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也真叫人苦惱,玉姼沒彆的愛好,就是貪嘴。桌上沒葷腥能鬨一天脾氣,可謂無肉不歡。馮紫英也不指望她做什麼,從沒限製過,儘著她吃。沒料到孩子不樂意,過了頭兩個月竟然鬨起來了。吃下去的時候不鬨騰,等吃完了倒厲害起來,玉姼不吐個翻江倒海不算完。
玉姼也有點怕,但還是壓不住饞嘴,伸出根指頭朝他比了比:“我就嘗一口,成不成?好歹是娘娘送來了,嘗都不嘗嘗多白費娘娘的心意。”
馮紫英拿她沒辦法,任由丫頭夾了一個送到她嘴邊。說來也巧了,她吃的那枚是芥菜鮮肉的,吃著有肉的香氣,又有芥菜的爽脆,熱氣騰騰地一口咬下去,彆提多鮮甜可口了。
“這個好吃。”於是眼睛都亮了,拉著馮紫英要他也吃:“娘娘真厲害,這麼好吃的東西都會做,還想著我,給我送來。她真是天底下最好最貼心的皇後!”
有吃的就好成這樣了?她對一個人好壞的界定真是隨性。馮紫英心感無奈,唇角卻噙著笑,揉了揉她的腦袋感慨:“現在是好,
謝天謝地過會子彆發作。”又指著她的肚子問:“這麼挑嘴,咱們這兒子該不會是個和尚托生的罷?”
玉姼被他嚇住了,瞪著一雙眼睛看他,活像是被嚇得炸了毛的貓:“哥哥彆唬我,我肚子裡的分明是姑娘,哪會是和尚,我還得給她盤花苞呐。”
現今的女子多想一胎得子,恐怕也隻有玉姼這樣的小傻子才不知道愁為何物,竟盼著得個姑娘。
馮紫英輕聲道:“我卻盼著你能養個兒子……”
不是為了他,而是為了玉姼。他的期盼是真的,卻不知是否會如願。
這廂房裡馮會意正和穆祿任說話,兩人是少年夫妻,又都通讀詩詞,故而竟也算得上和美恩愛。
穆祿任正對著桌上的蘭草練字,見馮會意匆匆回來,還有些驚訝:“不是說和娘娘學做月餅,怎麼這樣快回來?”
馮會意沒好意思說原因,乾乾地笑了笑:“我太笨了,學不會。待著又怕擾得娘娘心煩,索性先回來了。”
這都是小事,穆祿任也沒放在心上。正是新婚燕爾,濃情蜜意之時,還有興致和她打趣:“那我可就嘗不到奶奶的手藝了。”
馮會意也放鬆了些,笑道:“京式月餅我還是會的。”說著走到他身邊看他畫什麼。
穆祿任興致很高,甚至還拉著她的手,教她怎麼畫蘭花才顯得飄逸柔美。馮會意心裡藏著事,過了一刻就借故說要做月餅,順勢走開了。穆祿任畫了一刻也停手了,端茶要吃,茶卻沒了。
抬頭叫人添茶,卻見外頭進來一個穿綠裙子的少女,看著倒很眼生。她給穆祿任添了水,便屈膝要退下。動作姿態都不大熟練,像是還沒做慣。
穆祿任道:“你叫什麼?”
她在架子前不知道找什麼,倒還記著鵲兒告訴她,有人問話得屈膝回答:“我……奴婢叫鳩兒,是服侍奶奶的丫頭。”
“胡說,奶奶跟前的人我都認得,怎麼沒見過你?”
鳩兒道:“奴婢是奶奶今天才買來的。”
原來是新買的丫頭,難道跟前的人不得用,才又買了一個?買怎麼也不買個好點的,連行禮都不會。
她見穆祿任不再問話了,便仍轉過身去找東西。笨手笨腳愣是找不到,穆祿任都看煩了:
“你找什麼?”
