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2 / 2)

鷓鴣天 畫七 12540 字 2024-03-13

就在這幾天裡,水晶石先流出了蘿州,稍有點實力的世家幾乎是人手一塊,消息很快傳到了溫流光耳朵裡。

她最近半年是越來越心浮氣躁,但不是真的腦子裡隻剩個“殺”字,在天授旨和第二道八感麵前,這次的屈辱她也在強忍著壓下,但壓下不代表她心裡沒有情緒起伏,她盯著桌麵上那顆水晶石,冷聲問:“這哪來的?”

執事腰彎得更低:“這塊是從黑市中流出來的——蘿州各種地方都有水晶石流出來,屬下帶人比了兩個,發現水晶石裡露出的角度,時間長短都不一致,是,看起來不是出自同一家之手。”

溫流光閉了下眼,深深吸了口氣:“要賺錢,又不敢明裡得罪我,怕被順藤摸瓜,自然做得毫無瑕疵。”

這種東西,流出去了就是流出去了,出門在外,天授旨跟前,她不能隨時樹敵。

追究已是無用,溫流光咬咬牙揮退了人,眉間一片陰翳。

溫白榆這時叩門進來,對溫流光道:“聖者之力的攻擊壓下去,樁立下去了,我估計其他兩家用的都是同樣的方法。”

九州的聖者寥寥無幾,至於蘊含聖者之力的護身符,更是稀少到隻有家族核心成員才能有那麼一兩道,因為太過珍稀,不到生死關頭不會動用,這次動用,應該都是問過族裡的意思再做決定的。

“打下去了就行。”

“我還真想看看,探墟鏡第一次給出的線索究竟藏著怎樣的玄機。”

溫流光又問他:“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雙煞果呢?”

那日溫白榆對她兜頭澆下的兩句話明顯起了作用,溫流光的狀態比那日夜裡冷靜很多,她目不轉睛地看著眼前之人,一字一句地強調:“我現在可以不計較,就當眼睛瞎了,耳朵聾了,但我叩感之期就在半年之內,時間不能再推了。這次的恥辱,若不能儘早洗刷,第二道八感不能叩開,天授旨跟前,我怎麼與其他人爭。”

溫白榆麵色凝重地歎息:“這事是族裡最為重視的事,老祖親自過問,做的是最周全的打算。尋常珍貴之物,族中都有,給你備的是雙份,一些罕見的,林淮那邊也湊了幾樣,但唯有雙煞果……你也知道,不是有錢有實力能拿到的。”

溫流光朝他擺了個“停”的手勢,道:“雙煞果是叩感最重要的東西。沒有這東西護體,我貿然閉關,活下來的幾率連三成都沒有。”

“我知道,族裡也知道。”溫白榆正是負責籌備這些東西,他壓了下眉,緩聲道:“原本我們想著正借這次探墟鏡也涉及溺海的時機,正式給陰官本家下拜帖,重金請匿氣高深的陰官出麵,往溺海下走一趟,既能觀察溺海情形,也能幫你拿到雙煞果。”

他搖了搖頭,眉心皺得越發無法舒展:“可本家油鹽不進。他們千年來一慣是這樣的行事本性,又太特殊,跟那種東西還有聯係,老祖一時也拿不定主意。”

陰官是唯一能在溺海上穿行,跟底下那些東西打交道的人,論起特殊神秘來,與帝主留下的神殿也不遑多讓。

貿然強行拿人。

誰知道溺海會不會因此出岔子。

鼎盛如天都,都暫時沒有這種天大的膽子和魄力做這事,於是事情就陷入了僵局中。

溫白榆定了定,又道:“如今陰官本家家主不管事,族內大小事務都是她的師兄在管,你與他本就有一麵之緣,上回又陰差陽錯幫過他。我現在在和他接洽,若能說服他出手,事情會好辦很多。”

溫流光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些。

兩人各自想著事情,倏然,房間內降下無比恐怖的氣息,隻一瞬,就叫人心神巨震,那已經超過了九境的範疇。

溫流光反應迅速,她猛的起身,看向溫白榆腰間掛著的溫家命牌。

有強橫的聖者意誌通過某樣媒介抵達了這裡。

溫白榆取下命牌,意識到什麼,心情和神情都極為複雜,麵上卻不顯,他將命牌雙手捧著放到桌麵上,聲音恭敬:“老祖。”

溫流光同樣微微彎腰,一向隻看天不看地的眼睛盯著腳尖,斂聲喊:“祖母。”

慈祥的麵容透過命牌,在半空中懸浮。

老者的銀發被一根木簪盤起,一絲不苟,皺紋爬上臉頰,眼珠渾濁泛黃,但精神矍鑠,腰背也挺得筆直,舉手投足間有種彆樣的和藹,唯有眼神時不時閃過銳利的光,昭示著她並不簡單的身份。

“嗯。”老者的虛影朝溫流光頷首,看向一旁的溫白榆:“白榆,你先出去吧。”

