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燭火(1 / 2)

第57章

褚蓮音才上二樓,就見一黑衣男子走到她麵前,朝她屈了屈身:“褚小姐,我家主人有請。”

褚蓮音奇怪:“你家主人是誰?”

“三皇子殿下。”

“三皇子?”

“正是。”

褚蓮音心中詫異,她與這三皇子可沒什麼交情,如果一定要說交情,那就是前年龍舟會上,她一肘子將人推落曲江池的交情。

所以,褚蓮音對三皇子的印象,除了汴京瘋傳的“風流好色”“輕狂放蕩”外,就隻剩下個“弱不禁風”了。

如今這“弱不禁風”的三殿下要叫她,褚蓮音隻當是這反射弧長的三殿下終於要找她要回場子——可一等她聽說還叫了江蘺,心中不由狐疑:“請問郎君,三殿下叫我與妹妹去是作甚?”

男子低頭,將三殿下那番話原封不動地敘述了遍。

褚蓮音瞬間就怒了。

她單知道三皇子不著調,卻不知道他如此不著調,竟會叫一個良家女子過去給他看看,正要怒斥,袖子卻被扯了扯。

轉頭,卻見江蘺朝她搖了搖頭,眸中流露出一絲勸,心不由軟了下來,緩聲道:“郎君,抱歉,我家妹妹見不得風,恐怕不能與你一同去了。勞煩郎君替我給殿下帶個話,謝殿下厚愛。”

男子一聽,倒也不為難,頷首道:“既是如此,那也怪不得褚小姐。”

“褚小姐慢走。”

褚蓮音拉著江蘺去了她事先預定的包間。

店小二拿來菜譜,褚蓮音將菜譜推了過去:“阿蘺妹妹,來看看,想吃些什麼?仙客來的燒鵝和醬鹵可是一絕,當年文真先生出走蜀地時,也還惦念著呢。”

江蘺目光落在那菜譜上,菜譜以上好的玉蘭紙製成,周圍還描了花卉,精細以極,但她的神思卻還停留在方才的三皇子身上,輕聲問:“大姐姐,方才那般,可是會開罪三殿下?”

褚蓮音愛極了她細聲細氣的模樣,隻覺與自己這大喇喇的性子孑然不同,格外有風情,摸摸她腦袋道:“不必擔心,要開罪早開罪了。”

江蘺:“啊?”

褚蓮音見她還半懵懂,不由將過去一肘子將人推落曲江池的事告訴了江蘺,江蘺一雙春波眼睜得大大的,像受了驚嚇的貓,褚蓮音一笑:“所以啊,阿蘺,你不要總是戰戰兢兢的,京中事情雖然繁複,但也沒你想象得那般可怕。”

“就像三皇子,剛才那番話聽著驕狂吧?但你若不去,他也不過說上兩句,我阿爹可是宰輔,你還是白鹿書院甲字樓的學生,他可不會真對你如何。這些人啊,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心裡麵清楚著呢。”褚蓮音理所當然道。

江蘺彎彎眼睛,並不反駁。

她從前也覺得,天理昭彰,人循法度,無有不可解決之事。可經曆了一遭才知,法度之外還有陽光涉不到的暗處,若要對付一個人,有的是辦法。

但她也無意去在這件事上和褚蓮音辯駁,隻是道:“大姐姐,吃飯吧,”

“好,吃飯,小二,上菜!”

褚蓮音重新喚人進來,點了菜,不一會小二擺了一桌上來。

菜品珍饈,琳琅滿目。

央翠和眉黛來伺候著吃飯,褚蓮音看了江蘺一眼,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妹妹,此處又沒有旁人,你還帶著這麵紗作甚?”

江蘺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直帶著麵紗,連忙將麵紗揭了下來。

滿室幽幽燭火,卻隻照亮一個美人,那美人如月,衣白、皮白,唯獨一雙眼兒有種晶瑩璀亮的黑。

褚蓮音被晃了下神,讚歎道:“我是見了阿蘺妹妹才知,古人說,秀色可餐,誠不欺我。”

江蘺笑:“大姐姐難道平時不照鏡子?”

