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寧王一個大男人哭得不成樣子,聲音哽咽無比:“我什麼都不要你做,隻要你活著,隻要你活著就好了。”
“那王爺……什麼時候恩準我死呢?” 廣寧王妃低聲問他,甚至抬手給他梳理他額角的碎發,動作極其溫柔:“我總歸是要死的,早或晚有什麼分彆嗎?”
廣寧王妃愈溫柔,廣寧王的心裡就越不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過對他這麼溫柔的阿韻了。
廣寧王一把抓住了廣寧王妃的手:“我不逼你,你好好想一想,若是寧煊失去你,誰又能讓他好好活著?”
廣寧王妃輕斂睫翼,“嬌嬌可以,那孩子注定,就和寧煊是天生一對。”
廣寧王定定的看著王妃,眼神之中是深深的痛意:“可嬌嬌也會難過,那孩子重情,先皇後過世她病了一月。越是親近的人,就越是難以接受。寧煊等於同時失去兩個至親之人,你何至於讓他如此痛苦?難道他就不值得你看著他長大成人嗎!難道寧煊不是你的孩子嗎!”
王妃緩緩側目看向廣寧王:“那你呢?這麼多年過來,我沒有一天不後悔,後悔嫁給你。”
廣寧王如遭雷擊,看著廣寧王妃麵無表情的樣子,震驚得連話都說不完整:“後悔……嫁我?”
“是啊。” 廣寧王妃看著他,眼神之中沒有報複的快意,隻有陳年的痛楚:“你何必強留在我身邊,又何必要執著這麼久。”
“……我不管你了,你也不要管我好不好?” 廣寧王幾乎是用著懇求的語氣在跟她說話:“求你。”
廣寧王妃看著廣寧王,眼神都有些憐憫:“你是堂堂親王,這樣低聲下氣的像什麼樣子呢?你做什麼我都不會管的。”
好像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回答,可又不是那麼回事兒,這些話說出來,他心裡反而空蕩蕩的,阿韻越是冷靜,他就知道阿韻的心再也不會對他柔軟了。
廣寧王深深的看了廣寧王妃一眼,把人抱起來,放到了軟榻上,輕輕地摸著她的長發:“我隻對你低聲下氣,不在乎是不是親王的樣子。”
廣寧王妃直接閉上眼,一幅拒絕交談的樣子。
看著廣寧王妃這副模樣,廣寧王的心裡就像是被針細細密密的紮了一遍,他胡亂的往自己臉上抹了一通,克製住自己發抖的聲音:“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明日再讓寧煊來給你請安……我不苦,也不覺得累。隻是覺得如今我對你的這一切來得太晚了,不管你怎麼想,我都不會放棄。”
在廣寧王離開之後,廣寧王妃才睜開眼,怔怔的看著前方,也不知是過了多久,她咬著自己的手臂嗚咽著哭出聲來。
老天爺,你可真是會折磨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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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寧王一路走到書房,氣勢極其迫人,一路的低壓讓眾人誰都不敢靠近。
王府總管還想上前去關切詢問兩句,可被廣寧王一個眼神就給嚇退了。
廣寧王沒有在書房待多久,隻是取了一把鑰匙,去了一個這麼多年來,他從來都不敢去的地方——他已逝的嫡長子,趙寧玨的屋子裡。
看著屋裡的陳設還是跟十多年前一模一樣,當年的記憶就一下全都湧入腦海裡……
當年他年少輕狂,娶得嬌妻便誌得意滿,夫妻也恩愛,可先皇賜下的兩個次妃他也照收不誤。不光如此,王妃前腳有了身孕,聞次妃後腳就被發現也有身孕了。他隻顧著開心,沉浸在要當爹的喜悅裡,未曾察覺到自己和王妃之間已然有了一些不可彌補的裂痕。
他以為他做得很好了,他雖寵愛妾侍們,可他給了王妃有正妻的體麵,不管是什麼事,王妃永遠是第一個。且他下了命令,便覺得那些個次妃們,也不敢不敬王妃。
王妃生下嫡長子寧玨,聞次妃也生了一個兒子便是長瑀。後來王府有多了個長愷和一蔚……
他粗心大意得很,王妃懷著寧玨的時候動了胎氣,寧玨生來便體質比起尋常人要弱上幾分。王妃是個溫柔又堅韌的母親,一直以來把寧玨照顧得很好。他這個親爹,好像什麼都沒怎麼做過。
而更可笑的是,他自以為給了王妃體麵和顏麵,卻小看了後宅女人的心機。
寧玨冬日‘意外’落水,是他的一個寵妾,而後又利用了聞次妃身邊的婢女,成功的攔截了太醫,改了太醫的方子……
寧玨身子本就差,哪怕是王妃儘心儘力的養,還是不及尋常人的一半。落水再加上錯的方子……寧玨到底沒能扛過那個冬日。
說來可笑,堂堂一個廣寧王府,亂七八糟得令人無法置信。
不過是區區一個寵妾,仗著身懷有孕,居然敢謀害他的嫡子!
