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個人親自教會了他的妻子如何對付他。
隻能是這個解釋,不可能再有其他的原因。唯有這樣才能將所有不可思議的一切串成一個符合邏輯的事實——包括公爵夫人的奇怪指令,她在短短幾天內的快速成長,甚至到她今晚的妝容打扮——難道是艾略特,忍辱負重地藏在布倫海姆宮裡,隻為了保護公爵夫人不成為一隻被他馴服的寵物?
阿爾伯特被自己腦海中基於習慣而養成的快速推理得出的想法驚呆了。
不,這不可能,先不說艾略特對布倫海姆宮的了解貧瘠得近乎於空白,他最好的朋友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事實上,任何他認識的人都不可能做出這樣的事情,那麼——
這一刻,阿爾伯特感到就連自己最為堅實的信仰,也動搖了一秒。
上帝,賜予我力量。
他在心裡喃喃地說道。
至少讓我能不被這個謎團所困惑。
餐桌的另一邊,公爵夫人也為他這句猛然冒出的話愣住了足足好幾秒鐘,驚疑不定地看著他,“公爵大人,您這是什麼意思?”最終,還是她先開口了,表情委屈,嬌滴滴的聲音裡帶著幾分不滿,活脫脫聽上去就像一個發現自己的丈夫沒有按照約定為自己帶回法國香水的貴族夫人,“難不成您的意思是,您認為以我的才智,是不可能猜出您當初與我定下協約背後的目的,隻能由他人告知於我嗎?”
這下,阿爾伯特更加能夠確定,必然有誰,很有可能還是一個身份不低的貴族,在這幾天內向公爵夫人提供了幫助。
他對這口吻再熟悉不過了,每當一個貴族夫人想要指責她的丈夫,又不希望被對方以一家之主的身份反將一軍時,她們就會使用這樣撒嬌一般的語氣,使得她們的丈夫彆無他法,隻得乖乖地承受責罵——就像他如今一般,既不能承認,又難以否認。
但眼下已經不再是繼續揣測所有眼前發生的這一切背後的真相的好時機了。若是說方才他還不過是出於輕微被動的狀態,隨時都能反客為主的話,現在他的一個失誤便已經將自己推入了完全被動的深淵。
“您誤會我的意思了,公爵夫人。”迅速鎮定下來,阿爾伯特露出了一個安撫的笑容,放柔了自己的聲音,溫和得與一個正在試圖哄自己的妻子開心的丈夫並無二樣,“我隻是有些奇怪究竟是誰將這樣並非事實的想法植入了您的腦海裡,僅此而已——”
“是嗎?”公爵夫人意味深長地笑了起來。
這是一個拙劣的救場。
不過,在他的失態之後,任何的救場看起來都不可能比這個更好。
這時,公爵夫人搖了搖鈴,兩名男仆應聲走了進來,桌上的餐盤被他們清理一新,殘餘著紅酒的杯子也被帶走,新鮮出爐的蛋奶酥則被端上餐桌。在這沉默而漫長的過程中,公爵夫人始終端正地坐著,放在餐桌邊緣的雙手交握著,盈滿著譏諷笑意的雙眼始終沒有離開過阿爾伯特,正如阿爾伯特看似溫柔實際冷漠的目光也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一般,他們不過都在利用這段時間猜測著對方的想法,製定著下一步要走的計劃。可在那些忙碌地進進出出的仆從眼裡,隻會以為公爵與公爵夫人正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彼此。
他與康斯薇露會有含情脈脈地注視著彼此的一日嗎?
這個略微傷感的想法一掠而過,隨即又被迅速燒毀。
“無論您當初與我定下協議背後隱藏的目的究竟是什麼,您都無法否認所宣稱的做出了巨大的讓步純屬一派胡言。那是一個完全不平等的協約,而我不知道我究竟答應了什麼,您對這一切心知肚明。”等到男仆全部離開以後,公爵夫人才再次開口了。從她那變得低沉而堅定的嗓音來看,在適才過去的十分鐘裡,她已經決定拋棄溫婉的貴族夫人這一角色,轉而恢複在那美豔的皮囊下隱藏的豹子本性,“我知道您是一個公平的人,因此我在這幾天內的確拿出了極大的誠意,履行了我當初向您許下的諾言——自然,您此時若是對我吹毛求疵,處處挑剔,大可以得出一個我還遠遠及不上一個合格的公爵夫人這一結論。然而,這也同時意味著,您絕不會在禮拜日去教堂禮讚的人群中見到我,不僅是這個禮拜日,還包括從今往後所有即將到來的禮拜日,甚至還包括斯賓塞-丘吉爾家族定期捐給教堂的錢款,慈善活動,等等一切——就像我先前說的,公爵大人,您若是願意退一步,我也願意退一步。”
她原本並不需要費如此大的勁,就能達到這一目的。
看著他的妻子,阿爾伯特突然意識到了這一點。
之所以要大費周章地在談話中繞一個大圈,是因為公爵夫人在向他宣戰,在向他證明,她已經擁有了能從他的手段下生還,並且反擊的能力,儘管這是建立在她預測了他今晚所有可能會有的反應,並預先在另一個人的指導下做好了應對的前提下,但也足以結束先前她與阿爾伯特所處的那種極為不公平的對峙局麵。
從他走進餐廳的那一刻開始,有備而來,脫胎換骨的公爵夫人就已經注定是今晚最終的勝利者。不過,阿爾伯特·斯賓塞-丘吉爾並不是一個輸不起的男人。
那好吧,我就讓你贏這一次,親愛的妻子。
阿爾伯特不為人察覺地露出了一絲笑意,向她微微頜首。
“我願意退一步,公爵夫人。”
這樣,等到下一次——
你就能跌得更慘了,公爵夫人。
作者有話要說: 需要注意的一點是,當這段對話發生的時候,弗蘭西斯還尚未離開布倫海姆宮。新網址: .. :,網址,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