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鳴第一堂課講的是論語,他的思路清晰,反應敏捷,不過藺知柔畢竟是驚才絕豔的柳十四郎手把手教出來的,仔細聽了一遍,隻能說中規中矩,並沒有太多獨到見解。
看韓渡的態度,韋鳴應當是太子的心腹,藺知柔幾次接觸下來,感覺此人端方正直,中正平和,是個腳踏實地的實乾家。
但是這樣的人往往不知變通,機權不足,而儲位之爭往往爾虞我詐,需要審時度勢、謀算君心,韋鳴這樣的“老實人”估計是不夠瞧的。
她轉年一想也就明白了,如果太子身邊儘是些老謀深算之人,那皇帝估計要寢食難安了。
藺知柔不知不覺就有些走神,回過神來,不由無奈地歎了口氣,先前一門心思讀書舉試,身體雖然苦,但精神上卻不勞累,而如今她的命運綁在了東宮,就不得不多想想了。
韋鳴講完經學課便離開了崇文館,午膳的時辰也到了。
館生的午膳由東宮統一提供,時辰一到,便有宮人推著車到館前,然後將食盒分發給眾館生。
為了顯示親民,不管你是皇子還是皇親國戚,夥食都和大家一般無二。
用午膳的時候,韓渡把食案和藺知柔的並在一起,與她聯席同榻,然後揀她愛吃的往她食案上擺。
韓渡看著粗枝大葉,其實在願意關心的事情上非常細致敏銳,他和藺知柔生活了一段時間,對她的口味比她自己還清楚。
他知道藺知柔愛吃清淡少油的,比起甜食更愛鮮鹹的,尤其喜歡鹹中微帶點甜的,他還知道她不喜歡羊乳,但很喜歡牛乳做的點心。
他這麼想著,不由自主地把自己食案上的一碟和了牛乳的蒸餅推過去:“這個不膩,你多吃些,還能長個子。”
兩人肩並肩坐著,那麼近的距離,她發際細軟的絨毛看得一清二楚,一陣風拂過,它們晃了晃,韓渡就覺得心頭癢了癢。
也不知道為什麼,藺七郎好像和他周圍的少年郎都不一樣,和那些騎馬放鷹的破孩子比,他看起來精致又剔透,像他阿耶宮裡那隻康國進貢的水晶杯。
哪怕是大夏天,他也不會像其他少年那樣一身酸臭的汗味,哪怕出了薄汗,他聞起來也是香噴噴的。
雖然知道藺七郎的心智十分皮實,但韓渡每次一靠近他,就會不由自主地放輕手腳,帶上一點嗬護的意思。
也許是他生得太單薄羸弱,眉目又太娟秀的緣故吧,有時候對著他,韓渡會想起他的阿妹,不是那其他妃子生的妹妹們,而是那個還未來得及降世就隨母親一起夭折的小妹妹。
雖然知道藺七郎是少年郎,但他偶爾一恍惚,就覺得若是他阿妹活下來,大約就像藺七郎這樣惹人喜歡吧。
藺知柔見他不吃飯,儘發呆,狐疑地問道:“怎麼了?”
韓渡回過神來,搖搖頭,自己也鬨不明白,為什麼會把他和阿妹想到一塊兒去。
他定了定神,小聲說道:“方才上課時見你有些心神不寧,是不是第一日上學不習慣?你不必擔心,有我在呢,令狐湛那小子不敢如何。”
話音未落,就見一個小宦官疾步走進堂中,對韓渡道:“啟稟三殿下,太子殿下讓您與他一起入宮覲見。”
韓渡皺了皺眉:“非得今日去麼?”
小宦官湊到他耳邊小聲說:“太子殿下說了,陛下遣人傳了口諭來,宣您入宮覲見呐。”
阿兄那邊還能通融一下,他阿耶傳旨讓他進宮,那就真的沒轍了。
小宦官又道:“我聽殿下話裡的意思,似乎是前幾日誰在陛下跟前嚼舌根,說您的腿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還往城門跑了一趟,卻不入宮定省……”
韓渡冷笑,朝二皇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嚼舌根的除了他還能有誰,他掀了掀薄唇,輕聲道:“奇也怪哉,這雉雞怎麼生出隻鸚鵡來。”
他轉頭對藺知柔道:“我要入宮一趟,儘快回來,若是那令狐家的小子為難你,你彆與他言語頂撞,若是他欺人太甚,你便叫人去請韋學士,想來他們也不至於在東宮裡鬨事。”
說罷,他叫來兩個小宦官,吩咐道:“你們就在藺小郎身邊伺候,見機行事,若有什麼事立即來向我通稟。
兩人領了命,韓渡這才跟著那小宦官去了太子的書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