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法與其他人聯係,又在家裡屢受責罵,那天,他出去喝酒,喝得大醉,醒來時,天早就黑透了。做無常元帥之時,他隻覺得一切都是那樣的讓人暢快,但家中父母長輩無一人對他做的事感到驕傲,隻覺得他不務正業,讓家中難做。
回到家中時,他看見爹親坐在正廳的黃花梨太師椅上,手垂下去。
方唐打了個寒戰,慢慢走過去。
燭火熄滅了,月光很亮,他慘叫的聲音那樣可怕,卻沒一個人從後麵衝出來。懷青方家的宅邸靜悄悄的死去了,沉浸在寒冷的沉默裡,聽著腳步聲橫衝直撞一個個屋子尋找生者,少年人最後跪倒在母親的屋子裡,嚎啕大哭。
“然後,你遇到了黓龍君。”
方唐搖了搖頭,低聲道:“我去了明昭晞。”在那樣絕望的境地之中,他想到了逍遙遊,哪怕他知道逍遙遊還沒有回來,逍遙遊回來之時,一定會幫他,幫他找到凶手,幫他血恨,他就是無常元帥,他們都是無常元帥,這仇還不夠冤屈麼!
但是,明昭晞有人在等他。他在明昭晞被人追殺,跳入河中,浮浮沉沉之時,他遇到了一個叫綠螢的歌女把他撈了起來。
那個歌女說,他該離開道域,唯有如此,才有將來可以報仇。如果那些壞人能殺了他滿門,又能追殺他,留在道域就不夠安全了。
夢瓊樓歎了一聲:“哪有那麼巧,這人一定很年輕,很漂亮,還很溫柔可人。”他笑了一聲,方唐垂下頭去,他沒有那麼膚淺,很快,他就逃走了。
這一次,他想來想去,隻有去找江山如畫。
儘管他從沒有見過碧鬆影,但學宗地域上發生了這些,江山如畫身為學宗的宗主,一定不會視而不見。
在見到江山如畫之前,他遇到了黓龍君。
“不要去。”黓龍君說:“跟我走。不然,你報不了仇。”
方唐沒有聽他的話,儘管黓龍君是道域出了名的聰明人,唯獨一句話,方唐聽進去了,黓龍君說:“如果你想活著,就不要說哪怕一句話。”
“什麼?”
“等凶手來找你。”黓龍君說:“隻要你沒說出他們想聽到的答案,你就是安全的。”
夢瓊樓沒有說話,是江山如畫在說話。
他說:“你現在說了。”
方唐嘶聲道:“你知道剛才那個是誰?”
“是劍宗的人。”夢瓊樓搶在前麵的說:“大哥,你弄錯了,凶手是劍宗的人,說不定還是劍宗的宗主,是道域的神君也不一定。”
江山如畫道:“是誰?他走得太快,我們追不上他。”
“是……無常元帥。”方唐道:“是逍遙遊的心腹之一。”
“逍遙遊還沒回來,不可能是他,”江山如畫歎了口氣:“就算他回來,他也不會因為擔心你泄漏什麼而殺了你。我知道你在這裡很久,受了很多折磨,你應該好好休息一夜,再想以後的事。”
“我一直在等他,”方唐怔怔道:“如果有人能為我報仇,一定是他,也隻有他……告訴他,一定要為我報仇!”
夢瓊樓頓時色變,他欲闖進牢裡,方唐重重撞在石壁上,鮮血橫流,滑落伏地。
許久,江山如畫低聲道:“阿瓊,你仍覺得我不該去麼?”
夢瓊樓轉過去,沉沉看著他:“你不該去。至少你去之前,先找那個討人厭商量一下,討人厭一向是你的朋友,你為什麼不去找他?”
“黓龍君……終究是墨家之人,是外域之人,而此事又牽涉墨家太深……”江山如畫看著牢中:“今日前來的刺客,有一個是逍遙遊的朋友,有一個卻是我的朋友。”
“你的朋友?”夢瓊樓呼吸急促,怒道;“兩個人,你還不明白,他們不是因為你或者逍遙遊才來的,是為了劍宗才來的!”
“阿瓊,”江山如畫轉開目光,道:“我知道你不願意我與刀宗有衝突,但我終究是……學宗宗主。”
“又來這一套!你趕我走,因為你是學宗宗主,你算計那個小子,也因為你是學宗宗主,你……”夢瓊樓氣怒交加,青筋跳動,腦海之中竟是種種,江山如畫微微一歎:“離開道域多年,你仍是和過去一般,每次我們吵架,都是為了我要去做你不想見的事。”
夢瓊樓怒目而視:“可你從不曾聽我的!”
霽寒宵一躍跳過高牆,沒入夜色之中。
他聽過逍遙遊提起萬學天府的種種布置,那時候不過隨意一提,但他今夜孤身深入,仍有許多危險。
秦非明就在不遠處,霽寒宵剛要靠近,就見另一人也站在遠處。他不知緣由,下意識先做防範,就聽那個陌生攪局之人淡淡開口:“傷勢要不要緊?”
秦非明剛要說話,氣息浮動,神色頓時大變。霽寒宵不願見他孤身迎敵,正要現身幫忙,秦非明微微搖了搖頭:“你怎麼會在這裡?深更半夜,你來此地……”
“這話難道不該吾來問,為何夜裡來學宗,放火惹起騷亂?”顥天玄宿有意無意看了身後一眼,秦非明一時間無言以對,許久,才堪堪道:“我有我的苦衷,此事並無人受傷,做個樣子罷了。”
“夜半無人,吾也不過偶然起意,來此散心。”顥天玄宿淡淡道:“見有人劍術卓絕,又要殺人放火,難免心起不平之意,援手一二。”
霽寒宵轉身就走。
秦非明慢慢苦笑了起來:“你這援手,我可是受不起。”他咳嗽幾聲,不再強忍,顥天玄宿心懷芥蒂,但見他麵色蒼白,隱有痛苦之色,一時也難免擔心他真正受了重傷,秦非明歎了口氣,緩緩道道:“你來這裡,是來問如何緣絕能不傷我,因為我昨日打傷了你師弟,是不是?”
顥天玄宿心下一震,默然無言,秦非明擦了擦唇邊血痕,卻浮起一絲笑:“不瞞你說,我難得幫了你師弟一回。小寧他……此刻,多半不是小寧。”
“吾隱約有此感覺,”顥天玄宿頓了一頓:“但你借機對丹陽動手,卻不是為了救他。”
秦非明的笑容僵住了,冷了一冷:“是,我揍他,揍得很痛快!我早就想揍他了,若他不是你的師弟,昨日他的腦袋就不見得能帶回星宗,都是為了你——你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