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翊看了全公公一眼,全公公給他使了個眼色。盧翊不敢再請罪,垂首謹立。
寧王為盧翊解圍道:“盧統領,不知那幾個黑衣人和抓到了?”
盧翊對寧王生出了幾分感激,道:“回殿下,臣已經派人去追捕了。”
寧王頷首:“若是抓到了,請立刻稟告給父皇。”他指了指地上的黑衣人,“此人和那幾個人是一夥的。”
盧翊走過去,吩咐人道:“將他抬走。”
全公公小心地道:“陛下,更深露重,回宮罷。”
眾人立刻讓開一條道,保護著皇帝離開,寧王扶著傅賢妃跟在後麵。
走出天牢,皇帝突然頓住腳步:“全公公,召景王進宮,德妃也一並過來。至於那兩個宮女……”
全公公道:“奴婢會交代人換個地兒關押她們,絕不會被人發現。”
皇帝勉強消了些火氣:“回宮。”
景王素日也是喜怒不形於色之人,但是傅賢妃被定罪,他很是高興,回到府上便露出了欣喜之色。又和穆昶商議了一番對付寧王的法子,這一會才睡下。
可是才剛閉上眼睛,就有宮裡內侍前來宣旨,皇帝召他入宮。
這個時辰讓他進宮,他雖然疑惑,但是不敢耽擱時間,整理好衣冠便匆匆趕到了皇宮。
含元殿,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不隻是他,就連安德妃也在。
安德妃跪在地上,哭哭啼啼,臉上還有紅腫的手印。
景王心頭一凜,立刻上前行禮:“兒臣參見父皇,不知父皇深夜叫兒臣前來,有何要事?”
皇帝笑了兩聲:“怎麼,打擾景王歇息了?”
景王一聽話風不對,一掀袍子趕緊跪下:“兒臣不敢!”
皇帝冷笑:“不敢?朕看你敢得很,為達目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景王一臉倉皇:“兒臣不知做錯了何事,使得父皇生氣,請父皇明示!”
“明示?你做的那些事還需要朕明示嗎?景王啊景王,你耍的好手段,將朕都繞進去了,利用朕對付賢妃和寧王,真是其心可誅!”
聽皇帝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要為傅賢妃翻案。景王心下驚疑,他不知道,怎麼短短時間,皇帝就改了主意?
“父皇,兒臣真的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皇帝怒極反笑:“不知道?今晚宴會發生的事,你這麼快就忘了?”
景王也一顆心也是忐忑不安,但他表麵還是保持鎮定。
“父皇,今天宴會上發生的事,兒臣也在意料之外。兒臣萬萬想不到,一向平靜溫和的賢妃娘娘會做出這種事。好在有父皇為阮昭容主持公道,阮昭容才幸免於難。”
“很好。”皇帝笑了兩聲,“來人!”
全公公揮揮手,就有兩個侍衛推著兩個人進來,竟是兩個被打的血肉模糊的女子。侍衛輕輕一推,她們就軟軟的倒在地上,身上鮮血崩流。
皇帝道:“景王,你可認得她們是誰?”
景王驚愕道:“她們不是謀害阮昭容的人嗎?父皇為何又讓她們帶到這裡來?”
這麼說著,他心頭有種不好的預感。
全公公指著琴女官和曼兒道:“還不快說?難道你們還想用更重的懲罰嗎?”
皇帝下令,對她們嚴刑拷打,務必讓她們說實話。那些嬤嬤得了皇帝的命令,豈有不聽從的道理,一個接一個的刑罰,似乎將她們往死裡折磨,卻偏偏讓她們死不了。
與其這樣痛苦,還不如死了算了。
琴女官氣若遊絲道:“是……德妃,是德妃收買奴婢偷了賢妃娘娘的銀子和首飾,送給曼兒,那個毒藥也是德妃娘娘給的。目的就是栽贓陷害賢妃娘娘……”
“曼兒,你呢?”全公公道。
曼兒道:“的確是德妃收買奴婢,讓奴婢害阮昭容,還讓奴婢指認琴女官和賢妃。德妃和賢妃一向不睦,景王又和寧王不睦,所以德妃要借機害死賢妃……”
皇帝一腳踹在德妃的心口:“德妃,你好大的膽子!”
