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奶奶艱難地說了個“好”字,顫抖著將橘子放入口中。
冰涼而苦澀的橘子像凍在寒天雪地裡的苦瓜,將她的舌頭麻痹,將她整顆心都麻痹住。
“甜嗎?”周衍問。
“甜,很甜。”周奶奶垂下濕漉漉的眼簾,遮住眼中的淚光。
周衍轉過身,對著空氣又?說了幾?句話,唇角一直掛著遮掩不住的笑意。
周奶奶咀嚼著冰涼的橘子,手背起了青筋,她突然抬首,忍不住了似的,“阿衍你————”
卻在看到周衍頰邊的笑容時止住了聲。她嘴唇顫動著,幾?度開合,最?終還是閉了嘴,什麼也沒說。
她不忍心,不忍心毀掉他臉上的笑。
默默地低下頭,她藏住喉嚨裡的哽咽。
次日,周衍依舊起床後去往梳妝台。他拿起梳子,“不是說過以後我來幫你梳頭發,又?忘了?”
他握著梳子,細致地一下一下梳著。梳子上下晃動了半晌,他小心熟練地卷著發繩。
“好了。”他說。
接著他俯身親了一下某一處,說:“早上想吃什麼?”
“土豆雞蛋餅和酸奶紫薯泥?”他點點頭,“好。”
洗漱過後,他馬不停蹄地去做早餐。
傭人看著在廚房裡忙碌的男人,表情十?分複雜。她說:“先生?,要我幫忙嗎?”
“不用。”周衍淡淡道。
傭人走出廚房,正好碰到周奶奶。傭人說:“老太太,先生?這樣不行啊,得?去醫院————”
周奶奶搖搖頭,神色哀傷。傭人歎了口氣,沒再說什麼。
外麵下起了雨。
周奶奶忙不迭給周衍按摩腿部,“疼得厲害嗎?”
“不疼。”周衍咬著下唇,隱忍著疼痛。旋即,他安撫性地拍拍右邊的沙發,“阿盈,你彆擔心,我不疼的,一點都不疼。”
周奶奶動作一滯。
雨下了兩天,周衍疼了兩天。
雨後天放晴,周奶奶和周衍在校園裡修剪花枝。
周衍動一下剪刀,看一下斜前方,眸子裡溢滿柔和的愛意。
周奶奶望著他眼睛所在的方向,心裡哀苦。見他一直注視著那一方,差點剪到自己的手時,她大聲道:“阿衍!”
周衍回?神,“奶奶?”
“你差點就剪到自己的手了!”她小心地拿過他的剪刀,“彆剪了,回?屋休息去。”
周衍瞅了一下斜前方。周奶奶抿唇,向著斜前方說:“盈盈,你也去休息。”
“阿盈說她不用休息,”周衍偏過頭,“我也不用。”
周奶奶蜷起掌心,她勉強動著聲帶,“那你專心點,剛才差點剪到手了。”
周衍赧然,大約是因為注意力一直放到彆人身上而差點剪到自己,所以有些不好意思,他說:“不會了。”
沒過多久,周衍又?因為長時間盯著斜前方而不慎剪到了手。
周奶奶心疼地給他上藥,“你……你啊。”
“小傷口,不打緊。”周衍笑笑。
用棉球輕觸著他虎口的傷痕,周奶奶沉默下去。一滴溫熱的眼淚滴落到他手背上。
“奶奶,彆哭。”周衍握握她的手。
周奶奶抹了下淚。
她想,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翌日,周奶奶說:“阿衍,陪我去一趟醫院。”
“奶奶你哪裡不舒服?”周衍緊張道。
“渾身都有些不舒服,你陪我去一趟醫院。”
“好。”他又?說:“阿盈也去。”
到了醫院,周奶奶領著周衍徑直去往精神科。
“精神科?”周衍困惑不已。
周奶奶欲言又?止,她拉著周衍進屋,“進去吧。”
裡麵穿著白大褂的醫生站了起來。
“醫生,你幫我看看我孫子。”周奶奶說。
醫生還沒說話,周衍突然道:“奶奶,怎麼讓醫生看我?我又?沒病。”
周奶奶熱淚盈眶,“阿衍,彆再這樣了。”
“我怎麼了?”
“阿衍,這段時間你一直在產生?幻覺。”
“幻覺?”周衍怔了怔。周奶奶沉下一口氣,問醫生,“他左邊有人站著嗎?”
醫生眉心一動,“沒有。”
聽到這話,周衍微微睜大雙目,“你們看不到阿盈?”
“不是我們看不到,是她根本就沒在這裡!”周奶奶說。
緊緊地擰起眉頭,周衍說:“她明明就在我旁邊,”說著他側過臉,“阿盈,他們居然看不到你!”
“你旁邊根本就沒人!這是你的幻覺!”
“不是幻覺!”周衍朝旁邊一拉,“阿盈她就在這裡,我都拉住她的手了。”
他緊緊握著手,很驚異地瞪著周奶奶。周奶奶潸然淚下,“阿衍,醒來吧,彆再這樣下去了。”
周衍一把拽住她,“奶奶,我沒產生?幻覺,我們回家。”
“讓醫生給你看看。”
“我沒病,我們回家。”他固執道。
“阿衍,我求求你了。”周奶奶老淚縱橫。
勸不動周奶奶,周衍歪頭說:“阿盈,我們走。”
他牽著空氣,大步出了治療室。周奶奶邊哭邊去追他。
他杵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走得?慢,周奶奶很快追上他,“阿衍……”
“奶奶,我沒病,我們回家。”他緊攥著她的衣袖,麵上露出孩子般的執拗與懇求。
這一刻,周奶奶心痛欲裂,她忍著哭腔,說:“好,好,阿衍,我們回家,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直接更到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