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殺陣,設陣者隻是想要他死而已。
傅遙站起身,滿臉冷漠,神色如冰,他身上突然爆發出了極其強烈的靈氣,那靈氣銳利如刀,席卷了整個小院,甚至整個小城。
他手裡裝了毒藥的陶碗早已被那鋒利的卷碎,連帶著黑色的藥液一起散落在地,再也沒法起到它應有的作用了,不過也沒什麼必要了,因為那假山靈也沒能從這場巨大的靈氣漩渦中存活。
這場如同龍卷風一般的靈氣暴動在將傅遙帶入了大乘期的同時將整個幻陣都一同化作了烏有,顯露了出了此地原本的模樣來。
此處是一片漆黑的天地,天一看便是假的,地是一片焦黑,不論看天還是看地,都是滿眼昏暗。
除此以外,便是密密麻麻的人堆。
那些從通往地心的道路上無端消失的活死人堆都在此處,他們分散時,傅遙還很難直觀感受到他們的數目,但當他們中間沒有了任何間隔,全都被平鋪著堆疊在一起,傅遙終於能感受到這個數目是有多巨大了。
那些活死人之間,有細細的黑線將他們連在一起。
至於他自己,則是所有那些黑線的終點。
他渾身上下都由那些黑線纏繞,被鎖在了人群的最正中。
他麵前的空氣隱隱波動,一個人影從中浮現而出。
那是一個麵容儒雅,清風朗月的公子,手中持一把扇,正是傅家家主。
對於這個結果,傅遙自然稱不上意外。
傅家家主長得極好,氣質也極好,出現在這烏黑而惡心的地方,好像帶來了一縷清風。
而他笑著說話時,那縷清風便更沁人心脾了。
“為什麼要拒絕呢?我以為那是你一生所求。”
他笑著拜托傅遙去死,但臉龐上溫柔的笑容和純粹的困惑和他一生養尊處優養出來的金尊玉貴氣質卻讓這個要求顯得好像再正當不過一般。
“你一心求死卻又不敢死,畢竟你娘親都那麼拜托你了,至於我,我隻是想打破去往仙界的通道罷了。”
“此界有多久沒人飛升了,傅遙,你應該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獻祭此界的一半氣運,打通與仙界的通道,怎麼想都是一樁利在千秋,功在萬代的事才對。”
“你求死,我需要你死,所以我給你提供了一個絕佳的機會,為什麼要拒絕呢?”
傅遙睜開眼,他需要穩定境界,才由著對方說完了這一堆話。
“你來晚了,如果這個陣法是在幾十年前設下,或許我真的會安心去死,但我現在想活。”
他的聲音突然低了下來:“我有了想活的理由……”
這句話聲音極低,但再低的聲音都逃不過傅白的耳朵。
他笑了起來:“想活的理由?你那個朋友沈青飛嗎?”
“那你有沒有為他想過,你不知道吧,他是凡人出身,吃了半輩子的苦就為了踏入修仙道途,結果呢?天道真是待他不公,他放棄一切換來的不過是一個五靈根罷了。”
“他從一個五靈根走到今天,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我真是不敢相信這世上居然能有人對修仙如此執著,他花了這麼久才好不容易到了離飛升一步之遙的地方,你舍得看他半生努力儘成空嗎?”
“他一生所求唯有升仙,你難道不願意成全他嗎?”
傅遙的手收緊了,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話一瞬間影響了他。
但他很快堅定了視線,他看著那滿臉勝券在握的青年模樣的老怪物,說道:“你真以為這些東西攔得住我嗎?”
“我已經突破大乘,要碾死你不過一念之間而已。”
話音落下,他也沒有光說不做,磅礴的氣勢衝天而起,向傅白撲去。
在那洶湧靈氣的襯托下,傅白看上去就好像海嘯襲來時的一個渺小人類一般。
但他隻是微微一笑,然後他身後也浮現出了與傅遙不相上下的氣勢。
他本身的氣勢沒變,依舊是化神,傅白停留在化神期已經很久很久了,久到他自己都快記不得具體多少年了,他距離大乘很近,可能比剛剛一念便突破的傅遙更近,隻要他想,他隨時都可以大乘。
但他不想,他從小就知道,傅家那些老祖們,停留在大乘之後,便隻能留在禁地裡,通過傳音玉佩與外界聯係,但所謂聯係,多數也是數百年才會傳來一道老祖們的命令而已。
傅白對那種生活並不向往,甚至完全相反,與大多數修仙者提起大乘的那種向往與憧憬不同,傅白僅僅隻是聽到“大乘”這個詞,便會湧起極度的惡心和恐懼。
他是傅家在位時間最長的家主,因為他始終不願意突破大乘。
直到兩百年前,禁地中的老祖們突然傳來了新的命令。
傅遙看見傅白笑了起來,然後他身後便突兀地湧起了與他本身毫不匹配的氣勢,屬於大乘的氣勢。
不止一道。
他好像能看見傅白身後密密麻麻地站著無數巨人,無數巨人堆疊成了一座望不到頂的高山。
那“高山”散發著強大而腐朽的氣味,像是從上萬年的墳墓中被挖出來的東西一般。
然後那座高山向他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