就在壽宴上,德妃還在幸災樂禍,可是沒想到這麼快災禍就降到了自己頭上。她一下子被踹倒在地,吐出一口血來。
景王見此,驚呼道:“母妃——”
但是礙於一臉冷肅的皇帝,不敢上前。
安德妃艱難的從地上爬起來,扯住皇帝的龍袍:“陛下,臣妾伺候您這麼多年,臣妾是什麼人你是知道的,臣妾怎麼會做出這種惡毒的事?求您明察。”
皇帝一下子甩開她:“德妃,賢妃被誣陷的時候,你是怎樣落井下石的,朕還沒有忘記。”
“陛下,臣妾……臣妾……”她隻是見傅賢妃倒黴,太高興了,所以忍不住就落井下石了。
但是她這話可不敢說,隻是忍住心口的疼痛,連連磕頭:“陛下,臣妾真的是冤枉的,是這兩個賤人誣陷臣妾!”
皇帝已經認定了傅賢妃是冤枉的,無論安德妃說什麼,他都不會信,他居高臨下的看著她:“哦,當時傅賢妃說自己是被冤枉的,你是怎樣一副嘴臉?怎麼輪到自己了,就不一樣了嗎?難道彆人被冤枉就是假的,你被冤枉就是真的?”
“陛下……”傅賢妃真的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不,在這件事上,她根本就不是清白的人。
景王頓時就確定了,皇帝突然改變主意,一定是寧王在背後做鬼。他驚怒交加,磕了一個頭道:“父皇,請您不要相信這兩個說的話,一定是寧王的詭計,您不要上他的當。一定是他和傅賢妃商議好的,讓琴女官和曼兒一起誣陷賢妃,然後再讓兩人反口,反過來指正兒臣和母妃。這樣一來,受委屈的就是賢妃,而母妃和兒臣就罪大惡極。父皇,求您相信母妃,相信兒臣!”
若是皇帝不知道阮昭容是景王的人,若是他沒有親眼所見安德妃差點被人勒死,他或許會考慮景王這番話。
可是現在,就算景王舌燦蓮花,他都不會相信一個字。
琴女官啞聲道:“景王殿下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了?奴婢跟隨賢妃娘娘多年,原也不想背叛娘娘。可是奴婢的一個老鄉在宮中做侍衛,奴婢說句實話,我們兩人約定好,過兩年我就請求賢妃放我出宮嫁人,我們兩人成親。可是,在一次見麵的時候,被德妃抓到了,她威脅我,若是我不為她辦事,就將此事告知皇後娘娘,侍衛和宮女私相授受,本是大罪,我們兩人都活不成。沒辦法,為了讓他活著,我便答應了德妃的要求。若陛下不相信,可以去查,奴婢絕無虛言。”
皇帝冷冷的盯著安德妃:“她說的對不對?”
安德妃心頭一跳。這個把柄的確是她抓住的,也是她告知的景王,原本以為琴女官顧忌她相好的命,死也不會說出口,可是沒想到她什麼都說了。
琴女官若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定會告訴她,若是她在牢房,每個刑具都試一遍,看她說不說實話。
安德妃癱倒在地上,這一瞬間悔恨浮上心頭:“陛下,陛下……”
皇帝哈哈笑了兩聲:“你們母子可真是有本事!”
安德妃見大勢已去,痛哭出聲。
景王還要說什麼,安德妃一下子撲到皇帝腳下:“陛下,一切都是臣妾做的,是臣妾威脅琴女官,收買曼兒,誣陷賢妃。珣兒她毫不知情,您要罰就罰我罷,這一切真的與珣兒無關。”
皇帝淡淡道:“與景王無關?”
景王內心經過激烈的掙紮,還是選擇不開口。
“是,與珣兒無關。”安德妃道,“是臣妾嫉妒阮昭容,是臣妾和賢妃不睦。臣妾不甘心,以前陛下明明最寵愛的人是我,憑什麼阮昭容一進宮,就取代了我的位置,奪走了屬於我的恩寵,居然還有了龍種。她那樣低賤的出身,也配生下皇子嗎?所以,我便想出了一個計策,既能除掉她肚子裡的孩子,又能栽贓嫁禍給賢妃,一箭雙雕。賢妃落到這個下場,我很滿意,可是不曾想,陛下卻要為她翻案!以前陛下明明最寵愛最相信的人是我,賢妃處處比不上我,憑什麼能得陛下如此對待?”
