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北邊戰事吃緊,我接了聖諭,聖上著我立即披掛上陣,帶軍趕赴北疆。
戰場之上,我受敵一箭,不知消息怎麼傳到了京都城中芙娘耳中,說我命在旦夕,想要見她最後一麵都難。
我更沒有想到,芙娘會為了見我最後一麵,千裡之路,到達北疆,芷棠是我親妹妹,芙娘長在我家,從小和芷棠好,芷棠不放心她,一並跟去了北疆。
卻不成想,她們這一去,北疆多了兩縷香魂。
芙娘和芷棠被敵國抓住,威脅我棄械投降。
我怎能?!”
連鳳丫聽著謝九刀一直陳述的口吻,平平淡淡,卻從那一句“我怎能”中,聽到了壓抑和憤怒。
“一邊是我妻子和親妹,一邊是幾十萬戰士和萬萬大慶國的民眾。
我不退,妻子幼妹性命攸關。
我若退,國門失守,城內數千數萬的百姓將家破人亡。
北地荒涼,你沒看到匈奴的士兵,是怎麼對待我大慶的老百姓,他們把人當猛獸,放歸山林中,而後享樂一般用箭射殺,就仿佛射殺野獸。
可那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們奸殺擄掠無惡不作!
我那時手腳都發麻了,兩邊都是我重之又重的,如何選?
我沒想到的是,芙娘替我選了。
芙娘到死也沒有求饒……可我隻能夠眼睜睜看著芙娘死在那群畜生手中!
沒了芙娘,還有芷棠。
芷棠跳崖那一刻,我才發現,從小長到大的兩個女兒家,性情都是那般剛烈。
芙娘死芷棠跳崖,司徒淵恨我見死不救。
這一次見麵,他誤以為我與大娘子之間的關係,想必,就是因此才視你如仇人吧。”
連鳳丫再次舉起酒葫蘆,這一次——“敬不畏生死的兩位巾幗。”
巾幗,自然是謝九刀的妻子和親妹。
酒香四溢,手一揮,灑在了夜色下。
身後,粗獷的漢子,那麼粗枝大葉的一個壯碩漢子,垂著腦袋,肩膀隱隱地顫動著。連鳳丫眼神柔和了下去,心中無聲歎息一聲……“有人說,哭不是軟弱,眼淚是在排毒。”
“誰說的?”
“專家。”
“磚家?”
“就是很有權威的人。”
謝九刀沒有接話,好半晌,風馬牛不相及,道:
“在妻子親妹的葬禮上,我沒流眼淚。”
“我相信,”連鳳丫點點頭:
“謝九刀,我猜,後來,你親手手刃了害死你妻子親妹的匈奴人。”
謝九刀寬厚的背脊,猛地一震,倏然抬頭,深深望了一眼對麵那女子,才道:
“猜對了,大娘子能知曉過去之事?”
“不哭不是沒有心、不傷心。”她淺笑著望向夜空,看得很遠很遠:“不哭隻是因為不能哭。仇未報,你怎麼敢哭呢。”
謝九刀牙槽緊咬得腮幫子一陣一陣鼓動……這個女人!
她總是能夠一語中的!
那場葬禮,麵對冰冷的棺材,他想著:仇還沒報,妻子親妹在地下會不得安寧。
驀然!
謝九刀挺直背脊,“噓~”輕輕對一旁女子示意,警惕又專注地盯著院門方向。
又一聲輕微細碎的碎木被踩的“咯吱”聲。
連鳳丫也警惕了起來,蜷放在腿上的手掌,已經摸向了懷中的匕首。
義莊外
司徒淵舉步靠近義莊。
一股屍臭味,越發濃烈地飄散開來。
司徒淵蹲下身,謹慎地檢查起來義莊門口的土壤。
雖然白天下了雨,這義莊也破敗,但是好歹有個門臉遮著雨,門匾下的土壤,比之外麵,卻是乾鬆的。 食指輕輕捏起一撮土壤,細細地在指尖撚了撚,司徒淵站起身,從袖中掏出錦帕,輕輕擦拭乾淨了手指,那錦帕,飄搖落在了地上,他已轉身,踱步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