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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海城市,或者說在華國南方,安氏集團掌控著除了國有資產以外近半數以上的醫療產業,是南方醫療業當之無愧的巨頭。
依賴安氏集團過日子的小企業在海城沒有上千也有好幾百,天成製藥原本也應該隻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家。哪怕它潛力無限,也不足以到了讓安氏集團忌憚的地步。
問題還是出在它的當家人靳天成身上。
下午六點,太陽已經漸漸西斜,霞光染紅了天邊。
老城區一棟外牆斑駁看上去就年代十分久遠的老房裡,家家戶戶都在炊煙渺渺之際,靳天成卻坐在書房的窗前不停地抽著煙,腳邊落下的一堆煙蒂說明他已經抽了很久。
天知道,他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煙味。
但此時此刻,他需要有東西來鎮定他的心神。
對麵的沙發上,環膝而坐的女人一直在哭,她低低的哭聲讓書房的氣氛更加壓抑。
“天美,彆再哭了,事情總會過去了。”靳天成扔掉已經燙了嘴的煙頭,看向沙發上的靳天美。
靳天美抬起哭得紅腫的臉,那雙蓄滿淚水的眼裡充滿痛苦與憤怨,她的唇早就被自己咬破,和著不曾乾涸過的眼淚在唇邊徘徊,她突然低低的笑,笑聲淒惶又諷刺。
“過去?要怎麼過去?失去一切的又不是你,被拍了那些照片身敗名裂的也不是你!你憑什麼跟我談過去?你怎麼會懂我的痛苦?”
“靳天成,這一切都是你的錯!”
麵對她憎恨的眼神,麵對她聲淚俱下的指責,靳天成的心痛得一片荒蕪,但卻無力反駁,怎麼反駁呢?連他自己都認為是自己害了她。
靳天美猛地從沙發上站起,臉上青筋畢露,將原本秀氣的臉映襯得猶如修羅,她惡狠狠的看著靳天成,一步一步走近他,朝著他的脖子伸出了雙手。
“都是因為你我才會遇到這種事,都是因為你,都是你的錯,都是你,都是你!去死,去死,去死!”
瘋狂地雙手在靳天成的脖子上不斷收縮,他的呼吸越來越困難,但卻沒有反抗,也沒有掙紮,雙手緊握成拳,始終安靜地放在膝蓋上。
如果他的死亡能讓天美好受一點,那他就去死吧。
這是他欠她的。
靳天美的淚一顆顆滴落在他臉上,滾燙得灼人。
“為什麼你不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安氏集團,偏要自立門戶?”
“為什麼你要成立天成製藥?”
“為什麼你失去了這麼多卻還能那麼堅強?”
“為什麼你要那麼優秀讓我怎麼也追不上你的腳步?”
“……嗚嗚嗚……”
“……靳天成,為什麼你哪怕成了廢人卻還是不願愛我?”
“我到底哪裡不好?”
靳天美痛苦地不斷問著,時而瘋癲,時而癡狂,最後隨著那一個個問題逐漸平淡下來,掐住靳天成脖子的雙手也緩緩放鬆,她看著已經被她掐得臉色漲紅呼吸困難的靳天成,仿佛才意識到了自己在做什麼,踉蹌著後退了兩步。
“……咳咳咳……”她一鬆開手,靳天成幾乎用儘所有的力氣去呼吸,他看到靳天美慢慢後退的身影,知道她已經鑽了牛角尖,“……天……咳……天美……你很好!”
“……你……永遠……咳咳……都是我靳天成最親最愛的妹妹,我會一輩子照顧你愛護你,就像我小時候承諾過的一樣。”
靳天成不是傻子,又怎麼會看不出天美對他的感情,但從父母把瘦小柔弱的她帶回家,告訴他這是他妹妹那刻起,他就隻把她當需要自己保護愛護的妹妹。
“我從沒想過當你妹妹。”靳天美的神情已經平靜,像一灘無波的死水。
她低下頭輕輕笑了一下,“你以前不愛我,現在我都這麼臟了,你又怎麼可能愛我?我這個笨蛋到底還在期待什麼?”
“不是的,天美。”
靳天成想要解釋,想要去安慰她,但靳天美卻深深看了他一眼,突然轉身跑了出去。
身下的輪椅滾動而出,卻又怎麼可能追上身為正常人的靳天美。
等他追出書房,這個家裡哪裡還有靳天美的身影?他隻能從敞開的大門外聽到樓梯間不斷傳來的腳步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近?
“靳先生?”少女的聲音如一縷柔和的月光灑在靳天成荒無人煙的心上,微微的抽疼。
他抬眸朝門外看去,映入眼簾的人兒十分陌生,她很年輕,一雙黑亮有神的杏眼正直勾勾的看著他,似帶著一絲懷念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