這明顯就是為了保護景王,而一人攬下罪名。
皇帝的眼神陰鷙:“景王,你怎麼說?”
景王陷入了兩難。
若是他認可了安德妃的話,就是無情無義,若是不認同安德妃的話,就是說自己是背後黑手,怎麼說都是錯的。
可是,他必須為安德妃求情,他已經被皇帝不喜了,絕不能在皇帝心中留下一個不孝的印象。
思及此,他滿目悲愴道:“父皇,母妃陪在您身邊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她怎麼會做出這種事呢?”
皇帝已然了解景王的心思,道:“可是德妃已經承認了,你即便是她的兒子,也不該置若罔聞,意圖包庇啊!”
“父皇……”景王一顆心猛地沉下去,他乞求般看著皇帝,掩住對皇帝的恨意。
皇帝揮揮手:“安德妃謀害皇嗣,還栽贓嫁禍給賢妃,實在是用心險惡。即刻起,褫奪她德妃封號,打入冷宮!”
反正安家已經不在了,隻剩下一個纏綿病榻的永康侯,他處置德妃,也無須顧忌什麼。
大殿裡靜默了一會,少傾,全公公揮揮手,幾個侍衛腳步輕緩的走過來,將德妃拖下去了。
德妃口中還在大喊:“陛下,這一切是我一人所為,與珣兒無關,求您不要牽連他……”
這聲音淒厲,響徹整個大殿,過了很久,依舊在眾人耳邊回響。
皇帝神色微鬆,看不透他眼中的表情。過了一會,他道:“朕累了,回宮罷。”
全公公知道,皇帝現在沒有心情去哪個妃子的宮中了,他要回的是自己的寢宮。
他高聲道:“回宮。”
皇帝沒有看景王一眼,大步離去。
“父皇——”皇帝就像沒聽到,全公公回過頭低聲道,“景王殿下,夜深了,您快回去歇著罷。”
景王跪坐在空曠冰冷的大殿,隻覺得一陣陣冷意沁如骨髓。
外麵的溪水,一滴一滴的,發出清脆的響聲,他覺得有些茫然無措。
為什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要知道,從前皇帝最寵愛的兒子就是他,甚至故意扶持他和寧王、太子作對。
他不明白,從什麼時候起,皇帝對自己的態度變了呢?母妃又該怎麼辦,他真的要眼睜睜看著安德妃被打入冷宮嗎?
他知道,這一局他敗給了寧王,而且敗的十分慘烈……
第二日,在朝堂上,皇帝宣布了此事,頓時滿堂嘩然。大家看著景王和寧王的眼神越發疑惑,這局麵翻轉的也太快了,而且很是精彩。
為了補償賢妃,皇帝賞賜了她不少東西,去長樂宮留宿的時候也多了。
雖然賢妃之前受到了驚嚇,可是除掉了死敵安德妃,她覺得受的這點驚嚇也算不得什麼了。但是為了引起皇帝的憐憫,她該裝柔弱的時候還是裝柔弱。
安德妃被除掉了,除掉景王是不是也指日可待?而且皇帝厭惡太子,太子被廢,她的兒子會不會成為下一任儲君呢?
賢妃兀自坐著當上太後的美夢,而冷宮的安德妃卻是悄無聲息的死了。
“姐姐,安德妃死了。”沈明洹一大早就跑到了青玉閣,告訴沈妤這個消息。
沈妤才梳洗完,正準備用早飯。看到他進來,微笑道:“這麼早就過來了,可曾用了早飯?”
沈明洹又道:“姐姐,安德妃死了,聽聞是懸梁自儘。”
沈妤聲音清泠,如微風掠過池水:“我知道了,一大早蘇葉就告知我了。”
沈明洹坐到沈妤身邊:“姐姐一點也不驚訝?”
沈妤道:“不是我做的。”
沈明洹輕咳一聲:“原來不是姐姐……那她真的是自儘嗎?”
沈妤盛了一碗碧羹粥給他:“也許是真的罷。”
沈明洹驚訝:“為什麼?”
