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士忌再次走過去,停在諾迪思身前不遠處。
地上的男人半邊臉已經躺在血液之中,目光上移。
威士忌被地上諾迪思一直追隨的目光吸引,漸漸與他對視。
“說:我們已經找到你那天對接的男人了。”
威士忌再次重複耳機內的話。
“是嗎?”此時男人聲音虛弱了很多,“多高?多重?年輕的?老年人?”
他這時還笑得出來:“說不定是個女的。”
像是終於被對方這態度激惱,耳機那邊的人語氣重了許多:“威士忌,拔刀。”
雪白利刃為黯淡無光的審訊室內帶來了一絲明色,刀尖垂在了諾迪思的眼前,晃眼的光亮讓精神渙散的男人又恢複了些。
“真漂亮啊……”他喃喃道。
這把在出任務時一直在他身邊的長刀,在他自己的命令下殺了無數人的刀,終於朝向了他自己。
他知道它主人的困境,但他選擇了無視。
隻是偶爾用一些微不足道的東西來補償而已。
補償了什麼呢?
或許隻是安慰自己罷了。
“威士忌,攻擊,不要讓他死了。”耳機裡的人聲伴隨著那嘈雜的背景音。
威士忌的反胃感更嚴重了。
倒在地上人的臉上被覆上了一層噪點,看不清。
隻有那雙眼睛,藍色的,一直在看著他。
不想。腦中終於有了反抗的意識,但腳已經抬起向地上的男人走近。
刀尖劃在地麵發出刺耳的顫聲。
不可以……
又是一步,心跳在離地上男人越來越近時不斷加快,腦中警報已經拉響。
卻在下一步左腳抬起時,大腦瞬間空白。
所有情緒在眨眼間抽空,威士忌的眼神失神了片刻。
如一腳騰空,直至左腳落地時,威士忌才回過神。
他停頓了片刻,再次邁出腳步,隻是這一次,他腦中什麼都沒想,一步一步地向目標靠近。
諾迪思的目光落在了威士忌又長了些的頭發上,又看向他空洞的灰眸。
最終,他看向了威士忌右耳,那根白色長長的、帶著耳麥的耳機線。
明明剛才連一根手指都抬不起的男人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他拚儘全力從地上撐起身體,向威士忌撲來。
他伸出了那隻已經失去了食指的右手,卻終究沒有站得起來。
身上的凳子綁在他的身上,成了負累,“噗通”一聲,雙膝落地,他跪在了威士忌的麵前。
右耳一痛,威士忌被這一下拽得偏過了頭,但於此同時,原本一直在他耳邊縈繞的聲音不見了。
他愣神了片刻,才反應過來。
威士忌低頭看去,一隻滿是血汙、失去食指的手緊緊地揪住了他胸前的衣服,那麼用力,用力到顫抖的手。
世界安靜了。
諾迪思扯掉了威士忌的耳機,握住了耳麥,抓緊了威士忌。
“威士忌……”男人垂著腦袋,輕聲喊著,隻是這聲音中夾雜著痛苦的顫抖。
垂落的耳機中傳來那邊人著急的呼喊聲。
“威士忌,我知道你不喜歡殺人。
“我也知道我之前對你不怎麼好。”
威士忌看著胸前將頭無力抵在他身上的男人。
他的血腥味比這個房間內的任意一處都要濃,仿佛要將兩人籠罩。
“威士忌。”男人又叫了一聲他的名字,而後他終於抬頭。
“殺了我吧。”那雙藍色眼中是威士忌感到陌生的堅定。
“這不是命令威士忌……”他呢喃著。
“隻是一個朋友的請求,殺了我。”
藍色的眼中已經沒有了求生的意誌。
朋友。
威士忌在心中重複著這個詞,因為這個詞心底而泛起了些許憂傷。
門外,好像有人過來了,他們呼喊著,向這邊衝來。
威士忌還在看著跪在他麵前的男人,他的笑容很淡,卻很輕鬆。
男人仰頭看著他,無聲道:謝謝。
手中的刀似乎在顫抖。
東雲忽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他慢慢地舉起了刀。
我來殺了你,誰來殺了我呢?
幾秒後,男人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血線,手上的也鬆了力氣,但仍舊抓著那個耳麥。
他向側方倒去,連帶著威士忌外套中的手機一起,扯了出來。
身後的大門被拉開了,有人衝了進來,威士忌沒有動。
剛安靜下來的世界又嘈雜了起來,他被拖著往外帶去。
他看到那雙藍色眼睛,閉上了。
。
“後來好像是那個臥底想辦法命令威士忌把自己殺了,威士忌被帶了出來,最後我把威士忌帶回去了。”伊森本堂平淡地說著。
“臥底啊……”安室透呢喃著。
伊森本堂沉默不語。
諾迪思的臥底身份暴露有一部分原因是他和威士忌任務情報的泄露。
組織下了個針對FBI的圈套,而諾迪思中計了,太緊太急的針對性任務讓諾迪思露出了馬腳。
雖然最終FBI那邊沒有損失額外人員,但諾迪思被抓了。
最後死在審訊室裡,某種意義上來說,被抓後能痛快地死去對臥底而言已經是幸事了。
伊森本堂在那之後也了解到了其中一些細節。
他作為威士忌的後勤雖然接觸麵要比原本的職責要小很多,但是級彆要高了不少。
他可以直接對接到代號成員、任務詳細信息,甚至包括一些組織隱蔽的基地位置。
那件事發生之後,威士忌就開始一個人執行一些相對簡單的任務。
在一次出任務的路上,他不經意間提到了諾迪思。
“是誰?”