溫白榆又行了個禮,關上門出去了。

聖者的結界旋即合攏,無聲無息將門後的房間包圍住。

這是一場絕密的談話。

溫白榆在門口靜站著,不知為什麼,就想起溫禾安來。

印象中這位二少主脾氣好,不如外麵所傳的那樣手段凶殘,溫家如此之多的長老執事對她表達過不滿,見了麵,她也十分平靜,不上趕著貼上去,但也有對長輩基本的表麵禮節。

真的隻是禮貌而已。

偌大的天都,族內數萬人,她唯獨隻親近老祖一人。

這種親近,從小時候就能看出來。

她才被老祖牽回來的時候就很懂事了。

老祖身為聖者,親自帶過的人也就溫禾安與溫流光。

那時候她們年歲都不大,小孩嘛,不是要糖就是要玩,天都的少主自然看不上這些,每次完

成課業,溫流光隻找老祖要一些靈器啊,靈果,靈露什麼,溫禾安不要,她更喜歡趴在老祖身邊的桌子上休息,跟貓崽子一樣依賴人。

老祖親自將她帶回來,給她尊崇的地位,做她修行之道上的引路人。

長大後,兩位少主各有各的心思,明爭暗鬥不少,情緒不再外泄,很多棘手又得罪人的事,誰也不願意做,每次老祖與溫禾安一提,隻消輕描淡寫幾個字音,她最後仍會默默接手。

都說世家之中利益糾葛遠比親情來得牢靠,在這個家裡,家族榮耀至上,可溫禾安不是從小在溫家長大的,不能深刻懂得這樣的道理。

百年孤零,無父無母,漫無邊際的大海上,唯獨隻有一根浮木,她想也沒想,緊緊抱住了它。不要命的修煉,做事,為溫家數度出生入死,她對親情抱有一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可能不多,但極為致命。

今日這場談話。

是給溫流光的定心丸,也是給溫禾安的穿腸毒藥。

房間裡,溫流光垂著眼,沉著肩站在絨毯上,溫家老祖對她說了第一句話,伴隨清幽的歎息:“發生在蘿州的事,我已經知道了。你太大意了。()”

溫流光咬緊了牙關,半晌,她道:祖母,我沒想到——()”

“沒想到她剛從歸墟出來就能找到幫手,還是沒想到她身上會有銘印。”溫家老祖聲音裡沒有波瀾:“戰場隻分勝負,不分方式。真正的強者,隻會從中汲取教訓,而非為自己尋找借口。”

溫流光站直了些:“是。”

她天賦太高,連父母都不太會插手對她的教育,隻會無條件溺愛,從小到大,幾乎所有的教訓,責罰,嚴厲的準則,都來自於溫家老祖,她不敢反駁。

就在溫流光以為這次要麵臨不滿的訓斥時,溫家祖母隻是凝著她,渾濁泛黃的眼睛晦暗無比,明明已經做了決定,卻仍是權衡的模樣,無端給人種山雨欲來的緊繃之意。

聖者意誌橫跨九州,能降臨的時間十分有限。

溫家老祖僅是沉默一息,便以輕淡的口吻將天都死死藏了百年的秘密吐露出來:“溫禾安確實非你三叔之女,她的母親是叛族之人,早被剔出族譜。”

溫流光難以置信地抬眼。

“百年前因緣巧合,族中有人找到了她,消息傳到我這。”溫家聖者麵容冷肅,她眯起了眼睛,道:“我從未想過接她回來,直到那日因事親自去了她所在之城,遠遠見了她一眼。”

“千竅之體。”

聽到這,溫流光的腦袋裡似乎閃過一道悶雷,她頭一次如此震驚,又覺如此眩暈,在才遭受的挫敗與這時的錯亂裡流轉,張了張唇,隻露出一道啞啞的氣音。

整整百年的執念。

在最不可思議的時候,有了如夢般的解釋。

溫家聖者一抬手,呼嘯的靈力抵住她的背脊,讓她直起腰,麵朝半空中的虛像,聲音裡透著種不容置喙的嚴厲:“她若是按部就班地走下去,將會成就你至強無匹的雙感。”

隻可惜。

溫禾安還是不夠聽話,不夠順從,在選第八感的時候離經叛道,出了岔子。

“……”

時候不早,溫家聖者說了最後一段話,目光掃落時,帶著鋒利的敲打之意:“棋子已廢,驅逐出家,你如今年歲不小,更要知道該以何事為重,若是麵對陸嶼然和江無雙時,還被一時情緒牽著鼻子走,有何資格讓天授旨認主。”

“好好待在蘿州,不要再出任何岔子。”

溫流光看著聖者意誌消散在自己眼前,道:“是,祖母。”

房間裡陷入全然空寂。

溫流光在桌前站了很長時間,眼中的光彩一息比一息亮,她將手掌撐在桌麵上,似乎在隔空與自己的生死之敵對視,帶著一種惡劣至極的暢快與譏嘲之意。

她原本打算儘快叩開第二道八感,再將溫禾安狠狠踩在腳下,出一出前幾日的惡氣,現在卻覺得,或許不必到那個時候。

她已經迫不及待要見到溫禾安了。

她現在確實,掌握了許多的秘密,可以逐字、逐句地親自告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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