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語言的天才【2合1】(2 / 2)

草原牧醫[六零] 輕侯 11757 字 2024-03-15

“咱們就彆說這些了,聚餐時用的豬油、醬油和菜啥的都是你的,你聲都沒吱一下,我心裡記著呢。”孟天霞又指了指桌上放的另外幾份報紙,介紹道:“這是我在場部買的報紙,你到了春牧場要是寂寞,就讀讀報,也能有點滋味。”

“好。”林雪君沒再說謝,隻珍惜地將幾份報紙展開掃視過,又重新折好。

這個時代家家戶戶幾乎都沒電視機,收音機也是稀罕東西,人們想了解新聞實事,多半靠報紙。因為紙張珍貴,好多大報業都發生過印刷量提不上去的情況。也因為紙少,有時城市裡買報紙還需要配額。

在草原上能看到這麼多報紙,也算很享受的事了。

她將報紙折好放在圍巾上,擺到左手邊,準備繼續寫信。目光收回時,不經意地掠過上麵刊登的投稿地址。

林雪君微怔了下,忽然想起自己抽屜裡寫的幾篇文章:

《草原的早晨》《冬牧場上的牧民:草原騎士》《草原的饋贈——牧區人民公社見聞》

她救治母牛、接生小牛犢,能賺5角錢。

給一些小報紙投稿成功的話,好像也能賺幾毛錢的。

這個時代,連領袖都在領稿費,她是不是也可以試著投下稿呢?如果能被刊登…如果能跟領袖的文章一起刊登……

她忽然變得興奮起來。

說乾就乾,她在桌麵上一撐,轉頭便去自己的小抽屜裡,取出了陸陸續續無聊時積累的文章。

重新坐下後,林雪君又將自己的文章看了一遍,修改了些句子、詞組後,便準備重新用信紙將它們謄抄一遍。

可是低頭看看自己的字,她又皺起眉。

86年國家才頒發了最終版的《簡化字總表》,並廢止了之前的二簡字。現在許多字跟林雪君後世使用的簡體字寫法並不一樣。她寫寫信、寫寫工作日誌時,出現簡體字跟當代字型不同的情況,還能說是寫了大白字。

但要正式投稿,就不合適出現這種狀況了,可是,現在到底哪些字跟後世不同,她還無法完全分得清。

而且,她是從電腦時代過來的,寫論文、寫文章都敲鍵盤,既沒練過字又很少用筆,書法實在沒得看。

這樣的字出現在投稿裡,就算文章內容ok,編輯也會因為閱讀她的文章傷眼睛而退她的稿吧。

撓撓頭,她轉頭朝身邊的穆俊卿望去。

卷毛青年坐姿如鬆般筆挺,手握著鋼筆,一筆一劃,寫出的字方正有型、勾畫有鋒,特彆好看。

饞。

穆俊卿發現林雪君在偷看自己寫信,便用左手蓋住信紙,在她望過來時譴責地瞪她。

“我不是偷看你的信……”林雪君忙擺手解釋,並提出自己想投稿,希望他能幫她謄抄文章的請求,“我不白請你幫忙,半罐焦糖,怎麼樣?”

“……成交。”穆俊卿雖然有些猶豫,但還是點了頭。他快速寫好自己的信,才接過林雪君遞過來的篇文章。

掃視過她的字跡,他肅容點頭:

“你自己有空的時候,還是要好好練習一下書法的。”

林雪君窘得撓頭,寫好自己的信後便轉身離開了圓桌,免得又被他嘲笑字跡難看。

她又給糖豆量了□□溫,之後整理起自己去春牧場路上要用的東西——

焦糖得帶著,牧民們煮茶的時候,如果她嫌苦,可以自己放兩顆焦糖,為轉場的路途增增甜。

新買的羊絨鞋墊得帶著,幾件最厚的衣服都穿在身上,就算裹成球,也得做好保暖準備,獸醫衛生員決不能生病倒下……

她正一邊整理,一邊思考還有什麼能帶的,桌邊正幫她抄文章的穆俊卿忽然舉著她的文章,如獲至寶般朗聲道:

“【黑夜中的群山,如伺機狩獵的玄色巨蟒,蜿蜒爬過地平麵。】這句寫得真好,這個比喻生動又新鮮,我以前從沒讀到過。”

林雪君抬起頭,有些茫然地看向穆俊卿。

桌上寫信的人也紛紛抬頭,王建國最先反應過來,跟著感慨道:“文筆真好,形容詞用得活靈活現。”

“你們聽,這句我也很喜歡:【母牛極瘦,骨頭將皮支成個空蕩蕩的小帳篷。】‘帳篷’這個形容詞真不錯,我怎麼就想不到呢!”穆俊卿將手中稿紙遞到王建國麵前,繼續分享他看到的好詞好句:

