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不期(1 / 2)

隨著那一杆擊來,江蘺的球杆被蕩開,鞠球被巨大的力量撞得旋轉著飛起來。

她一隻腳脫離馬鐙,半躍而起,舉杆去夠那球。

而方才那杆卻又出現,將那球一擊——

鞠球旋轉著,如流星一般撞入球框裡。

木質球框被撞得顫了一下。

全場轟然。

"沈朝玉!沈朝玉!”

鑼聲裡,江蘺落回馬背,看向沈朝玉。

他身上的紅色球衣被風吹得獵獵,胸膛還因劇烈運動微微喘l息著,仿佛一下從死水一樣的青年變成了意氣風發的少年。

她仿佛看到藤盔下少年那發亮的眼睛,彎起的嘴角。

張揚,熱烈。

暖風透過藤條,吹到麵上,江籬仿佛看到了多年前晉陽府那個少年。

那時他們也玩球。

隻是這球不是馬球,而隻是在地上跑。

藤條做的,很輕,輕輕一踢就能飛到老遠。

先生不授課時,便會讓他們瞎玩。

一群精力充沛的少年,從各種遊戲玩了過來,堆沙子,彈彈珠,跳繩,捶丸,不過最受他們歡迎的還是踢球,當然,踢球不叫踢球,叫蹴鞠。

沈朝玉的蹴鞠玩得最好,大約是自小被將軍熬煉筋骨的緣故,他的腳上功夫很厲害,鞠球能讓他踢得像毽子,做出各種花樣來。

所有人都愛找他玩。

當然,江蘺玩得也不賴,她柔韌性極好,像一株怎麼折都不會斷的水草,能輕而易舉地做出所有人都不出的動作,所以經常會在意料不到的地方破局。

那時他們兩人已經十分不和了,話也基本不與對方說。

唯一會產生聯係的,就是蹴鞠。

兩人各自領著一隊,比賽。

隻是那時的沈朝玉不是像現在這般,如死水一潭,他不喜歡輸,所以總是竭儘全力。

江蘺印象中最深的一場蹴鞠,是在一個下雨天。

那天袁大頭那天送了她糖紙花,她沒要,並且叫他以後都不要送了,她不吃他的東西。

袁大頭哭著回去了。

不一會,沈朝玉就領著他過來,要和她賽一場。

江蘺很快也組了一隊。

兩隊人馬開始蹴鞠。

隻是那天運氣不好,才踢了一會天就開始下雨。

蹴鞠的人一哄而散,連袁大頭都哭哭啼啼地,被他阿娘拎著耳朵回家了。

最後,大院裡就隻剩下她和沈朝玉。

兩人誰也不肯服誰,還在冒雨踢球。

藤球進了水,就變得很重。

但那天她的狀態不知道為什麼很好,居然和沈朝玉打成了平手,眼看隻要再一個球就能贏了。

最後一個球開始時,江蘺盯著球衝過去。

也許是贏球心切,也許是因為雨水糊了眼,她竟沒看見沈朝玉從另一個方向過來,兩人“嘭的”撞到了一起——

重重的一下。

江蘺手舞足蹈地摔下去,摔下去時下意識抓了個東西,誰知竟將沈朝玉也拉了下來。

再然後——

她的牙齒就磕到了他臉上。

江蘺嘴唇破了,捂著嘴,就傻在那。

而這時沈朝玉卻突然一把推開她,站起,猛地一踢,那藤球就穿過雨簾,“啪的”落到框裡。

而後,江蘺就見沈朝玉轉過頭來,衝她一笑,那白嫩的小臉上還有她磕的牙印,卻帶著她前所未見的張揚與陽光。

他道:“喂,我贏了。”

江蘺……

江蘺她捂著嘴哭著跑了。

……

到現在,江蘺還記著那個笑,如盛夏璀璨的陽光。

那是她從未期許在沈朝玉身上看到的。

而這時,時光好像在這一刻悄悄合並了。

過去那個執著於贏球的少年,和現在馬背上那穿著紅衣的青年合在了一起。

像他身上也開始浮現起陽光的細碎。

江蘺發現,原來關於這人的記憶還殘留著這麼多,過去的所有與沈朝玉有關的細節,並不像她之前以為的那樣少。

隻是她忘記了。有許多有關他的記憶在時光的沙漏裡,慢慢被遺忘,又在重逢時,一點點浮起。

她不喜歡這種感覺。

就好像情感在隨著記憶變得厚重。

她一踢馬腹,重新回到中場。

比賽到現在,時間已經很長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疲憊,揮杆的力度比之前小了不少,連馬兒都跑得比之前慢了許多。

但戰況依然膠著,隨著江蘺再次一杆進框,比分已經變成了三十比三十。

隻差最後一球定輸贏。

隻是,這一球,遲遲不進。

鞠球在兩隊手上換來換去,就是不進框。

場外,連歡呼的觀眾都感覺到了疲累。

天氣酷熱,他們有仆人打扇吹風,有冰飲降溫,依然感覺到了難受,聽著馬兒打著呼嚕的響鼻,和球員們的粗喘聲,不由道:

“還差最後一球了,也不知是哪一隊能贏。”

“必然是紅隊!紅隊可是有朝玉公子在!”

“那藍隊還有褚小姐呢!沒想到褚小姐馬球竟然這般厲害,你看到方才的片葉飛花和燕子翻身了麼?褚小姐一隻腳都脫離馬鐙了,竟然一點事兒都沒有!藍隊若是沒有褚小姐,恐怕早就輸了。”

“明日褚小姐善球之名,必定要傳遍汴京。”

“你們在意的是這兩隊的輸贏,我在意的,卻是這朝玉公子與褚小姐的關係。他們可是訂過親的未婚夫妻,居然一個在藍隊,一個在紅隊,嘖嘖,也不知道安排這…”

“少說兩句,你就不怕得罪人?”

“罷了罷了,不說便不說,隻是覺得有趣罷了。”

“看比賽看比賽,這天真是快將人熱暈去……”

場外觀眾議論紛紛,江蘺卻也顧不上。

她喘得很厲害,天氣酷熱,她汗出了一場又一場,小衣都幾乎貼在了身上,隻是不知為何心裡卻靜得很,眼裡隻有那顆球。

紅藍兩隊其他人動作明顯慢下來,場上隻有她和沈朝玉還在保持著原來的速度。

球隻在兩人手上傳遞。

馬兒繞著彼此,小幅度地跑。

江蘺眼睛一錯不錯地盯著沈朝玉,在球再一次脫離他球杆時,她猛地一躍,兩隻腳都脫離馬鐙,身體如飛起來——

擊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