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登雲橋雖性子古怪,卻從未聽說出過錯處。
王丞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隻是走到了詞碑前。
俯身從地上撿起一根樹枝。
握在手中,也不見作勢,便見其手中樹枝化為一杆白毫筆。
眾人也見怪不怪。
這亦是儒門夢筆生花之術。
此中勝境,一草一木,皆是才氣所化。
以王丞能化青鸞的才氣,年輕一輩中幾無出其右的儒門養氣功夫,要做到這一手太容易了。
見王丞抬筆落墨,在碑上揮毫。
眾人連忙近前來圍看。
他們先前也在這石碑上試過,雖能落墨,但寫過之後,字跡留存不過一瞬,就消失無蹤。
顯然是他們的詞沒有資格留在上麵。
一學子瞪大雙眼,王丞寫一字他便讀一字。
“思袁亮,白雲詩就,此時風味……”
“袁亮?是前朝大儒袁亮先生?”
眾人雖才學有長短,卻無一不是飽讀詩書。
知道這個名字,是前朝一位大儒,以淡泊隱逸聞名,曾棄高官厚?,隱於田園。
高風亮節,受世人所敬。
他曾寫下一首《白雲詩》,述儘田園之妙趣,字裡行間透出視名利如浮雲,甚至是對天子皇權的藐視傲然,世所稱頌。
幾個學子從這短短幾句,就隱隱感覺到了其中幾分借詩言誌的傲然之意。
“江左沉酣求名者,豈識濁醪(láo)妙理……”
幾個學子竊竊私語:“江左名門,常以風流自詡,常縱酒尋歡,俯視天下文人,”
“王兄這是嘲諷彼輩,隻知爭名,不識酒中妙趣啊”
“回首叫、雲飛風起……”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知我者,二三子……”
王丞書寫越來越快,後麵幾乎一筆而就。
那跟著讀的學子,聲音不自覺地越來越低。
他是被詞中疏狂之意震懾,忘記了自己在乾什麼。
其餘人也安靜了下來。
良久,才從那一股衝天的豪放之氣中緩過神來。
張了張嘴,卻是誰也沒說出話來。
直直盯著石碑看了許久。
最後才有人反應過來,王丞的字跡竟然這麼久都沒有消失。
不由喊道:“王兄,成了!”
就在這時,石碑突然綻放青白色華光。
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就見青白色華光聚成一團,陡然射向王丞。
刹那間沒入其身中。
王丞怔立半晌,才緩聲道:“七竅玲瓏心……”
眾人一愣,旋即失語。
陰君陵麵色複雜,不過還是道:“王兄,恭喜。”
王丞怔怔回神,搖搖頭:“慚愧。”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知我者,二三子……”
他喃喃念道:“顧兄果真是……錦繡內藏,才氣衝霄。”
陰君陵一愣:“什麼意思?”
王丞歎道:
“此句,實乃顧兄所作殘句,我不過是補充潤色,這恐怕也是顧兄有意而為之,”
“隻這兩句,其實便足以續斷先賢絕韻,旁枝末節,顧兄不屑為之,才借我之手。”
“誰知竟會讓我得了這文心?”
“實在是慚愧。”
王丞滿麵懊惱慚愧。
他本以為,這石碑當真隻是一條通道罷了。
若知道續上碑上殘詞,便能直接得到文心,他是斷然不會如此作為。
竊居他人之功,豈是君子所為?
“什麼?!”
其他幾人都是一驚。
……
勝境外。
風君子手執輿情冊,揮筆狂書。
半闕詞一書而就。
老臉通紅,仍是喃喃重複著:
“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不恨古人吾不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哈哈哈哈!”
“好一個恨古人不見吾狂耳!”
“好小子!好狂妄!狂得好!”
“萬古絕韻,自此續斷,妙,妙,妙!”
邊上,王涳目望前方,似一眼能看穿虛空,將目光落於勝境中眾人之上。
聽著風君子狀似癲狂,手舞足蹈的言語,也是輕聲一笑。
“果真是好小子……”
“這份才氣,倒有些出乎我意料。”
“老頑固啊老頑固,看你要如何說道……”
小船之上,那些落水學子看著水月中的景象,耳邊回響著風君子念叨的半闕詞,怔怔出神。
他們沒有看到之前風君子寫的幾個字。
隻當那顧六果真是不學無術之輩。
如今卻聽到這半闕詞是顧六所續。
如何能接受?
詞中才情先放一邊,其衝天氣魄卻是生平所未聞。
堪稱無雙無對!
一時間,倒連王丞得了文心這等大事,也有些顧不上了。
至於其他的江湖武人,雖不懂詩詞文章,卻也有不少為這短短幾句詞所動。
好詞無須懂,總能於無聲處動人心魄。
不過相比於詩詞,他們更在意那顆能讓人一步登天,堪比七境的“七竅玲瓏心”!
雖然知道自己本來就沒有什麼指望,但是看到這等寶物,竟然果真讓人得到了。
仍是扼腕頓足不已。
……
且不說他人種種反應。
陰君陵等人被王丞的話乾沉默之後。
沒多久,就忽然見前方石碑之後,不知何時,憑空出現了一條小道。
蜿蜿蜒蜒,也不知通向何處。
陰君陵收拾心情道:“這大概便是通往稼軒水榭的道路了。”
“王兄,你也不必懊惱,那顧六既然將要假手於你,說明他並不在意,”
“他早說過了,他有想要的東西,若是為了文心,與我們一道有何不可?又何必另尋他路?”
王丞搖搖頭:“但願如此吧。”
其實以他的出身,區區七境,並不放在心上。
但是七竅玲瓏心卻非同一般。
此心最玄妙之處並非能令人一步而登臨七境。
即便以自己聖人之後、儒門女君子的身份,也一樣視為珍寶。
如此重寶,竟然這般落於自己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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