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願望是治療失眠症,影響的應該隻有他自己,這枚海珠足夠用了。
殷流明抬眸看了沈樓一眼,露出了誠摯的笑容:“雖然時間不長,但還是很感謝沈先生對我的幫助。”
沈樓“嗬嗬”了一聲:“你不在心裡罵我就是好的。”
殷流明挑了挑眉,握緊了海珠。
他和沈樓簽訂的契約是幫助沈樓收集圖鑒直到達成實現願望的條件,現在運氣爆棚提前,也不算違約。
海珠輕輕震動了一下,係統的機械音響起:“玩家殷流明,請許願。”
“治好我的失眠症。”
“……”
係統沉默了一會,才道:“低階海珠權限不夠,無法實現。”
殷流明:“……”
什麼鬼。
他的失眠症難道影響範圍很大嗎?
沈樓挑了挑眉,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看來我們還要繼續共事一陣子了。”
殷流明深吸了口氣,又緩緩吐出來。
說不失望也是假的,畢竟失眠症已經困擾他很多年,本以為現在就能達成願望好好睡一覺;奈何夢魘遊戲不知道抽了什麼瘋,竟然不給他完成。
殷流明掃了沈樓一眼,內心甚至懷疑是沈樓剛才動了手腳。
沈樓無辜地攤了攤手。
殷流明收回目光,思忖了一下,轉頭出去找到了正賣可憐的葉青青和鐵麵無私的蔣主任:“葉同學,蔣主任,我有個問題想問問你們。”
……
安陽鎮中心醫院住院部。
遲夕站在7102房門口向裡麵探視了一眼,正猶豫著要不要進去,忽然感覺自己肩膀被拍了一下。
他驚嚇地回頭,對上殷流明帶著些笑意的眼神。
“殷哥?!”
遲夕有些不可置信,“你怎麼在這裡?”
殷流明指了指手裡的花籃:“我來探望現實中的楚苳——順便也見見你。”
遲夕吃驚地喃喃道:“殷哥怎麼知道的?”
“在夢境時,我看你對安陽中學的結構、布置十分熟稔,猜測你可能是從安陽中學畢業的。”殷流明道,“現在看來我沒猜錯。”
遲夕有些臉紅:“抱歉,殷哥,我沒說隻是有點害怕……”
殷流明笑眯眯地擺擺手:“沒事,你已經幫了很多忙了。”
他向病房內掃了一眼,“怎麼不進去?”
“我、我有點怕,萬一楚苳的家長覺得我圖謀不軌……”遲夕撓了撓頭,尷尬地道,“我總不能說我是在夢裡認識楚苳的吧?”
殷流明失笑,大大方方地敲了敲病房門,推門走了進去。
遲夕呆了一下,下意識跟了上去。
病房內除了靠在床頭半合眼輸液的少女,隻有一個在旁邊耐心剝橘子的中年婦女。
看到殷流明和遲夕進來,中年婦女有些警惕地站起身:“你們是誰?”
“阿姨您好,您是楚同學的母親?我叫殷流明,這位是遲夕。”殷流明做了自我介紹,然後道,“遲夕是安陽中學的優秀畢業生,今年回來探望母校,得知出了這麼大的事,特意來探望一下楚同學。”
楚媽媽眼中仍然有些疑慮,沒有放下戒心:“多謝兩位。”
殷流明目光投向楚苳。
現實中的楚苳比夢境中瘦削憔悴不少,不知是否因為久睡不起的緣故,眼神有些黯淡。
她看著殷流明和遲夕,眼神中有些熟悉,更多的還是茫然。
殷流明聽到沈樓的聲音在他耳邊突兀響起:“塗夢人的夢境被徹底破解後,夢境中的記憶大部分會消失。”
就像睡醒之後很難記得夢的詳細細節一般。
殷流明微不可查地點點頭。
正在這時,從病房外推門進來一個中年男子,拍打著身上的塵土,有些憤怒地道:“太可恨了,學校的嚴副校長說為了學校聲譽,希望小苳當作這件事沒有發生過,事件就定性為那個男孩偷試卷引發火災,不然就——”
他聲音戛然而止,警惕地看著病房內的兩個陌生人,“你們是?”
殷流明還沒說話,就聽到遲夕鼓起勇氣道:“叔叔,我是楚苳的學長,就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楚爸爸臉色頓時拉了下來:“我告訴你們,彆說是學長學矮,就算是教育局長來也沒用!小苳差點被強.奸,還連累死了兩個人,這件事我們不會善罷甘休的!”