“你再看這句:【我們這些知青,就像一群紙上談兵的將軍,被一籮筐地丟上戰場,明明滿腹知識學識,卻不能駕馭一匹野馬。我們看不懂草原上的風,讀不懂草坡的起伏,甚至在撥開白雪看到綠芽在雪未化時就萌發,大歎這是奇跡。13歲的小牧民卻說,這稀鬆平常,草原上儘是這樣開在冰雪下的花、長在冰雪下的草,春天和溫暖還沒來,它們已經開始發芽、準備開花——稀鬆平常啊,草原上稀鬆平常的奇跡!】”

穆俊卿一邊讀,一邊用手指將桌麵敲擊得篤篤響,嘖嘖道:

“寫得多好,讀起來輕快又美好。我也來到草原了,怎麼寫不出這樣可愛的文字呢。”

二十一世紀也就是及格作文水平的文章,在穆俊卿和其他幾位知青看來,竟像是優秀作家的優秀散文一樣。

好像每一句都是獨創的新鮮描繪,都是靈氣逼人的好文筆,都需要細細品味和摘抄。

林雪君驚愕地僵直了肩膀,因為被人念出自己寫的字句而尷尬得腳趾摳地。

在穆俊卿抖開稿紙,準備繼續念句什麼時,她一個衝鋒撞到穆俊卿麵前,毫不猶豫地舉起右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她通紅著臉,羞窘到頭發都被熱意烘得卷曲蓬鬆起來。

不!

不要再讀了!

“你再讀,就不用你幫我抄了!”林雪君聲音磕巴,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你要讀就讀,明明沒有那麼厲害的句子,卻誇得天花亂墜,我真的會羞恥欲死誒!

她會覺得好像在被諷刺一樣啊,名不副實嘛。

“真的寫得很好啊,許多句勢,遣詞造句的節奏、韻律,和用詞的方式,比喻的方式,都彆開生麵,我在之前讀到的文章裡沒有見過。你的文風好新奇,很不一樣,很……耳目一新!”穆俊卿拉下她手掌,據理力爭。

他不太說得上來,但仍仰起頭,表情正經且嚴肅地向她解釋,企圖讓她明白他絕不是在誇張。

其他知青們也七嘴八舌地應和。

林雪君有些恍惚,難道在大家看來,她寫的真有那麼好?

垂眸怔了會兒,她漸漸有了些想法。

不記得是誰說過:語言是在演化,在生長的。

有沒有可能是因為【文學】【文字】隨著時代的進步而變化著,這種變化在未來人看來是習以為常的,就像每天照鏡子看自己的人不會意識到自己變老一樣。可在過去人眼中,卻能明晰地察覺出這種‘演化’。

就像你現在講話的方式,小時候聽到,會覺得有趣有意思一樣。

第一個誇女人像鮮花一樣的人是天才,第二個誇女人像鮮花的人是庸才,第個誇女人像鮮花的人是蠢材——這句話裡不就蘊含著這種【語言的演化】嘛。

所以,在六十年代的人看來,她這個未來人寫的最多算還可以的字句,其實非常有趣非常新穎有文采?

“真的嗎?”林雪君還有點遲疑,竟還有這種狀況存在?她之前一直沒想到這一點。

她……好像穿越到一些天才之前,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成為‘第一個提及女人像鮮花’的人了。

“當然!”穆俊卿用力點頭,接著又要念句什麼來證明他的觀點。

林雪君見他還要念,忙及時捂住他嘴巴。

穆俊卿被她按著肩膀捂住嘴,有話要說卻說不出,隻能睜大眼睛,用眼神傳達自己的情緒。

真的好的東西,必須要分享啊,怎麼能害羞不講呢!

寫得這麼好,肯定會登報的,到時候也一定能看到嘛。

桌邊的其他知青們見穆同誌被剝奪了發言權,便依次替穆俊卿辯論起來。

在林雪君阻止穆俊卿念誦後,場麵不僅沒得到控製,反而愈發熱烈吵鬨。

本來覺得羞恥的林雪君,漸漸在這些聲音中迷失,竟開始接受大家的說法。

羞意褪去,她麵頰染上幸福的豔色,開始被此起彼伏的誇讚聲虜獲。眸光裡的恥意也變成充滿期待的水光,瀲灩生輝。

穆俊卿悄悄抬頭,目光描摹過站在身側的林雪君的麵孔,忍不住露出豔照表情。深吸一口氣,他低頭盯住自己壓著稿件的手,指尖一下一下撫平信紙,林同誌真的太有才華了,那些文字怎麼就那麼美呢……

糖豆恢複精神後,偷偷跑到爐灶口掏爐灰,粘得滿臉滿爪子爐灰。

被林雪君一行人類吵鬨的聲音嚇一跳,它還以為是自己被抓包。

夾住尾巴,賊兮兮地轉頭,從爐灶後探出了一顆臟兮兮、灰突突的奶狗腦袋——

汪?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