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勒身後垂著的小尾巴甩了甩,在糖豆屁股處嗅了一會兒,確定了自己的老大身份,便壓著糖豆的腦袋開始舔狗頭。
大炕上還有餘溫,林雪君像小狗一樣在上麵打了個滾兒,踢蹬兩下腿。
隨即脫掉沾了不知道多少草屑、牛糞和泥土的羊皮褲,羊皮大德勒,現在天氣暖了,回頭將這一套冬裝擦一擦好放起來留著明年穿了。
一會兒還得翻箱倒櫃找一找從家裡帶來的小棉襖和薄棉褲……
腦子裡轉著接下來的安排,耳朵中聽著屋外冰溜子和掛雪融化流淌和滴答的聲音,以及小狼小狗的吭哧哽嘰聲,竟漸漸睡了過去。
半夢半醒中,她從疊羅成大方塊的被剁裡拽了一張被子,也不管是誰的,裹住自己後,便呼呼大睡起來。
離家月餘,終於又睡上大炕了。
小狼小狗撲咬熟悉夠了,便也一個拱到林雪君頸窩,一個窩在林雪君腳邊,吩兒吩兒陪-睡。
……
阿木古楞將兩匹馬交給飼養員,說了聲他和林雪君回來了,便折返向自家氈包,在氈包裡轉了一圈兒後迫不及待掀簾跑出去,直奔氈包後麵自己用石頭搭的一個雪窩子。
幸好這裡被木板蓋著,才沒被春雨淋濕。也幸虧這裡始終被氈包遮光,裡麵的雪才沒被曬化。
伸手一掏,他臉上登時露出笑。
手掌再收回來時,掌心已經多了一個醜兮兮黑乎乎的大梨。外地人或許會覺得這是凍爛了的鴨梨,本地人卻知道這是冬天最美味的水果‘凍梨’。
他將凍梨在衣服上擦擦,便揣進懷裡往林雪君的大院趕。
哪知竟趕上大隊的小學堂放學,大小不一的孩子們從裡麵湧出來,一抬頭便都瞧見了阿木古楞。
他們冬天窩在家裡貓冬上課,好不容易等到開春,每天上午也還要上課,正是心裡長草,見什麼都感興趣的狀態。一瞧見阿木古楞居然從春牧場回來了,立即全圍上來,嘰嘰喳喳地問他在春牧場上過得怎麼樣,那邊有沒有什麼好玩的事兒。
阿木古楞被問的瞬間,腦袋裡浮現的全是林雪君燒牛屁股、騸羊、給小馬駒開腹做手術、養小狼之類的事,可一下子想到的太多,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因為小時候被不懂事的孩子們嘲笑過眼睛顏色,他一站在人群中,又不自覺拉了拉頭上還戴著的尤登帽,想要遮一下眉眼。
哪知他這個動作一下吸引得孩子們都注意到他腦袋,站在他身後的一個男孩子第一個驚異出聲:
“哇!阿木古楞你長高了好多!”
那個男孩是家裡的小兒子,頓頓吃得飽,之前一直是孩子中長得最壯實的。過年的時候他還比阿木古楞高呢,怎麼一眨眼,他就要抬頭去看阿木古楞了?
被他一嚷嚷,其他孩子們也發現了這一點,那些跟阿木古楞年紀相仿的紛紛依次上前跟阿木古楞比個,各個驚奇不已。
“你比我長得還快!我阿媽去春牧場之前還說我是長得最快的呢。”
“你都比我高一頭了,你去春牧場吃的什麼?怎麼飛一樣長個?”
“你還胖了,肩膀也寬了!”
“現在你是咱們中最高的了,天呐!”
阿木古楞聽著同學們嘰嘰喳喳的話,垂眼左右看看,發現果然所有人都比自己矮了許多。
在草原上竟沒怎麼注意到這一點,他又低頭看看自己的褲子,的確短了好多。
抿抿唇,他想起在草原上,每天早上吃飯時,她都會給他盛大大一碗熱牛奶,看著他喝。她說‘少年強則國家強’,她還說‘一杯牛奶強壯一個民族’‘喝吧,長個兒~’。
自從遇到她,跟著她,他不止學到很多很多知識,還頓頓吃得飽,喝的暖。連羊肉也能大口地吃了,以前常饞的牛奶更是早晚各一頓的喝……
心裡這樣想著,他揣著懷裡的凍梨,更著急想往知青小院跑了。
儘管胸口被凍梨冰得涼涼的,胸腔裡卻火熱。
偏偏不知誰跑進屋裡喊了他們共同的也是唯一的女老師,吳老師推門走出來,瞧見阿木古楞便笑著招手。
阿木古楞隻得又邁步走到老師跟前,恭敬招呼後,站得筆直著聆聽老師教誨。
吳老師早聽說他去了春牧場,還擔心他受苦受累會又瘦了,哪知道竟長了好多肉。上下打量一番,終於也發現這個之前吃百家飯、常常被忽略的孤兒,竟成了長得最高最快的一個。
褲子裹不住腳腕了,袖子也像捉雞一樣短了一截。
她拍拍少年支棱起來的平肩,拍到仍瘦得硌人卻結實起來的肩骨,忍不住笑著讚歎:
“長得真好啊,肯定沒餓著。”
阿木古楞抬頭朝著吳老師彎了彎眼睛,嘴巴想要翹起,卻還是羞赧地壓平了。
那當然了,當然沒餓到。
吃得才好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