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熟悉,有些人陌生,但……都曾經是他的同門。
他垂下眸子,緩緩拔劍出鞘,一片竹葉悠然落下,還未觸及劍鋒,就被一股淩厲的劍氣切割為兩瓣。
領頭人是個稍微正常一些的人,他站了出來,質問道:“你是誰?竟敢擅闖清霄宗!”
他們所做的一切,都基於外界無人知道清霄宗的情況,若是有其他宗門知道了,怕是一切都功歸於虧。
所以領頭人想要問出,這人是一人前來,還是有其他同黨。
“我?”
江一樓像是聽到了什麼笑話:“你問我是誰?”
“我是——”他的身影一轉就消失在了原地,猶如遊隼一般,足尖輕輕點過半空中的竹葉,騰轉至眾人麵前,聲音悠悠傳來,“殺你的人。”
狂風忽得吹過。
竹葉紛紛揚揚落下,好似下了一場綠茵茵的雨。
夾雜在落葉中的,是雪亮的劍氣。
啪——
待竹葉落地後,江一樓的身影這才出現,他踩上了地上的竹葉,發出了一點輕微的聲響。
他抬腳,被踩過的竹葉緩緩地舒展開綠意,顯露出其上點綴的著一抹猩紅。
江一樓一手持劍,一手持劍鞘,點點血跡從劍鋒中滴落。
白衣又添新血。
他沒有回頭,一路向前走去。
身後是橫七豎八的屍體,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麵孔被碧綠竹葉所遮擋。
“今日……”
江一樓行去,劃出一條長長血痕。
其實他不是一個聰明的人,就算有天大的陰謀他都不想知道。
今日,他隻想做一件事。
江一樓望向了高峰上的清霄宗宮殿,一點新月從屋簷上嬌羞地探出了頭。
他哼著調子:“風高放火天,月黑……殺人夜。”
*
遊泰真人心中有些慌亂。
所有傀儡都被他派了出去,可傳來得都是一個個死亡的消息。
他再無勝券在握的穩重樣子,而是起身在大堂中來回走動。
“黑影!”他突然喚了一聲。
黑影出現在了身側,低下了頭:“宗主,有何吩咐?”
“那位大人……”遊泰真人猶豫片刻,還是道,“那位大人可否能出手?”
在看不見的地方,黑影的臉上出現的譏誚的笑容,但說話時,還是如往常般恭敬:“我想,若是這點事情都辦不好,那位大人……肯定會非常失望。”
遊泰真人打了個顫。
“是、是……”他努力平靜了下來,“不過一個小小的修士,還能難得到我嗎?我必定能將整個清霄宗都奉給大人。”
黑影拱手:“大人一定會記得宗主所做的事,待事成之後,必定……”
他說了一大通好處,將遊泰真人安撫了下來。
遊泰真人頻頻點頭,又重新坐上了代表宗主的寶座。
黑影一顫,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遊泰真人坐在空無一人的大殿上。
整個清霄宗都沒什麼人聲了,隻能聽見外麵傳來的鳥啼聲。
在這靜謐之下,一點悔意從遊泰真人的心底緩緩升騰了上來。
早知道……
“來不及了。”遊泰真人咬牙,“隻能一錯再錯了!”
遊泰真人天賦不顯,就隻靠著壽命悠長,在清霄宗中慢慢磨上了長老之位。可就算是當了長老,也還是默默無聞。
一直維持到一場秘境探險為止。
由清霄宗宗主安瑤真人帶隊,帶著數位長老和門中弟子,前往上古荒漠的秘境中尋寶探險。
這本來是一場有驚無險的曆練。
遊泰真人也是這麼認為的。
直到他打開了一個封印,放出了其中的妖魔。
妖魔蠱惑人性,迷惑了遊泰真人,不……更準確的說是,激發了他心中的欲-望。
在安瑤真人對同門毫無防備的情況下,遊泰真人聯合了其他有野心的長老,設了一個局,讓安瑤真人隕落其中。
還有那些支持安瑤真人的長老,也一並死在了秘境中。
這是第一步。
後來回了清霄宗。
遊泰真人被那位大人選中,當了清霄宗的宗主。
為了防止事情真相敗露,遊泰真人又聯合白清夜,誣陷了江一樓,將他逐出了師門,要他的性命。
這是第二步。
可是在江一樓死後,宗門中還是有人不服。
遊泰真人沒有辦法,隻能按照那位大人的指示,將噬魂蟲投入宗門。讓噬魂蟲寄生宗門中的弟子,將整個宗門都化為所用。
再也沒有人不聽他的話。
這是第三步。
一步錯,步步錯。
已經沒辦法回頭了。
遊泰真人的半張麵龐隱在黑暗中,發出了詭異的笑聲。
“隻有……”
“隻有把他們都殺了。”
*
在離開遊泰真人的視線後,黑影撕去了所有偽裝:“沒用的東西,來人——把清霄宗的東西都帶走,這裡不能待了。”
“是!”
黑影站在高處,看向了下方,眼中印出了江一樓的身影,喃喃道:“這人……必為大患。”
可是來不及了,一次按不死他,那就沒有機會了,隻有日後正麵對敵了。
黑影收起了那點遺憾,轉身離去:“走——”
在離開清霄宗後,黑影身上的黑霧一一消散,顯現出一張蒼白而英俊的臉龐。
無數妖魔出現在了身邊,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大人。”
黑影,不,應該稱之為妖王玄翎,他的嘴唇鮮紅,扯開了一個微笑:“沒有的東西,自然該銷毀了。”
他伸手,一點粉末從掌心飄落。
這是種在遊泰真人身上的蠱蟲,就算沒有死在江一樓手上,也會蠱蟲反噬,暴斃而亡。
*
“都得死……”
遊泰真人蒼老的肌膚下,好似有什麼蟲子在遊走,他雙目赤紅,完全失去了理智,對著空無一人的大殿喃喃自語。
原本還算和藹的容貌也變得詭異了起來。
啪——
大殿的門突然打開,一道冷清的月光流入,照亮了一方天地。
沉浸在殺戮中的遊泰真人僵硬地抬頭,一雙猩紅的眼睛轉了轉,看向了來人。
那人背負新月而來,周身覆蓋在這一層冷溶溶的光暉,看不清容貌。
隻覺得,他手中拿著不是劍刃,而是月影婆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