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靜娘的身子,微不可查的一顫,這聲“靜娘”,對於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委實太過親近了。連海清清雅的聲音,越發柔和:“靜娘,倒是我考慮不周到了。你先在這裡住著吧,那銀兩你也拿著,且當是這時日的生活用度,你是一個有誌氣的好女子,其他的話,我也不多說,說多了也是矯情。你若
是找到了代工,那就使人來與我說一聲便是。”這話說的並不簡單,又是把他光風霽月的君子形象體現無疑,又是給了無依無靠無家可歸的劉靜娘施與恩惠,又在話中斷了劉靜娘今後想要長期賴著他的念想,連海清捧著劉靜娘,誇她是個“有誌氣”的,
那這“有誌氣的”女子,自然做不出賴著他不走的事情。
不得不說,連海清這人,心思並不簡單。
一做了好人,二施舍了劉靜娘恩惠,三最後還是提醒了劉靜娘,趕緊找工作,找到工作趕緊滾蛋。
一舉三得,等同他什麼都沒有失去。
劉靜娘站在院子門口,目送連海清離去,月牙灣的指甲,用力的摳進了陳舊的木門裡,杏眼含恨,瞪著那道背影,直到消失在轉角。
連海清,你這個偽君子!彆以為這世上就你一個聰明人!
“連海清,你彆怪我。”門扉旁,孝服加身的劉靜娘,自言自語地說道。
一晃日子過去,沒多天,就是開年,這期間,連海清倒是沒太在意這劉靜娘了,隻是這劉靜娘時不時挎著個竹籃子,到了學院給他送吃食。
一開始,連海清還會說說這劉靜娘,叫她不用來,可看這劉靜娘對自己果然隻有感恩,他這人又極為謹慎,偷偷用銀針試了毒,飯菜裡頭沒有下毒,他這層顧慮就沒了。
熱騰騰的飯菜,可又比學院裡的那些寡淡的飯菜好吃,回回劉靜娘來送飯菜,引得學院裡的同窗都是一陣歡喜,與他關係也親近了些,這才對劉靜娘時不時往學院裡送飯菜的事情,睜隻眼閉隻眼。
這種事情,一直延續到了學院休學為止,連海清給了劉靜娘一袋子銀錢:“學院裡已經閉了課,再不過三五天,就是正月初一,開歲我是要回去,探望家人的。這些銀錢,你且先用著。”
“那……公子何時再回?”劉靜娘淚眼婆娑,好似十分不舍連海清的離開,這一幕,又是惹得連海清心中一軟,聲音也不自禁的柔和了:
“靜娘莫要擔心,開年裡府學放我們學子七天的假,初八先生們也就正式地授課了。”
劉靜娘又是一陣軟言耳語,一陣囑咐路上行車不要貪快,穩當才是,連海清臨走時,還依依不舍給連海清親自裝上熱騰騰的饅頭,“路上可彆餓著。”
這番小意溫存,饒是連海清心思深沉,寡恩寡情的人,此刻,還是湧起一絲絲的感動,便多看了麵前嬌弱的女子一眼,輕柔地道:“等我回來。”
劉靜娘把人送走了,手上的手絹衝著馬車拚命地揮不停,那模樣,比作梁山伯祝英台十八相送的依依不舍,可卻又粉唇輕啟,喃喃自語:“嗯,公子,我一定等您回來……弄死您呢。”
大年三十
連鳳丫家中早早貼了門聯對子,像彆家彆戶,早早就醃製了鹹肉鹹魚,當然,這可不是誰家都能夠的,家境差一些的,可都吃不上一塊兒肉,又怎麼奢侈的去用鹽粒兒醃鹹肉鹹魚?
再說,那粗鹽,對於一般般的尋常人家而言,那也不是便宜的東西。
又灌了臘腸。
入晚,連鳳丫家中燈火通明,一家人和樂融融。吃年夜飯的時候,萬氏打趣連大山:“今兒個倒是奇了怪,老太太她竟然沒來家裡鬨。依著連家那群人的脾性,怎麼肯安生地過這個節?從前咱家窮的一襲棉被都買不上的時候,老太太也依然是可著勁兒的
作踐咱們,今日裡,居然沒見連家老宅的人,跑到咱家伸手要銀錢。這可不符合老宅人的脾性。”
連大山紅了臉,自己家裡人,在自家婆娘嘴裡說出來,還真是難聽,可偏偏,自家的婆娘句句在理,一句也沒冤枉了他老家那群人。
“娘,你彆打趣爹他了,褚先生還在席上呢。”連鳳丫抿嘴衝著萬氏笑,萬氏被閨女兒說了一頓,還真的不再打趣連大山了。
“來,褚先生,嘗嘗我閨女製的酒。”連大山也意識到,這當著兒子西席的麵,丟了一回醜,今日大年三十,褚先生原本也算是孤家寡人,萬氏就把人老先生留下來,一同過個年。
褚先生也不推辭,他瞅著這一家子人,夫妻兩人忠厚,一子一女卻個比個的有心氣,褚先生雖說沒考個秀才功名,內心裡卻是十分惜才的。
連竹心雖說嘴巴說不了話,卻悟性極高,又默默吃苦……也就更加稀罕。並不覺得那少了一張嘴的弟子,就比那些個公子哥兒差。
“老夫也來嘗嘗這傳的神乎其神的英雄酒。”兩人就喝上了。一個家子,五個人並坐一桌,滿桌子的菜,沒有山珍野味,卻透著濃濃的年味兒……連鳳丫望著這一家子的人,和一桌子的菜,心中感慨……這才是“過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