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天子,這樣的事還是臣女來....”語畢,又要去奪他手中的棍。
皇帝將她手臂推開,側眸道,“嬈嬈,此處沒有君臣,你是姑娘,理當朕來照顧你.....”
傅嬈正要答話,見他目光掃至她領口,她微一垂眸,瞧見中衣不知何時散開些許,露出一片雪白的肌膚,她慌忙捂住,扭身去係領口,耳根更是熟透。
皇帝笑而不語,尋了些乾柴,將火堆燒旺。
片刻坐在草墩上,“朕幼時並不受寵,母妃身份又低微,宮裡是個人都能踩在朕頭上,直到有一回,北戎驟然來犯,邊關告急,彼時朝中武將青黃不接,朕抓住機會請戰,那時,朕也隻有十四歲.....”
傅嬈將衣裳裹好,替他斟了一杯酒,“陛下十四歲便領兵出征?”
正要矮身坐下,她頓覺眼前發黑,她晃了晃,腦中意識漸漸陷入混沌。
她癡癡望著眼前的俊美男人,仿佛他是這世間一切的美好,她隻想靠近他,再靠近些,甚至得到他.....他嘴唇在翕動,處處,無與倫比吸引著她。
不能,傅嬈,你醒醒。
她不停地晃著腦,可意識卻牢牢被他占據。
皇帝望著明灼的烈火,並未瞧見她的異樣,
“是呢,那戎狄聽聞朕隻有十四歲,哪裡將朕放在眼裡,而朕思忖,他們輕敵便是朕唯一的機會,朕令老將正麵接戰,悄悄帶著三千將士,爬山涉嶺,在一處密林裡潛行了三天三夜,後掩襲至敵方後背,兩相夾擊,打了對方一個措手不及,朕就是靠著那場戰事在軍中立威,往後再調兵遣將,便容易多了.....”
皇帝語畢,去瞧傅嬈,卻見她俏眼怔怔,聽得出神,模樣也呆愣如鵝,倒是極為有趣。
他輕輕撥弄著她垂下的鬢發,溫聲道,“人人皆知朕是從刀尖上滾過來的皇帝,道朕鐵血無情,可嬈嬈,朕也以為這輩子當是如此,你可知,兩個時辰前,劉桐告訴朕,你走丟了,朕是什麼心情?”
寒風裹挾著灼熱的火光衝入她眼底,她心神蕩漾,意識粘成了一團漿糊,隻喃喃問道,
“是什麼?”
“朕哪,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得把朕的嬈嬈給找到才行....朕隻想她毫發無損.....”
他醇和的嗓音撥雲窺日般,在她心口打開一個缺口,她心腔裡湧上密密麻麻的酸楚,夾雜著一些陌生的令人無所適從的情意,以及渴望,綿綿的,竄至四肢五骸。
“陛下....陛下......”
她軟軟地呼喚著他,如墜雲霧。
夜色浸潤在一片水幕裡,映得他眉目清逸,他的心被她這聲柔軟滑膩的呼喚給攫住。
她臉頰殷紅似血,被火光映襯,那嬌豔的血色仿佛要掙破那薄薄的肌膚,滴出血來,桃紅的菱嘴微張,迷茫地,微醺地,仰望他,仿佛他是世間的主宰。
“嬈嬈,你告訴朕,你喜歡朕嗎?”
傅嬈的下頜被他捧在掌心,臉頰燒的厲害,不由自主皺著眉,左右晃動,被他那粗糲的手繭摩挲著,帶起一片麻意,她心頭跟著顫了顫,格外貪戀他的溫暖。
“什麼?”她迷糊問,
“你喜歡朕嗎?”
傅嬈皺了眉,痛苦地斟酌了許久,胸膛驀地起伏不已,半晌,仿佛找到了某種撐力,斬釘截鐵道,“不喜歡,陛下,臣女不喜歡您!”
皇帝眸光似受了傷,默了一瞬,眯起眼,凝望那灼灼火光,將她鬆開,“傅嬈啊,你就這般沒心沒肺嗎?”
傅嬈心頭趟過一絲失落,目光追逐著他的手,極想將他拽回,偏又被腦海裡存著的理智給定住,愣愣回,“是啊,臣女一向沒心沒肺的.....”
