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不韋拍了拍坐塌身邊,“坐這裡。”
僮兒笑了笑,蹬掉鞋子踩著坐塌坐在呂不韋身邊,像小孩子似的不怕人,說道:“老爺有事兒吩咐春官?”
呂不韋幾不可見地點點頭,垂著眼,“你附耳過來。”
二人如此這般如此那般說了一番,春官拍拍胸口:“這事兒交給我老爺儘管放心!”
他猴兒似的跳下去蹬上鞋,又問呂不韋一遍:“老爺要不要用夜宵?”
呂不韋說:“不用了。”
夜色漸漸濃稠,愈發安靜,蟲鳴陣陣,春官跑到廚房裡,從鍋裡成了一碗茶粥,對著櫥櫃躲著人往裡頭抖了一些□□,又從壇子裡舀了兩大勺白糖放裡頭攪拌一番。
春官隨手拉個仆婦,親親熱熱地說:“聞博先生那要粥呢,大姐幫我送過去吧,天黑了,您受累。”他踮腳往人嘴裡塞了一塊白糖疙瘩。
仆婦吃了糖開心:“成,我就給你送去。”
卻說聞博住處的僮兒端了這一碗粥來,聞博以為是僮兒送的,僮兒以為是聞博要的,兩人都沒多問,他睡得晚,又寫了些文章,便餓了,吃一口,覺著有甜味太多,不忍浪費便都吃了,沒一會兒犯困就睡了。
子時過半,院中燈火都落了,仆從俱歇,春官帶著個瘦猴似的人借著月光走到了聞博住的院子。
門沒用栓,他推開,悄悄進去,呂府門客住的地方布局相差不多,春官踮著腳走進去,摸到床邊試了鼻息,人果然是死了。
“猴子過來。”
讓瘦猴打包好屍體運出去,春官將室內的粥碗收好,又布置成一副人早起匆匆離開出行的樣子。
隨後關門離開。
寒霜徐徐降,人心夜難眠,呂不韋年紀大了,睡眠變少了,門客的話一遍一遍在他腦海中回想,像一陣盤桓不去的風,裡頭裹著一枚種子。
他清空思緒,強迫自己入睡。
明天就好了。
沒過兩天宮裡傳出一樁事兒,蒙恬去拜訪秦王,一不小心打碎了一隻釉下彩的瘦梅白瓷花瓶,被秦王撿起馬鞭不管胳膊大腿胡亂抽了一通。
蒙恬深感丟人,好幾天沒出門,搞個閉門謝客。
釉下彩的瘦梅白瓷花瓶名頭也太長了,還沒人聽過,大家注意力現在這兒停留一秒,然後發現想象不出是個什麼東西,聽名頭是個陶瓷物件,怎麼和梅花扯上關係了。
據蒙恬說那個花瓶上的梅花是秦王親手畫的。
就算是親手做的也是個花瓶,怎麼能因此打人。
不過如此輕易毆打臣子實在難看,還是用馬鞭啊!
原本許多勸說秦王早早加冠的臣子也不再勸了,誰也不想當下一個蒙恬。
這則流言倒是將呂不韋繼續主持朝政的熱鬨徹底蓋下去了。
細心點的還能聽見另一種聲音:
“大王年輕氣盛,現在不加冠也好。”
“三歲看到老,這都二十了,隻盼我這把老骨頭早一點見先王。”
“呂相脾氣比大王好些啊。”
……
呂不韋這輩子從未在朝臣宗親這裡感受過如此多的和善目光。
他初封文信侯時感受到的是諸臣子的嫉妒,宗親的輕蔑。
掌權近十年,諸位臣子也是怕他忌憚他居多。
現在忽然得到這些人另眼相待,覺得新鮮又有幾分好笑。
另一邊則是真實感受到了烈火烹油、鮮花著錦的風光。
若是能再有幾個這樣的傳言更好了。
熱鬨當中,他想起了那天夜裡門客說的話,這個念頭一閃而過,仿佛風中飄揚的種子緩緩落了地。
而陸嬌嬌則是借這陣東風賣起了陶瓷器,店麵有兩層樓高,請了專門的匠人做的高端裝潢,室內有各種各樣的陶瓷器,最打眼的是中間對著門口的一隻半人高的白玉色花瓶,上頭畫了一隻瘦梅,褐色樹枝粉紅梅花,栩栩如生。
路過的人探看一眼,驚呼一聲:“蒙恬將軍打破的花瓶就是這樣的!”
“聽說是大王畫的!”
“畫的好!”
不止來往的人要看一眼,誰家有功夫也要來看一看,熱鬨啊好奇。
陸嬌嬌讓人留了幾個頂漂亮的瓷器和幾塊寶石裝在一起,還有些白糖黃糖,吩咐人好好收起來。
這是都給蒙恬的廣告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