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現在,盛如意連聲音都沒顫過,她深吸一口氣:“殿下,臣女無才,當不得殿下賞識。”
風Z皺眉――他審視著盛如意,風Z相信,自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的看錯人,盛如意衣食無憂,有宣平侯府的勢力和他給的財物,那麼,她不會有任何生存上的短缺。
侯夫人等的確對她抱有敵意,但是以她的能力,她能在後宅完美解決,如果僅僅是為了對付侯夫人和盛明歌等人,便要卷入臨安王和他的皇位之爭,那就是殺雞用宰牛刀,為了處理這麼小一件事情,卷入危險重重的皇位爭鬥,這樣的事情,盛如意不會去做。
所以,經過這麼一排除,風Z能夠確信――盛如意為臨安王獻策,為的是心中抱負,她不甘陷於後宅,投靠臨安王,是她能一展拳腳的政治平台。
可是,既然是這樣,她為什麼會拒絕他的提議。
風Z微微斂眸,造型考究的琴放在他麵前,由琴上,風Z心中忽泛漣漪,他問道:“你怨孤?”
風Z直言不諱。
一旁的鶯兒捂住嘴,既驚於風Z居然直言,又驚於他居然以疑惑的語氣問出這句話。
三年陪伴,就算是一顆石頭心也該捂熱了,他轉身和離,哪個女人能夠不怨?
風Z的確是抱著求才的心而來,他道:“當日種種,你怨孤理所應當。”風Z道:“但孤身子已好,如若不全力問鼎皇位,隻能是死路一條。”
他想了想,道:“你既對孤有情,孤的處境,你定知曉。”
哪怕是冷酷如風Z,認為悉心的照顧紫禁城任何一個宮女都能做到的風Z,都不得不承認當初盛如意對他有情。
風Z並不傻,他在深宮內帷長大,知道能共患難的真情彌足珍貴,可是那又如何?在他看來,真情隻能是溫情的點綴,如若要仗著此生活,全然不夠。
不得不說,風Z生了一副好皮囊,他低眸低語時,身上如同纏繞著清寂的落寞,無論是他的權勢、還是長相,都極容易讓人愛上。
但盛如意早愛他愛過了,現在她隻覺得稀鬆平常。
她仍然道:“殿下請回吧,臣女知曉殿下為求賢能效仿明君三顧茅廬,臣女也知以殿下城府,以言語之術無法哄騙殿下,那麼,臣女向殿下說實話。”
“殿下之前所為,臣女心中並未留下男女之怨。”盛如意對他沒有男女之情,怎麼會有男女之怨,她道:“臣女隻覺狡兔死、走狗烹。故而,臣女無才無能,無法向殿下獻策。”
狡兔死、走狗烹……意思是君王功成名就後,屠殺忠臣,能夠共患難,而不能同富貴的典型。
按照風Z曾經對盛如意所做的事,的確有這樣的嫌疑。
風Z卻皺眉:“孤從未迫害過任何一位有才之士,也絕不會做下此等事。國之棟梁,隻要不害於社稷,於國有利,那麼,孤也自信以孤之能,能駕馭人才,坐穩皇位。”
盛如意聽見他的話:“三年遭遇,莫不敢忘。”
她這時非常恭敬地行禮:“殿下,臣女目光短淺,隻能見到臣女所遭遇的。臣女膽小怯懦,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盛如意輕描淡寫一句話,沒有一句怨恨責怪,卻讓風Z沒了話。
他忽然發現他不知道怎麼勸盛如意,盛如意在他微末之時陪伴照顧他,他一朝病好,卻做出了那樣的選擇,在盛如意這邊的角度來說,的確是兔死狗烹的結局。
可是,風Z清晰地知道不一樣。
他雖在盛如意清澈的目光之下有些語塞,卻仍道:“並不一樣。”
“盛如意,孤對謀臣士子和對後宅女子並不一樣……”風Z想要給自己辯解,卻真不知道從何辯解起,可是,真的不一樣。
盛如意知道,也許風Z說的是真的。
她道:“殿下不必多言,殿下想說廣納天下賢才,不肯放過一個賢才,落下輕視良才的名聲,也不肯輕易誅殺良才。但是對後宅的側妃,哪怕輕慢、有負也沒什麼,在天下人看來,後宅的女子得到些不公的待遇,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著書立典由男子所著,話語權也掌握在士子手中,無人會因殿下對側妃的一點輕慢而過多苛責殿下,隻要殿下麵子上做得過得去,就沒人會深究。”
風Z微微抬眸,心內有震動,他沒想到盛如意把他了解得這麼透徹。
並且,這也是天下大勢。
世間多少女子,在後宅中淒涼死去,其丈夫也有許多負心之舉,但丈夫仍然能加官進爵,為何?因為這女子的靠山,不過是背後的娘家,而娘家又能被利益籠絡。至於天底下其他人,是討好一個在官場有作為的男子重要,還是為一個已死的女子討公道重要?故而,無人會為此發聲。
風Z驚訝於盛如意看得如此透徹,同時,也更肯定她的能力――癡男怨女多,但盛如意少有。
盛如意道:“殿下之前的作為,不過是心裡從未真正重視過臣女。殿下認為臣女若為謀士,殿下會是另一種做法態度,但臣女不敢信,請殿下早些回去。”
風Z看她如此決絕,心中生起無奈之感,卻也不想放手。同時,他心中有隱隱的叩問,盛如意看得這麼清楚明白,她當初是怎樣明知他的心性而愛他?
這讓風Z不敢深想。
盛如意說完話,便整理瑤琴,想要回屋,風Z來不及多想,一把按在瑤琴上――這和他一貫的冷靜實在大相徑庭。
事實上,風Z今日已經破例兩次,無論是在府內扔下一眾謀士趕過來見盛如意,還是現在按住瑤琴的舉動。
他這人心裡沒有男歡女愛,所以認為是因為他看重盛如意的才華。
但現在,風Z的聲音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急切:“你認為孤錯了嗎?”
他對著盛如意那雙幽黑的眸,裡麵之前的溫柔全然不見,隻剩漠然,風Z皺眉,居然沒再說權勢之類的話語,道:“你認為孤大錯特錯?可你在府內時,並未展現你的才華。你表現得如同一個尋常女子,盛如意,一個尋常的後宅女子,你認為孤是否該瞧得起?”
“如你的嫡姐,隻知塗脂抹粉,豔冠天下,孤難道就是那等色中餓鬼?如你的嫡母,在後宅稱雄……可是盛如意,你認為後宅的爭鬥是什麼?”風Z修長的手按住瑤琴,也不讓盛如意走,“後宅爭鬥,以陷害爭寵為手段,更有甚者殘害子嗣,對於一整個家族,都是一種內鬥和消耗,而非有益的增長,孤輕視這樣的爭鬥、輕視這樣的人何錯之有?”
“孤也同臨安王爭位,可孤和他爭奪皇位,做的事情於國於家有利,這樣是對家國天下有益的競爭,態勢蓬勃而向上。”
這就是風Z的態度,驕縱不能宅鬥的盛明歌他不喜歡,能宅鬥的侯夫人他也輕視,因為他認為宅鬥是內卷。
“盛如意,隴右官場和改甌為漢之計,你的確削弱了孤,但是於家國有利,孤就屈膝求你這樣的賢才。”風Z一口氣說了這麼長一段話,事實上,他什麼賢才沒見過,今日的態度,實在是急切了些。
風Z抬眸,仔細觀察盛如意的態度,就像他發現是盛如意在對付他,就馬上趕往宣平侯府一樣,他見盛如意還是沒說話,有些不快:“難道,你瞧得起這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