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被她恨,他更怕自己對她來說什麼都不是。
明明已經看清了這一事實,可他還是自欺欺人地視而不見,繼續自說自話:“悠悠,我知道我對你做了不可饒恕的事,你走後我一直都在後悔自責,現在老天給了我機會,我隻想好好彌補那些過錯……”
眼前又浮現出她死後的那些日日夜夜,他像遊魂一樣徘徊在沒有她的人間,仿佛做著一個漫長沒有儘頭的噩夢。
雖然重生後她避著他、厭惡他,可至少,這雙眼睛還能看到一個活生生的她,所以,彆的事又算得了什麼?
於是,那個不可一世的天之驕子在這一刻舍棄了自尊和顏麵,就這麼筆直地跪了下來。
在周遭詫異的目光中,他以卑微的姿態乞求著謝悠悠:“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
謝悠悠從未來劇本裡了解到,賀厲是個非常驕傲的人,所以發現自己不過是表哥的替身後才會那麼輕易就黑化。
而現在,他竟然當眾給她下跪?!
不過短暫的震驚後,她便冷靜下來。
上輩子他做了那麼多的惡事,用他的狗命都還不清!現在竟然妄想給她下個跪就一筆勾銷?簡直荒唐得令人發笑!
她居高臨下看著腳邊的人,猶如看著一條肮臟醜陋可憐可憎的蟲,半點憐憫都不想施舍。
“差不多適可而止點,賀先生,你的遊戲真的很無聊。”謝悠悠不緊不慢地開口,殘忍地澆滅他的希望,“關於你那天的那個問題,我的回答是——沒有。但,你做的醜事我全都知道。”
不想陪這個神經病浪費時間,謝悠悠說完轉身便走,留賀厲一人跪在原地去想她的話到底什麼意思。
沒多久,遲嘉樹的車在音樂廳門口停了下來,看見賀厲的身影表情頓時一變。
他顧不上思考這個人為什麼會跪在這裡,又為什麼表情恍惚茫然,他隻是疾步走過去,做了每一個男朋友都會做的事。
“彆再糾纏悠悠!”他陰沉著臉,冷聲警告,“否則——”
“否則怎樣?”賀厲緩緩起身,收了方才在謝悠悠麵前的卑微姿態,一臉諷刺地看著遲嘉樹,“是要像架空遲家那樣架空賀家?還是把我逼瘋送進精神病院?又或者…像對付你親生母親那樣,連我最後的尊嚴都剝奪?”
一瞬間,心頭的憤怒化為恐慌。
遲嘉樹眼波顫動,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賀厲輕哼了聲,不緊不慢地掏出煙盒,點了一支夾在指間。
白煙漫開間,他望著遠處,接著道:“真以為自己做得滴水不漏?嗯?遲家的小少爺。”
“哦,不。”他很快改口,咬著濾嘴,惡意地說,“應該叫你——遲家的小野種才對。”
深藏的噩夢、原以為早就忘記的噩夢,在這一刻卷土重來。
那麼清晰,那麼深刻。
——“就你也妄想當遲家的少爺?呸!”
——“野種!遲嘉樹是野種!下賤東西!”
——“你怎麼不去死?你死了就好了……你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個錯誤,時時刻刻提醒我犯過的蠢,是我這輩子的汙點!”
遲嘉樹渾身發冷,站在那裡,如至冰窟。
賀厲很滿意他這副表情,猩紅煙頭摁在遲嘉樹肩頭,乾淨的白色風衣上很快燙出一個漆黑的洞,“彆以為穿上衣服就是人了,你配不上悠悠,這點你自己應該很清楚。”
遲嘉樹沒說話,斂著的嘴唇蒼白如紙。
賀厲彈掉煙頭,自顧自繼續說:“其實你跟我算是同一類人——我們都會為了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看在這一點的份兒上,我就對你手下留情點兒,自己乖乖離開悠悠,你留下的那些把柄,我替你銷毀,從今往後,遲嘉樹隻是體麵的音樂家,再不是遲家那個忘恩負義的野種。”
他沒說拒絕的後果,但他們都知道,那會是怎樣無法承受的後果。
賀厲拍了拍他失去血色的臉,輕蔑地笑了聲,離開了。
遲嘉樹還站在原地,雙腳輕飄飄毫無知覺。
他逃離遲家、丟掉遲家少爺的身份、從北城逃到燕城,他以為能徹底擺脫他不堪的過往,沒想到那些過去還是像頑固的汙泥一樣沾在身上,無論如何都洗不掉。
賀厲其實說得沒錯。
他不配。
他怎麼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