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聽得煩躁不已,目光掃過,見有些臣子並沒有參與,反倒在一邊看著,他眯眼道:“趙卿,你意見如何?”
被問到的趙太傅出列,拱手道:“皇上,老臣以為,此事無需爭議!”
皇上道:“嗯?”
趙太傅嗬嗬笑道:“皇上之所以猶豫,要讓眾臣廷議,是因為皇上是父親,心疼女兒,舍不得女兒遠嫁的緣故!但皇上想想,遠與近,其實更多是心中的執念。鄉間百姓,跨村鎮便覺得遠了;城中商戶,跨府郡便覺得遠了;但顧先生之女,嫁與雲州鴻儒之子,卻覺得海內存知己,涯若比鄰!左相的兒子娶的是梁州已致仕的袁首輔的孫女,袁首輔亦曾笑謂‘兩情相悅時,他鄉即故鄉!’”
皇上瞪了他一眼,道:“所以你的意思,朕的女兒嫁到東唐去,其實也不算遠?畢竟是國與國之間的親事?”
“皇上英明!”趙太傅又捋須笑,道:“聽聞東唐的三皇子性情溫雅,君子如玉,行止有度,處事有方,行事多智,有才子之名,與十七公主正是良配!十七公主能嫁這樣一個謙謙君子,何必拘泥於他出身何處?”
皇上道:“話都叫你說了,朕若不答應,你是不是要罵朕是昏君?”
趙太傅彎腰行禮道:“皇上,折殺臣下了!”
口中請著罪,神色卻很輕鬆。
皇上當然也不是向他抱怨。
其實在東唐使臣遞上國書求娶時,他心中便已經有了主意,如趙太傅所說,身為皇上,他會這麼做,但身為父親,終究有些猶豫罷了。
剛才不同的意見爭得這般激烈,但皇上在問過趙太傅,趙太傅輕描淡寫的一番回答之後,那些原本覺得以公主和親有失南夏體麵的大臣們,知道再多說也無益,反會惹皇上厭煩,便都乖覺的閉了嘴。
退朝後,皇上回到龍馭殿,此時,殿內幾位皇子都在。
剛才廷議之前,皇上已經令馮公公派人通知了幾位皇子龍馭殿見駕。
皇上走進殿中,皇子們跪地行禮!
皇上揮手:“平身!”
眾皇子謝恩後站起。
皇上走到案後,轉身麵對眾人,目光掃過他們,道:“昨日東唐使臣求娶南夏公主之事,你們都知道了吧?”
幾個皇子自然是知道的,不過這雖是家事,也是國事,得由皇上定奪。
皇上又道:“朕已決意答應和親,由你們十七妹嫁去東唐!”
魯王道:“父皇英明,十七皇妹遠嫁,做皇兄的,一定會備上一份厚禮,為十七妹添妝!”
信王道:“父皇,兒臣以為,東唐這是想占咱們南夏的便宜呀。”
“此話怎講?”皇上揚了揚手,示意他們暢所欲言。
信王神色間有幾分傲然,道:“我們南夏嫁過去一位公主,東唐理當也嫁過來一位公主,這才是禮尚往來!互為吃虧嘛!”
“荒唐!”誠王冷哼一聲,道:“照你這麼說,十七妹的婚事在你眼裡就隻是一樁生意嗎?”
信王搖頭道:“話不能這麼說,五皇兄,十七妹反正是要嫁人的,在京城招駙馬也好,嫁去他國和親也好,隻要她得遇良配,過得幸福!這固然是美好的願望,也是咱們這些做皇兄的該為她考慮的。但十七妹要嫁去東唐,又不是簡單的嫁人。這事關兩國邦交,若我們光是嫁女出去,不娶婦進門,那不是虧大了嗎?”
魯王在一邊淡淡地笑:“五弟,你當年也是戰場上過來的,應該最清楚打仗的時候,既耗銀子又耗人力。戰事綿延時間越長,消耗的就越多。父皇心係百姓,願意送女出嫁和親,以結兩國邦交之好,讓百姓少些災難之苦,讓國庫少些因戰事而起的消耗。這是父皇的英明仁慈,不可意氣用事!”
凡事無親情,兄弟之間真的你死我活常見,而皇室的公主運氣好的在京擇婿招駙馬;運氣差的可不就被父兄送去和親,以換得兩國之間的一段安寧。
梁王和莊王沒有出聲。
梁王是想起以前當太子時,隻要出聲建言,多半會被父皇斥責,現在不當太子了,不說話總成吧?
莊王卻是知道在眾兄弟之中,如今他的位份最低,他連吃了好幾個虧,如今情況不明,少說少錯,免得惹父皇生氣!
籬王笑道:“兒臣讚同六哥意見,東唐來這一手,這是在試探我南夏吧?須當讓東唐也嫁一位公主過來,讓東唐不敢小看我南夏!”
誠王皺了皺眉,不想與這些兄弟們爭論,他行禮道:“父皇,東唐雖有此意,但他是求娶,我們也並不一定非要答應!再說十七妹就在宮中,理當問一下她的意見。若她肯嫁,此事方可為定;若她不肯嫁,身為皇兄,兒臣願意往東唐一趟,謝絕和親之事!”
信王嗤笑道:“五哥,我沒聽錯吧?這有什麼好問的?身為公主,和親難道不是她的職責之一嗎?百姓供奉她,讓她錦衣玉食,珍貴無比。她能用自己一己之身,讓國家少一些戰事,這才是她的價值所在。”
籬王也笑了笑道:“六哥說的對,五哥這話不妥。再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父皇在這裡為她的終身大事做主,還需要問她什麼意見?”
本來不想說話的莊王見機會難得,也道:“能免百姓戰事之苦,終歸是好事!十七妹一定很高興,五弟這話說得著實不妥當!”
這次他倒不是要在皇上麵前表現,而是想對誠王落井下石。
皇上不說話,不阻止,看他們兄弟相爭,似乎還饒有興趣。
誠王目光一掃,發現幾個兄弟這回倒是擰成了一股繩,一致針對他了。不過他可不怕,他冷笑道:“你們身為皇子,不同樣是被百姓供奉,錦衣玉食,珍貴無比嗎?而且你們是男子,如今你們居然要把能免百姓戰事之苦的事壓在一個弱女子肩上?免戰事,讓他國不敢侵犯的,從來不是和親!而是群明臣賢,朝內有賢臣,邊境有強將!”
莊王厲聲道:“老五,你這麼說是不是又想打仗了?聽說你雲州那邊早些年天天打仗,百姓們就沒過過一天安生日子。你那邊麵對的隻是一些不成器的蠻夷之輩,左右吃不了虧。現在你還要挑起東唐和南夏的戰事嗎?”
好輕巧的一句左右吃不了虧,剛到雲州時,誠王孑然一身,無兵無將,無糧無餉,知道他是因為不得聖心才被扔到這個地方,慣會踩低捧高的地方駐軍眼高於頂,地方官員陽奉陰違。
後來誠王征地方百姓為兵勇,自籌糧餉,練兵護境,守土安民,二十年經營方才要今日,被他們口中說出來就那樣輕飄飄的。
不過這些誠王也不想對他們多說,這些在京城養尊處優,或者在富饒封地全無後顧之憂的人,說了他們也不懂!
誠王冷冷地掃過這些兄弟,**地道:“東唐若有意對南夏用兵,送一個公主過去就能免嗎?東唐若無無意對南夏用兵,不送公主過去和親就一定會打起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