“撒謊!”他攫住她細瘦的雙臂,氣笑道,“若是沒心沒肺,你怎會對徐嘉那般好?你替他洗手作羹湯,替他修補衣裳....哦,朕明白了,說到底,你還是嫌朕老罷了....”
傅嬈聞言,胸膛湧上一道強烈的嗓音,越過理智從唇齒掙脫而出,
“不是的,陛下,您不老.....您為什麼這麼說呢,”她難過地哭出來,急惱道,“您英明神武,世上哪個男兒能及您萬分....”
“您怎麼能拿自個兒跟徐嘉比呢,他算個什麼東西,給您提鞋都不配,陛下,您不要這樣說........”
她眼眶通紅,眸眼如蒙了一層水霧,喃喃低泣,“您這麼說,我會很難受的,我真的很難受.....”
她抓著他的手撫摸她的臉頰,恨不得把心掏出來似的。
皇帝見狀,微有些失笑,這小丫頭莫不是迷糊了,怎麼前言不搭後語呢。
可她的話,著實取悅了他,他眉眼浮現笑意,“照你這麼說,你就是不想入宮?”
入宮?入宮?
傅嬈混沌的腦海驟然變得僵硬,腦殼仿佛被緊箍咒箍住似的,她痛苦地搖著頭,
“我不想入宮,陛下,我不想的.....”
皇帝聞言氣笑,連連頷首,“果然是個沒心沒肺的壞妮子!”
他俯身逼近她眸眼,一張小臉嬌豔剔透,當真是容色動人。
她臉騰騰似要燒起,渾身熱浪襲襲,俏身難支,險些跌倒,
“傅嬈!”皇帝猛地抓住她的手,麵色鐵青地阻住她的動作,
傅嬈極為不快,扭著腰身拚命掙紮,他無奈,將她手鉗住,“你怎麼了?你是不是發了燒?”
他摸了摸她臉頰,極是發燙,神情也很不對勁,與平日鎮定沉靜的她迥異。
除了生病,他實在想不通她為何突然這樣。
可偏偏,傅嬈觸到他懷抱,拚命往他懷裡拱,“陛下,我好渴,好渴好渴.....”
看來是真發燒了。
那可憐的模樣,跟個沒人要的小貓兒似的,皇帝的心哪,柔的能滴出水來。
他無奈之下,隻得抱起她,去五步外的鬥笠處取水囊,她生病了,幫她退燒。
他不知,自己走上兩步,也略覺腳步吃力。
他晃了晃神,逼著自己神智清明,扶住她,艱難地取了水囊,坐下,將她輕輕放在泥床上,哄著道,“嬈嬈,來,喝水。”
傅嬈口乾舌燥,人已是糊塗不堪,胡亂抓著水囊就喝,冷水灌入喉嚨,冰涼清透,總算是將身體的燥熱給壓下,水珠灑了她臉頰一片,她抹了一把臉,大口大口喘著氣,理智回防,抬眸,瞧見近在咫尺的一張俊臉,頓時嚇了一跳,連忙掙脫他的懷抱,急退數步,“陛下.....”
皇帝猝不及防被她推了一把,反手撐在地上方穩住,愣愣看了她一眼,氣笑,暗道這丫頭真沒良心。
傅嬈已是窘得無地自容,腳步浮軟,拂了拂亂發,微微回神。
她剛剛是不是發作了?
果然還是中了蛇毒....
傅嬈懊惱地閉了閉眼,側眸看向外麵,雨幕如簾,黑漆漆的山頭似騰雲駕霧。
狂風如獸,大雨滂沱,這場雨太過強勢,便是那勃勃英挺的參天綠木,也經受不住彎了脊梁。
醫囊不在,靈藤花非解毒的藥材,該如何是好?
也不知他是否中毒?
傅嬈碎步過來,隔著安全的距離,小心蹲下,將皇帝的手給掰過來,靜靜把脈。
她閉目,試圖叫心跳靜下來,可偏偏,胸膛如擂鼓,來自身體深處的炙/熱又升騰起來。
皇帝見她臉色又似焦紅,略覺不對勁,“怎麼了?”
