麼公子,奴婢的名字還改嗎?”
謝南風大手一揮:“不改了,一個名字而已,天底下同名的人多了去了,知道這府裡還有個和姐姐一樣名字的人,我還能多個念想,挺好的。”
還有一點他沒說,這個袖兒和他姐姐太像了,又因著這個名字,他覺著就好像姐姐重新回來了一樣,他舍不得把她的名字改了。
秦氏簡直要瘋,送走了謝南風,她再也忍不下這口氣,一連聲地叫人去把侯爺請回來,她要讓侯爺看看謝家小兒對侯府的羞辱,她要問問侯爺,他這個侯爺還有沒有一點侯爺的威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