鳩兒像是也知道自己蠢笨,大氣不敢喘,小聲說:“奴婢在找玫瑰清露,奶奶想擱在餡裡做月餅。”
“這不就是?”穆祿任上前掃一眼就得了,隨手指了告訴她:“找個東西都不見,真不知道奶奶買你做什麼。”
他是老爺,鳩兒不敢回嘴,拿了玫瑰清露就朝他屈膝,旋即咬著唇扭頭去了。
馮會意做了月餅上鍋,讓下人們看著火,自己回房來洗手更衣。穆祿任躺在貴妃榻上,把書蓋在臉上小憩。聽見動靜,把書挪開些,悄悄看馮會意。
卻見那個叫鳩兒的丫頭,學著鵲兒的樣子替她挽衣袖、摘首飾,連鐲子怎麼摘都不明白,猛地扯下來,穆祿任看著都替馮會意疼。
他搖了搖頭,重新把書蓋上去。眼睛閉上還沒多久,就聽見一聲脆響,旋即就是鵲兒壓低了的罵聲:“你怎麼做事的?連個鐲子都捧不住?”
馮會意在旁道:“算了,她第一天伺候人,難免不順手。”
穆祿任隨手把書扔到地上,皺眉斥道:“鬨什麼?吵吵鬨鬨的沒規矩。”
怕惹惱他,馮會意忙擺手示意眾人退出去,走過來蹲身撿起書放到小幾子上,溫聲道:“吵著老爺了?”
“聽著煩。”穆祿任倒沒生氣,捉著她一隻手把玩:“怎麼買這麼一個人回來?又蠢又笨,做什麼事都木愣愣的。”
“我是見她可憐……”於是把下船時發生的事都告訴他,末了道:“左右咱們也不缺她一雙筷子。”
“你就是心太軟,她才敢這樣得寸進尺。”穆祿任冷笑道:“照我說,你就該學著娘娘,轉身就走。你瞧瞧,你若不理她,她還怎麼鬨。”
馮會意身形略僵,旋即解釋道:“我實在於心不忍,她已經十六歲了,老爺瞧,她那身子骨,哪有十六歲的模樣,說是十二歲的,走出去也有人相信。”
“我沒怪你。”穆祿任覺得她解釋的時候語氣有點急,也覺得自己剛才的話說重了,轉而安撫她:“我是怕你被人騙。買了就買了罷,隻是她這模樣不能帶在身邊,打發到下頭去服侍罷。身邊跟著這麼一個,看出去彆家夫人不笑話。”
“可是……”馮會意把她帶在身邊有自己的意圖,
但是現在說出來,又怕穆祿任覺得自己太過急功近利。隻能把話咽下去,點頭答應他。
兩人坐了一會,又說起回了蘇州麵見老太太的事。過了一刻,外頭有人來回,說是皇後遣人來送月餅。兩人忙出來迎,又與他你來我往寒暄了一回,這方罷了。
穆祿任是蘇州人,他就喜歡吃鮮肉月餅。馮會意說要去學的時候還期待了好一會,此刻見黛玉遣人送來,便伸手揀了一個吃了。
隻唱了一口便覺鮮香可口,連連點頭道:“娘娘真是好手藝,這麼地道的肉月餅,彆的地方可吃不著。你也嘗一個?”
馮會意見他眉開眼笑的模樣,不知怎麼心裡有些酸。但她不願意展露出來,強笑著吃了一口。入口就是肉的鮮甜,但她吃不慣,要不是穆祿任滿懷期待地看著她,她險些吐出來。哪有肉擱糖的?是蘇州人就愛吃這個,還是穆祿任想著這是皇後做的,哪怕不好吃也好吃了?
事到如今她才發現,原來她是在意的。她知道穆祿任曾經求娶過皇後,雖然林家沒答應,但是他自己是有意願的。她本以為自己不會醋,計較這些沒影的事,其實很跌份。但那股酸意仿佛是自己生長出來的,咕嘟咕嘟冒泡,漫得她滿身都難受。
“好吃麽?”
“味道真不錯。”馮會意聽見自己這麼回答。但她心裡其實想說,真的很難吃。鹹不鹹甜不甜,味道極其古怪。但她沒有勇氣對著穆祿任說出口。
當夜中秋月圓,穆祿任把剩下五個肉月餅全吃了。她做的京式月餅,他卻隻嘗了一口。馮會意溫聲細語地和他說話,仿佛什麼都沒發生。但她心裡卻很難過,因為她發現自己嫉妒得幾乎要發瘋。
黛玉在月亮升起之前,收到了皇帝的信。一共七封信,幾乎是同時送到她手裡的。
作者有話要說:肉月餅是蘇州這邊的特產,很多地方的人都吃不慣,這是口味差彆哈~小事,不是什麼大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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