“照是照,卻不及阿蘺妹妹一半。”

“外麵的人可知道汴京雙姝如此自謙?”江蘺道。

兩人相視一笑。

“吃菜吃菜。”褚蓮音率先取了片燒鵝來吃,眼閉著,一副極其享受的模樣,“仲淹先生說但愛鱸魚美,我啊,卻偏愛這燒鵝香。”

江蘺也拿了銀箸,夾了片鵝肉。

鵝肉外皮被烤得焦黃酥脆,咬下一口,隻覺肥而不膩,不由道:“確實不賴。”

“再配上這醬。”

褚蓮音示意眉黛替主人蘸醬。

這醬也不知用何做成,入口酸甜,使得鵝肉添了點酸酸甜甜的果木香。

江蘺吃著,一顆心漸漸鬆快起來,眉眼舒柔,一雙眼像落了滿天星,叫旁邊看的人也快活起來。

褚蓮音頓覺這一趟沒出來錯,也安心吃菜。

一時間屋內氣氛靜謐而恰怡。

隻是隔壁似乎又來了批人,門開了又關,頗有些嘈雜。

江蘺隱隱約約聽到一聲“三殿下”,不由看了褚蓮音一眼,褚蓮音也聽到了,兩人不約而同放下筷來。

這麼一留意,隔壁的動靜也變得明顯起來,連著聲音都似乎清晰了。

那邊似在聊起近來京中的一些熱鬨,比如中梁大人夫綱不振、納了個小妾卻被大婦整整追了三條街,比如榮大人吸食五石散卻一頭栽倒荷花池、被撈起來時下麵夾了個蟹腳在那嗷嗷直叫等等。

這般聊了一會,不知為何,話題竟轉到了白鹿書院新來的一位女學生。

“哦?殿下竟是不知?”

“本殿前陣子去了靈山,在靈山老人那談玄論道了幾日,確實不知。不過…是進了甲字樓?倒是聰明。”

“豈止是聰明,還十分貌美。”說話的那人笑了笑,那笑頗有些不儘之意。

“哦?貌美?如何貌美?比起汴京雙殊來如何?”

“各有風情。不過說起來,還是那位江小姐更勝一籌,諸君可還記得煙娘?”

“自是記得,去歲選花魁時本殿還派人給她投了一千花,怎麼?”

“殿下那時說,天下女子多生得一雙魚眼珠子,唯獨那煙娘一雙妙目可人,對也不對?”

“對。”

“可江小姐那雙眼睛,卻比煙娘還要妙上許多,宜喜宜嗔,可憐可愛,恰如秋上泓波……”

褚蓮音在那頭聽著,臉色沉沉。

她頓時飯也不吃了,暗罵一聲“晦氣”,伸手要招店小二過來換個包廂,卻被江蘺阻止了。

江蘺替她斟了杯酒:“大姐姐,何必動怒,些許閒話罷了。”

“他們竟將你與那煙娘相比,如何忍得?”

褚蓮音並未喝她斟來的酒,撇過頭去,江蘺輕聲歎道:“不過是個孤苦的女兒家罷了,大姐姐,若非當初叔父相助,我現如今也不不知去了哪兒。”

褚蓮音一愣,目光旋即落到江蘺臉上。

是啊。

這般美的一個美人,曾經盛開如烈陽,此時經曆了許多,卻更有種沉澱的幽靜的美,比那之那一通直白的炙熱,要更迷人、更引得人要往深裡一探。

當美色到了阿蘺這份上,便成了禍。

若她阿爹那時沒出手,她一個弱女子又如何抵得權勢的傾軋。

褚蓮音垂下眼,喝下江蘺斟好的酒,那邊卻已經說起江蘺的身世來,也不知是誰歎了句堪憐,卻有人道:“諸位都如此作想?”

“怎麼?”

“在我看來,這位江小姐所謀不小。一犯官之女,不但入了白鹿書院,還進了甲字樓。甲字樓內都是何等人物?將來便是我大梁頂梁柱。而甲字樓中,森柏、李儒、丘陵敬……誰不為這江小姐所迷?”

這人列了許多名字出來,又意味不明地笑了聲,那笑帶著遐意:“花若不自綻,又如何引得蜂蝶來?”

“是極,是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