“自然是為了自己的兒子了。若是她活著,皇帝永遠會記得她醜惡的一麵,記得她做的惡事。可若是她死了,一切煙消雲散,皇帝或許會記起她年輕的時候,和皇帝魚水深情的時光,可能就會因此對景王的怒氣消減,時間長了甚至會對景王產生憐憫。可是一切都是她想當然,隻要阮昭容還在皇帝身邊一天,皇帝就會想起他和太後的醜事被景王知道了,他就不可能原諒景王。”
沈明洹道:“隻是這樣一來,寧王就得意了。如今景王失寵,寧王得陛下重視,很多人都蠢蠢欲動,暗地裡巴結寧王呢。聽說……聽說有不少人都想送美人給寧王,好在寧王沒有收,否則大姐會傷心的。”
沈妤神色悠然道:“寧王不傻。如今景王剛失寵,若是他就急吼吼的豐滿羽翼,定會引起皇帝的不滿,如今的境況,最好就是安守本分,按兵不動。等此事風頭過去,再暗中拉攏那些大臣也不遲。”
“景王現在一定恨寧王和咱們沈家,姐姐一定要更加小心了。”
沈妤笑道:“我身邊有蘇葉保護,自然很安全,倒是你,以後做事要更謹慎,彆被人鑽了空子。”
沈明洹乖乖點頭:“我知道。”
用完早飯,兩人便去慈安堂給太夫人請安,沈家眾人都在。
沈嬋笑道:“五姐快看,宣國公府給咱家下帖子了,邀咱們過幾日去參加宴會,祖母說,讓我們都去呢。”
沈妤含笑道:“什麼宴會?”
“和去年一樣,左不過是騎馬、射箭、蹴鞠、馬球一類,好多人家的姑娘公子都去呢,大姐一起熱鬨熱鬨。”
男子可以比賽,女子可以去觀看,但是也有許多人家借機相看,給自家兒子或女兒找一門好親事。
沈嫿年紀小,又在孝期,暫時不急著說親,但是沈婉和沈妤到了年紀,太夫人又看好了嚴葦杭,自然是希望她們都去的。
而且,嚴家給沈家下帖子,也是因為宣國公夫人想見見沈妤。
沈妤還沒想好怎麼拒絕這門親事,她靠在太夫人身邊,笑道:“祖母,可不可以不去?”
太夫人故意板著臉:“不可以。現在天氣正好,等過幾日再熱起來,就不好出門了。你整日在府上待著,我都替你悶得慌。再者,咱家的姑娘就你不去,讓彆人怎麼說?去,一定得去。”
沈妤看逃脫不掉,隻能道:“那好罷。”
太夫人笑眯眯道:“這才好呢,我瞧著你之前那身紫綃翠紋裙不錯,屆時你就穿那件裙子去。”
太夫人的目的太明顯了,沈妤即便臉皮再厚,也不禁麵色微紅:“我知道了。”
沈嬋很是喜悅:“屆時思繁也一定去,我可就以和她玩了。不像四姐,總是嫌我煩。”
薑氏和太夫人對視一眼,笑著道:“你以為你婉兒和你一樣嗎,你瞧瞧你四姐多沉穩,再看看你,哪裡像個姑娘家?”
沈嬋輕哼一聲:“母親總是嫌棄我,思繁也這樣,韋夫人都不管呢。”
太夫人笑道:“韋夫人性情直爽,教養出來的女兒也那麼直率活潑。不過,倒是很討人喜歡。”
薑氏笑道:“有其母必有其女,隻看韋姑娘,就可知韋夫人的為人。”
幾日後,沈妤按照太夫人囑咐的,精心打扮了一番,隨著薑氏去了宣國公府。
到了宣國公府大門,已經有許多華貴的馬車停在了兩邊。
雖然嚴家現在已經交出了兵權,但是嚴家聲勢之大也不是輕易就可以被超脫的,所以仍舊有不少人想攀上嚴家。
沈妤下了馬車,就看見寧王府的馬車緊隨其後。沈妤笑著迎上去:“大姐。”
沈妘被春雪扶著下了馬車,又抱過舒姐兒。沈妤道:“姐姐也來參加宴會?”
沈妘笑道:“趁著天氣不是很熱,帶著舒姐兒出來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