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朝好不容易才安定了下來,若是再因這件事而引起什麼嘩變,這也是景文帝不會願意看到的。
於是,這件事自然也就隻能不了了之了。
至於景朝權貴們的抗議,當然被景文帝壓了下去。
而這件事之後,許多人便暗暗覺得,這鎮北王府,將來隻怕還會做出許多意外之舉,這次的事,隻不過是個開頭而已。
事實上,也確實是如此。
接下來的這些年,自落戶分田之後,鎮北王府還與西夷通商,將西夷的各種特產運往了景朝各地,並且還引來了許多權貴的追捧。
有了這些大受權貴歡迎的西夷特產在,從前少有人往來的邊城,也開始漸漸吸引到了許多有眼光的商人往來,不過幾年的功夫,竟然就讓邊城呈現出了一派繁榮富庶的景象。
對此,京城的眾人都是極為驚訝的。
誰都以為薑珩定是不擅長此道的,哪裡能想到,不過短短幾年,薑珩就能讓邊城這般大變樣呢?
而就在眾人都以為邊城能有如今的改變,都是薑珩之功時,邊城那邊卻有消息傳來,道是這幾年薑珩隻管軍中之事,其他事都是鎮北王妃衛芙的手筆。
衛芙?
這個消息引來了一片嘩然。
雖然衛芙已經離開京城好幾年了,但像衛芙那樣荒唐的高門夫人那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第二個的,所以一直到現在,京中的眾人對衛芙的印象都還尤其的深刻。
這大概就是衛芙不在京城,京城仍流傳著衛芙的傳說了。
也正因為對衛芙印象深刻,眾人才更不敢相信這個消息是真的。
誰能相信,那樣一個荒唐人,會是讓邊城由蕭索變成現在的富庶繁華的那個人呢?
當然,對衛芙和薑珩來說,這些無關之人信不信,也並不是什麼要緊事。
“都是些無關之人,他們信不信都不重要,隻要我知道夫人你有多優秀,那就行了。”薑珩道。
雖然他們如今的身份變了,但薑珩還是習慣喚衛芙為“夫人”。
衛芙聞言,兩眼彎成月牙,笑眯眯地道:“夫君說的是,無關之人的想法,咱們都不在乎。”
薑珩將衛芙輕輕攬進懷裡。
前路漫漫,他們能有彼此相伴,這是一件多麼幸運的事。
相擁了一會兒,薑珩突然道:“夫人,那一年,父親出征邊關,想帶著我一起,讓我開始承擔起作為薑家子孫的責任……”
那時的薑珩大概是反骨發作了,明明在習武這件事上十幾年如一日,從不曾有過鬆懈,臨到要讓自己的一生所學發揮作用時,卻是無論如何都不肯跟著父親薑燁去往邊關。
甚至,還在薑燁啟程的前夕,孤身一人從薑家跑了出來。
那時薑家正因為薑燁要出征的事而忙碌不已,自然沒能顧得上薑珩,倒也真的讓他給跑出來了。
不過,縱是跑出來了,但薑珩也沒有什麼離家出走的經驗,竟是什麼都沒帶,包括銀子。
不肯回家,自幼所學也讓薑珩縱然有一身的武藝,也不會做偷雞摸狗之事,因而一個長得極為俊秀的少年郎,倒是狠狠餓了幾日,整個人不僅臟,還極為狼狽。
看起來,跟彆的小乞丐似乎也沒什麼不同。
那一日,狼狽的少年郎從自己蜷縮著歇了一晚的屋簷下走出來,就見著自己這幾日常常蹲著的巷子口,已經有人了。
那是一個衣著鮮亮的小姑娘,十二三的年紀,鮮嫩得仿如清晨時,猶帶著露珠的一朵小花一般。
一看,就叫人知道,這小姑娘定是被嬌寵著長大的。
不過,讓少年薑珩最注目的,卻不是小姑娘那嬌俏的容貌,而是她手裡捏著的那根火紅的鞭子。
許是出於習武之人看到鞭子的親切,少年郎也忘了自己現在有多狼狽,竟是將這陌生的小姑娘當成了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絮絮叨叨的就講起了自己的父親如何不講道理,草草替自己定下了往後的人生路,非要讓自己接掌家業,也不管自己到底喜不喜歡。
離家在外這幾日,少年郎也著實挨了不少的白眼,那小小少女卻並未流露出嫌棄之意,甚至聽他這般絮叨,也沒有任何的不耐煩,這讓少年郎覺得,總算是找到了一個願意聽他傾聽的人。
不過……
沒等少年郎將自己對父親的所有不滿都說完,那小姑娘卻是抬手就給了他一鞭子。
身為習武之人,挨這小姑娘這一鞭子,對薑珩來說也就比撓癢癢重一點而已,事實上,若不是他餓了幾日,對這小姑娘又全無防備,他是如何也不可能被打到的。
可是,這小姑娘,為何會突然對他動手?
就在少年郎疑惑的時候,那小姑娘卻是提著鞭子指著他的鼻子罵道:“你還能有點出息嗎?你爹隻是想讓你接掌家業而已,這有什麼不對?你在家裡長了十幾年,難不成對自己應該承擔什麼樣的責任一無所知嗎?”
“有這麼個好爹你還不知道珍惜,你看看對麵那窯子,我那個不著調的爹,現在正在裡麵等著我娘讓人送銀子過來呢!”
說到這裡,小姑娘的表情倔強,眼裡又隱隱閃現著些許的恨意。
少年郎許久都沒能再說出一句話來。
想想這小姑娘說的話,再看看她怪握雙拳憤怒不已的樣子,以及她隱藏在心底深處的失望,少年郎突然覺得,自己的這些抱怨不滿,其實也就是仗著父親疼愛他,對他寄予厚望,似乎一下子就變得有些可笑,甚至有些矯情了。
沒等他再說什麼,那小姑娘就已經跑遠了。
少年郎原本想追上去,但又覺得,他也許應該先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至於這將他打醒的小姑娘……
待他將來歸京,自然可以以另一種更好的,全新的麵貌出現在她的麵前。
多年前的往事在眼前浮現,薑珩低頭,在衛芙的發間印下一個吻,帶著笑意輕聲道:“夫人,於我而言,最幸運的事,大抵便是那年被一個倔強的小姑娘抽了一鞭子……”
因為那一鞭子,他開始明白何為責任,也開始嘗試著承擔起自己的責任。
雖然,他到底還是沒能趕在他的父親戰死沙場之前上到戰場,但他到底沒有辜負父親對他的厚望,從父親的肩上接過了撐起整個薑家的重擔,從前將薑家,將整個景朝,都護在了他的身後。
也因為那一鞭子,他得以與那個小姑娘相識,並最終讓那個小姑娘成為他的妻子。
心裡這般想著,薑珩的目光似水般柔和。
衛芙卻是恍然。
從前薑珩提起他們的初識時曾說起過,她那時給了他一鞭子,但是衛芙卻是如何都想不起當時的場景。
現在聽薑珩這般一說,她總算是從記憶的深處將這件事找了出來。
原來……
“當初是你啊!”
衛芙有些驚歎。
誰又能知道,那一次短暫的相遇,會是他們彼此相伴的開始呢?
但隨即,衛芙的目光也變得柔和起來。
就如薑珩感激他們當初的相遇一般,衛芙也是感激於那一場相遇的。
如若不然,又豈會有他們的如今呢?
兩人心中有著同樣的想法,又是相視一笑。
不管如何,他們相遇,相戀,並且會一直相伴,直到歲月變幻,直到白發蒼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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