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色赫公社裡, 陳社長看到王小磊留下的信件時已經是第二天了,沒有電話、手機的年代,信息的傳遞總是滯後的。
因為知道林雪君的情況,了解她的專業性和能力, 陳社長捏著信思索幾分鐘後, 便召開了針對這件事的會議。
此時整個國家百廢待興, 這片大草原上更是如此,許多科學流程和防疫檢測等規矩還沒被研究確定下來, 即便已經研究出來的, 可能也還未能嚴格落實執行。
林雪君提出的關於剪羊毛節帶來的危險,和這部分的防疫漏洞,對於公社來說是新鮮的, 需要大量的專業人士一起探討溝通之後,才可能真正落定為一種必須執行的規則。
太缺人力了,任何派人去乾的事兒都必須是‘有必要’‘有收益’的才行。
必須深思熟慮和討論。
不能聽風就是雨地白白折騰牧民。
更何況, 林雪君提出的隻是個憂慮, 並非百分百有傳染病。
就算有, 也不是一定能傳染開。
很多疫病大家並不知道是怎麼傳染的,對於每種疫病的傳染方式、傳染規律等研究總結都是比較匱乏的。
即便現在要為林雪君提出的‘示警’給出反應,大家也要商討一個‘如何反應’的對策。
畢竟,即便是在後世,也存在基層動物防疫隊伍不穩定、基層動物防疫基礎設施薄弱、獸醫管理體製不順、疫情監測難度大等等諸多問題, 更何況是現在呢。
是以,在陳社長臨時召開的會議上,大家的討論像被雷驚到的野馬群一樣,各個都帶著自己的‘獨到見解’,脫韁一般奔向未知方向。
幾乎失控。
陳社長不得不強勢控場, 才將討論進行到底。
會議的最後,獸醫提出一些這個季節會有的疫病的症狀,6名小將出發去第一生產隊到第六生產隊,各自走訪畜群,詳細觀察和記錄後歸隊彙報。
…
在6名小將離開的第4天,去往第四生產隊的小劉就打回了電話:
“社長,這邊開始有多個剃毛的羊不吃不喝了,是不是,是不是真的出現林同誌說的那個……”
他後背冒冷汗,‘疫病’兩個字幾乎不敢說出口。
掛斷後,陳社長立即給其他生產隊打電話,依次找公社派過去的調查員。
好在第一到第三生產隊的反饋都是暫時沒發現異常,電話打到第五生產隊時,對方答複說小張騎馬去夏牧場了,晚上才回來。
陳社長便在辦公室裡一直坐到天黑,月亮逐漸高懸,整個公社都沉睡時,他仍坐在電話機前。
當叮鈴鈴的聲音劃破辦公室的寂靜時,陳社長應激般抓起話題,第一時間用已有些沙啞的聲音道:
“小張?”
“是我,社長,我就知道您不管多晚都會等我的電話。”小張的聲音裡充滿了疲憊,強打精神地深吸幾口氣,才儘量平靜地開口:
“社長,不太好了。
“第五生產隊這邊好多羊出現不吃不喝的症狀了,一些牛也開始食欲減退。有的搖搖晃晃的,拉稀拉得都快站不住了,再這樣下去,這些牲畜是不是都得死啊?如果還在傳染……”
說到後麵,小張終於有些控製不住了,他聲音顫抖,像是要哭了。
“彆害怕,現在牧民們一定很慌張,你是從場部過去的,一定要穩住局麵。鎮定一點,配合生產隊的乾部們,做好工作。先把病畜都隔離起來,避免更多感染,我這就請獸醫過去。”
當夜,陳社長披著件打著補丁的舊中山裝,親自登門,敲開了正在場部的兩名獸醫的家門,他們得臨危受命,立即出發去可能已經爆發疫病的地區了。
離開獸醫的家,陳社長又連夜找到場部最好的騎手,將對方從被窩裡撈起來,幫對方備馬,送他出場部:
“去第七生產隊,請林雪君同誌!”
“好嘞!”騎手裝備齊全,騎上場部的白色駿馬,連夜出發,縱越草場和河流,去求援。
陳社長站在場部外圍通往草原的土路,疲憊卷湧而上,對著漸白的東方,他默默地祈禱。
這一年,草原上的牧民們已經曆了太多苦難,冬天好不容易過去,馬上就要到豐收的出欄季了,眼看著勝利在望……請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
……
張義鬆是場部最好的快馬手,有需要出遠門的急事,陳社長總是派他去。
他騎馬快且穩,對呼色赫公社整一片草場都熟,他能根據太陽、花、草和樹,甚至是風,乃至風裡的味道,判斷自己所在的位置。
所以當他看到第七生產大隊外立起來的門柱,和從門柱內蜿蜒出來的、還未鋪遠的石子路時,多少遲疑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