須臾,傅嬈鬆開他,很無奈望著他,“陛下,那條菱花蛇有毒,你體內也微有些殘留。”
皇帝愣住,原來身體的燥熱來自毒性,而非烈酒所致。
四目相對,不偏不倚撞上,又錯愣地避開,一時二人呆若木雞。
寒風湧入,火苗呲呲作響,冷風卷起她滿頭青絲,猝不及防再次拍打在他臉上。
皇帝下意識伸手攫住一把,原先隻當酒意上頭,如今意識到是什麼,反而冷靜下來。
火光逼人,將她粉紅的臉頰映襯如美玉,他想要鬆開她的發,手卻僵住似的,被她驚人的容色給釘住,直勾勾望著,挪不開眼。
她眉眼是極美的,如盛了春花朝露。
“嬈嬈,到朕這裡來...”
空寂的岩洞裡,他暗沉的嗓音打破了夜的寂靜,
傅嬈難受得緊,昏昏沉沉的,似要睡過去,隻覺渾身有千萬螞蟻啃噬,令她無法凝神去想什麼,去抉擇什麼。
“陛下.....”
她雖是不想,但出口的聲音卻格外的嬌/媚。
她痛苦地閉著眼,扯著衣領讓那冷風灌入,方才好受一些。
隨著時間過去,身上熱度越來越高,汗液從後脊滲了出來,順著脊背滑落。
皇帝見她額頭汗水汩汩外滲,當知她毒性比自己重,見她搖搖欲墜,靠近了她....
傅嬈僅存的理智逼著自己避開,扭著腰身,慢吞吞地挪開些許距離,“無礙的,撐一會便好....”
皇帝依然朝她伸手,鄭重道,“朕允諾你,風風光光迎你入宮.....”
他之所以追著傅嬈不放,心裡是有成算的,起先還不那麼明顯,漸漸的,念頭便生了根。
這次天羽宮之事,皇後難辭其咎,他雖還沒查到證據,可是誰乾的,他心裡有數,一國之後,居然使出下三濫的手段,他如何能忍。
等劉桐拿到證據,他便有足夠的理由廢後。待廢了後,便可將後位許給她。
眼下,他二人均中蛇毒,這般乾熬著不是辦法,誰也不能料到待會情緒失控會發生什麼。
在發生之前,他想給她一個承諾。
傅嬈完全沒在意他的話,她伏在那裡,腰身軟軟的,姿勢妍/媚,渾身濕漉漉的,如同水裡撈出來似的。
皇帝眼中墨色濃聚,沉如深淵,她情況很不好....當然,他也好不到哪裡去。
他身子往前傾,觸到她的胳膊,想將她扶起來。
傅嬈抬眸,朦朧的視線裡,他神情繃緊,下顎的線條剛硬而鋒利.....眼神濃烈地似要吞了她。
熱浪蒸騰,她眼前模糊地,隻看到他身影在晃,來回拉扯,似要鑽入她腦海,鑽入她心裡。
“陛下.......”她嚶嚶哭出聲來,她痛苦地望著外頭大雨瓢潑,快要將小嘴咬破,“我...我去雨裡....”
隨著這一聲低喃,她撐起半個身子,跌跌撞撞往外衝去。
岩洞外,雨霧清濛,獵山晦暗陰沉。
迎麵一片雨霧隨風撲來,她還未出洞口,一強有力的胳膊攔了過來,攫住她纖瘦的手臂,將她往回一扯,轉身,將她隔絕在風雨之外。
傅嬈差點撞在他的胸膛,黏糊糊的汗液,貼著衣裳,極是不適。
抬眸,視線相絞。
他俯首,小心翼翼將她額尖的細汗拂去,將她輕輕扶住,溫聲安撫:“嬈嬈,不怕,一切有朕。”。
身體的不安牢牢占據著她的意識,手臂不由自主拽住他的衣角,用力箍著,仿佛溺水的浮萍,渾身繃緊的後怕與絕望,在此刻悉數崩塌,幻化成癡癡凝望。
火光在夤夜深處跳躍,攪動著一方秋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