說完搶到楚苳病床前,擋在女兒麵前。
楚媽媽也冷著臉站過來,和楚爸爸統一戰線。
殷流明沒有生氣,笑了笑:“不,我們是來幫楚同學主持公道的。”
楚爸爸和楚媽媽一起怔了一下。
……
從病房出來,遲夕臉上的表情輕鬆不少。
“我谘詢過律師,這件事有楚苳證詞,楚苳昏迷之前身上的衣服、暴力痕跡也被楚媽媽好好留存了,加上警方調查,勝訴的可能性極大。”
他表情變得有些氣憤,“要不是楚苳火災之後昏迷了兩個月,嚴航也不會逍遙法外這麼久!”
殷流明笑了笑:“至少正義隻是遲到,沒有缺席。”
他給楚苳聯係了專業的律師團,很快就要趕到安陽鎮和楚爸爸楚媽媽見麵。
遲夕則聯係了他在學校時擔任校長、現在已經晉升教育局領導的老校長和其他領導,把這件事強行捅了出去。
嚴航的父親、嚴副校長的兒子在省教育廳任職,正是嚴航無惡不作的最大依靠,也是最怕這件事鬨大的直接利害人。
雙管齊下,無論如何,這次都不是嚴航一家人能壓得下的。
楚苳的態度堅決,不接受調解,嚴航必然接受法律的嚴懲。
遲夕有些佩服地道:“殷哥,你是怎麼這麼短的時間聯係起律師團的?”
“爺爺留下的人脈罷了。”殷流明道,“走吧,去看看齊小北。”
他們去齊小北的墓地前祭奠了一番。墓碑上的少年青澀而羞怯,一張黑白照陰陽分隔。
他們還打聽了一下齊小北父母的情況——齊小北死於火災之後,齊小北的父母當場暈厥,之後齊媽媽的病更嚴重,一天有一半時間腦袋不清醒,齊爸爸拖著廢腿照顧妻子,又沒讀過多少書,隻能默默接受學校給的說法,艱難地繼續求生。
等案子判下來,齊家應該會收到巨額的補償款,他們兩人生活或許會好一些。
——隻是若有選擇,想必他們寧願依然過以前的窮日子,也希望齊小北能夠安安穩穩地活下去。
殷流明拿出了抽獎來的海珠,看向了墓碑上齊小北的照片,低聲道:“這個願望……就送給你吧。”
做不到讓齊小北死而複生,至少可以讓齊小北的父母後半生不再困苦難捱。
最後他們又去看望了一下蔣主任的家人。
這時他們才知道,蔣主任其實已經不是主任了——他曾經堅持向學校抗議嚴航和嚴副校長的行徑,然而被學校領導壓了下去,撤了職稱,調成了最冷門的計算機課老師。
嚴航還拿蔣主任上小學的女兒威脅他,讓他“少說話”。蔣主任滿腔憤怒無處傾瀉,最後隻能化為一聲歎息,平時除了多照顧一下齊小北之外沒有彆的辦法。
殷流明見到了蔣主任名叫“琪琪”的女兒。
蔣琪琪雖然年紀不大,但顯然已經懂了很多事,抱著書包坐在塑料凳子上,怔怔地望著桌上父親的相框默然不語。
殷流明想了想,趁遲夕和蔣主任的妻子說話時,去了趟洗手間,手指按在了圖鑒上。
心中默念“放出”,一道光閃過,麵前竟然真的出現了蔣主任的身影。
隻是現實世界中的蔣主任和沈樓一樣,都是半透明的虛影。
“蔣主任,要去和您的家人見一見嗎?”
蔣主任站在洗手間門口,怔怔地望著外麵的家人,一貫嚴肅的國字臉上泛起了些無措。
他沉默了一會,才歎息道:“我並不是真正的他、也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丈夫和父親,還是不見了。”
恰好這時,外麵談話的聲音傳了過來。
“老蔣這個人,脾氣直,認準了事就不拐彎,我原以為得罪領導已經是最壞的事了,沒想到……”
遲夕低聲問:“您也彆怨他,蔣老師他……”
“我沒有怨他。”蔣媽媽的聲音溫和中透著一絲剛強,苦笑一聲,“我和老蔣其實是同一類人,要是我碰上這種事,也會毫不猶豫衝上去的——當初我倆談戀愛,人家都說我們是兩根鋼筋擰一起了。”
她頓了頓,伸手摸了摸女兒的頭發,眼角有些泛紅,“我雖然難過,但也為他驕傲。”
……
蔣主任低著頭,摘下眼鏡輕輕擦了擦眼角,化作一道流光,靜靜返回了圖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