得到這樣回複的伊森本堂還是不禁看了眼威士忌,但對方臉上還是沒什麼表情。
倒也正常,畢竟就連自己,這麼久了威士忌連名字都沒記住。
但是現在卻記住了。
伊森本堂看著對麵的男人:明明威士忌對於危險氣息過濃的人向來沒有好感,但是這個人卻是個意外。
“繼續。”安室透輕飄飄地說。
伊森本堂吸了口氣:“幾個月後,組織給威士忌換了個搭檔。”
“Gi
n?”
伊森本堂抿了下唇,他眼神怪異地看了眼安室透。
這個人,明明什麼都知道還在這裡問,是在試探自己有沒有老實聽話嗎?
但是顯然,此時的節奏已經完全被對方拿捏住了。
伊森本堂隻能點頭:“是。”
安室透像是這才起了興致,他身體前傾:“我感覺威士忌和琴酒有點相看兩厭的樣子,他們怎麼做搭檔?”
“其實一開始……威士忌對琴酒的反感沒有那麼嚴重。”伊森本堂斟酌著用詞。
“哦?”安室透更感興趣了,“那就是琴酒更加反感威士忌?”
從琴酒的口中得出,他應該是參與過東雲叛逃事件,梁子應該是那個時候結下的。
“是。”伊森本堂應下了。
其實琴酒才是那個除了任務基本不管威士忌的人。
。
三個月,是琴酒作為威士忌搭檔的時間。
很短,尤其是琴酒滿世界出任務,隻是偶爾帶上威士忌。
琴酒對於自己要靠一個收音機去命令一步一動的人很不耐煩。
尤其這個人曾經叛逃,甚至之後還隨時可能叛逃。
威士忌的“老鼠”身份在琴酒眼中已經是鐵板釘釘上的了。
尤其他發現威士忌出任務還不斬草除根,必須要自己明確要求才會動手時,這種不耐到達了頂峰。
所以在一次任務中,琴酒沒有再選擇自己過去一個個動手,而是下令讓威士忌動手殺了任務相關的所有人。
。
【精神值下降3點,當前精神值43,請宿主注意,精神值低於50進入危險狀態,低於25將失去理性。】
【任務[世界線重開]進度下降0.3%,當前進度:19.4%】
係統的聲音在腦中嗡嗡作響,但威士忌隻注意到了眼前的一片血紅。
“人命,是最脆弱的東西。”腦中不知為何響起一個聲音,“但是,心誌不堅定的人,殺太多人,連自我都會忘記。”
不想忘記。
威士忌掙紮了一瞬,但還是被眼前的鮮血染紅,那血色染進眼中,眼白中遍布血絲。
腦中某些禁錮在這一刻有了鬆動。
有人進來了。
威士忌抬頭看去。
是陸續有組織成員進來搜查這棟小樓。
威士忌赤紅的眼神落在了其中一人身上。
……
最終暴走的威士忌是被琴酒鎮壓。
瘋了般的威士忌在看到琴酒那一瞬便衝了過來,但失去理智的他連攻擊也變得毫無章法。
最終帶回了研究院重新洗腦。
“不要讓威士忌殺太多的人,Gin。”
“如果一個成員出個任務還要我考慮心理健康,考慮對方一次隻能隻能殺一個還是兩個人,剩下的需要我特意過去一個個親自動手,那你還是另找吧。”琴酒冷哼一聲,他的語
氣中也滿是怒意。
“如果不是因為那個先生,我這次瞄準的絕對是他的心臟。”
。
“我隻知道那次死了不少人,但並沒有見到現場。
“威士忌被帶走之後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在此期間我收到了組織讓我回國的命令,把工作交接後我就回日本了。”
伊森本堂長歎了一口氣:“之後威士忌的搭檔就是你了。”
安室透正摸著下巴沉思著。
在伊森本堂的講述下,時間線一一對上。
組織先是選擇了諾迪思,但從表述上來看諾迪思並不足以完全掌控東雲,並且在最後被發現了臥底的身份。
這讓組織偏向於去尋找能力更強大的琴酒。
但是琴酒與東雲之間的相性太差。
可能這也是組織把赤井秀一的備選放在自己後麵的原因。
以及……安室透儘力讓自己不去想,但腦中卻越來越在意。
伊森本堂的表述很簡單平淡,但安室透卻能從中想象得出東雲在那段時期的痛苦。
心被揪起來一般的疼,如荊棘蔓延刺入心臟,一邊縮攏一邊將自己的心臟箍得喘不過氣。
但是,不能表露出來。安室透睜開眼:自己還沒問完。
“我知道的就是這些了。”伊森本堂的坐姿一直沒有變過。
“你遇到威士忌之後的事情是的確說完了。”安室透不為所動。
他拖著腮,掀起眼皮看伊森本堂:“你一開始說你對之前的威士忌‘知道的也就是組織中常說的那套’。
“我想仔細聽一聽,是哪一套?”
安室透又露出了他慣常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