寧玨的死讓王妃徹底崩潰,果斷出手命川紫和雪青兩人用白綾活活勒死了那個寵妾。
他趕到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個麵白如紙的王妃,和已經是一具屍體的妾侍。
他永遠都會記得當年王妃看著他說的那句話,王妃說她有孕了,卻不得不對一個同樣身懷有孕的女人下手,這是第一次,也希望是最後一次。
從那以後,他就再也沒有能近過王妃的身。
而他痛失長子,接連被太後和聖上先皇後痛罵一頓,才曉得自己原來做的事情有多麼荒唐。
明明娶的是自己喜愛的女子,卻最後也沒能護好她,更是連已經出生的孩子都保不住。他自以為的妾侍們都不敢不敬王妃,隻不過是在他麵前演的一場戲,除卻聞氏是真的畢恭畢敬,其他人背地裡居然也能差使得動王府的奴才,給他的王妃難堪……
若不是瓊華郡主常來府中探望王妃,護著王妃,隻怕王妃吃得苦更多。
長子的死,愛人的冷漠,和王府裡肮臟齷齪的心機謀算,猶如當頭棒喝讓他清醒過來。
他雷霆萬鈞的清洗了王府裡的所有奴才,除了聞氏和容氏兩個先皇賜下的不能趕走,其餘的妾侍都被他趕出了王府。
而聞氏深覺自己罪孽深重,她得王妃幾分照顧,便讓旁人盯上了她。更是她疏忽大意讓旁人有可乘之機,才害得嫡長子死亡……出事之後,她自己在院子裡建了一個佛堂,再也沒有走出來過。
容氏被他關了兩年,也學乖了,自覺地的縮在了自己院子裡,不敢出來,這些年也再不敢在王府生事。
可是哪怕他做了這些又有什麼用呢?
王妃變得冷漠,大概對他已經毫無指望,她的身邊再也不會有他的身影,也再也沒有給過他一個笑容,哪怕……隻是一個眼神。
阿韻隻會關心寧煊,滿心滿眼都是孩子,從來沒有他的餘地。
她的院子,他再也沒有能在裡麵留宿過。
起初他以為隻是鬨性子,他以為她會體諒他的年少無知和自以為是。
可時間越久,他就越明白,不是寧玨的死讓她突然冷漠,而是他一開始就沒有能做得好。是他一開始就辜負了她,得到了又不珍惜。
不知道是在多少個絕望的夜裡,她對他的愛一點一點的被他自己消磨殆儘……
既然如此,他又何敢去祈求她的原諒呢?
他犯下了天大的錯,又怎麼敢想,她一定能原諒他呢?
隻要她還活著,隻要她好端端的活著,最起碼能讓他多彌補她一些虧欠。哪怕,隻是一丁點兒也好……
廣寧王最終忍不住跪在屋子中央哽咽,他甚至這麼些年過去都不敢再來長子當年的屋子,是他問心有愧,是他問心有愧啊!
屋子裡的擺設如舊,可他就是覺得這一切越是無法回頭了。
廣寧王神傷不已,可外頭卻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他眉頭一皺,冷然嗬斥道:“滾出去!”
“王爺!急事!王妃院子走水了!”暗衛深知廣寧王妃對廣寧王的重要性,自然也不敢耽誤。
‘啪’的一聲,門被打開,廣寧王直接施展輕功往王妃的院子裡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