蓁蓁站在馬旁,乾澀地出聲:“姑娘,追不上了。”
長歌怔怔看著蓁蓁,眼淚刷地一下流了下來。
蓁蓁見長歌落淚,頓時手足無措,忙輕聲安撫道:“是奴婢妄言了,姑娘您回去坐好,咱們這就再出發,隻要有心,總能追上的。”
長歌彆過頭去,抬手止住她,哽咽道:“再追就追到下一個驛站去了。是我要離開他的,這般卻又沒意思了。”
“我累了,在此處長亭歇一歇再走。”
蓁蓁忙上前,扶著她緩緩走向長亭。
今日驕陽似火,長亭底下才得一片陰涼。
這裡兩處環山,隻有來路和去路一片平坦。長歌朝著東邊的方向靜靜立著,視野儘頭是一條青色的線。她就直直看著那條線,將背挺得筆直。如此良久,直到一陣風吹來,吹起她一身豔麗的衣裙,帶著她纖弱的身子也幾不可察輕輕晃動。
何處合成愁,離人心上秋。
蓁蓁心歎一聲,正要悄悄退遠一些去,卻聽長歌忽然出聲。
長亭的風將她的聲音吹得更加細弱:“他離開前說了什麼?”
蓁蓁垂著眸子,如實道:“秦王殿下說,姑娘昨夜累了,今日若是強行起身,身子怕會難受許久,就不要姑娘送了,讓奴婢與夭夭也不得打擾。他讓奴婢轉告姑娘,不要為了今日暫時的離彆難過,他與姑娘來日方長,會有一輩子相聚的時間。”
長歌聽在耳裡,緩緩閉上眼睛,兩行清淚無聲落下。
來日方長……時陌,我們之間沒有來日方長了。
今日不是暫時的離彆,而是永彆啊。你應該等一等我的……
等一等我……長歌念到此處,又忽地睜開眼睛,眼底劃過自嘲之色。
是啊,等我做什麼?等我,我也不會同你一起走。
今日這一彆,從一開始就是我算計好的,我如今是求仁得仁了,沒什麼好難過的。
“姑娘,對不起……”蓁蓁低低地說。
長歌擦乾眼淚,淡道:“你們都沒有錯,是我糊塗了,狠心的人是我,此時這般執念倒真是沒意思。”
“我們回去吧。”她收回目光,轉過頭來,臉上已恢複了一派平靜之色,和方才慌慌張張紅著眼睛跑出門的樣子判若兩人。
……
來時風馳電掣躁動難安的馬車終於緩緩回去,愈行愈遠,最終消失在視線儘頭。
一旁的青山上,一身白衣的男子長身玉立,如蒼鬆翠柏挺拔,目光追隨著馬車的方向久久凝望。直到遠處連一點痕跡也不剩下,仍舊沒有收回視線。
“爺,為什麼不出去和夫人見一麵呢?”他身後不遠處,白術終是問出了心中百思不解的問題。
他們一離開就一路快馬出城,之後又馬不停蹄地趕路,他原本還以為自己主子心係朝堂大局,遲恐生變。沒想一到了這長亭卻又停了下來,不疾不徐地騎馬躲到山上。
一刻多鐘後,一輛心急如焚的馬車就出現了。
昨夜的新嫁娘還是那一身瑰麗奪目的紅裝,滿頭青絲披散,可見追來時是何等的急切煎熬。知道自己再也追不上了,她黯然走進長亭,背對著來時的路,癡癡看著前方。
白術總以為下一刻,他的主子就會現身,萬萬沒想到他竟然真的那麼狠心,直到最後,他都沒有出現。
“見了一麵,她便要覺得圓滿。”時陌淡淡看著那早已無人的方向。
白術愣了:“讓夫人覺得圓滿……不好嗎?”
“不好。”時陌決然道。
上輩子,她就是自覺一切圓滿了,所以才那樣狠心決絕地扔下他,毫不留戀。
這一次,他就是要她眼睜睜看著他走,追也追不上,在她心中悄無聲息地種下一顆期待的種子,期待再見到他。這樣,待到他們再重逢時,她才曉得珍惜他們來之不易的團聚,才能自己想通,想通前世今生,她最終的歸處都是他,此外彆無他處。
“走吧。”
時陌翻身上馬,矯若遊龍。勒轉馬頭,朝著回朝的方向果決而去。
兩匹快馬與馬車相反的方向,一前一後,終於各自徹底消失在天際線的儘頭。隻留下山下的長亭空空蕩蕩,滿地野花孤芳自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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