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把他從胚芽培養成幼蟲可是花了我相當多的時間,那些研究人員也不能白白浪費啊。不過,聽你的語氣,你似乎知道很多?”大概是覺得事態發展已成定局,城田饒有興致地反問了真希。
“我們去過你集團名下的那家廢棄工廠。”
“原來如此。那邊的景色一定很美吧。”城田語氣裡帶著笑意,“可惜,很快就不是那樣了。”
“雖然隻是讓幼蟲在那生活了一小段時間,不過已經足夠了。它的色彩會慢慢感染那片區域,等到吸食完生命力,最後,植物、動物、人……就都死了啊。”城田發出了釋然的歎息聲。
“你既然清楚,那現在是要和他們同歸於儘嗎!這種事彆拉上我們!”真希亮出刀刃在魚人群中往城田的方向衝刺起來,所到之處飛起一片綠浪。
“很快,連我的同族都會被我消滅得一乾二淨,我又怎麼會在乎你們。”城田嗤笑了一聲。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你的身份?”魚人一個個倒下,伏黑清理出一片空地,這才能喘口氣直視城田。
“……你知道嗎,很少有人能早早意識到自己不是愛的產物。”沉默幾秒後,城田還是開口了,“小時候的我根本不會笑。母親這個名詞對我來說是一年隻能見一次的奢侈品,她也從沒對我笑過。”
與此同時的另一邊,甚爾已經把日記本翻到了中間部分。
“深夜,我第一次偷偷跑上閣樓,我聽女仆們聊起過,媽媽就在那上麵。
我聽到女人的叫聲,聲音裡包含著強烈的情緒,是媽媽的聲音嗎?我從來沒有見過或者聽過這樣的、不是冷冰冰的媽媽。
很幸運,門居然沒有關牢。我從門縫偷偷往裡看,我看到了祖父也在裡麵,他的嘴角向上翹起,是我沒見過的表情。
周圍是很多不知道什麼機器,媽媽躺在白色的床上,肚子很大,張開著雙腿,隻有那裡是一片紅色。那裡還有一張小小的人臉,然後,越來越多的部分從裡麵出來了。把肉都撕裂開來,媽媽的叫聲越來越大!祖父拿毛巾塞進了媽媽嘴裡……聲音沒有了,隻有越來越多的紅色。
但祖父的嘴角越來越翹,直到紅裡麵出現了綠色……綠色的連成一片的手指和奇怪彎折著的腿。他的嘴角撇了下去。
我不明白他們在做什麼。”
又翻過一頁。
“我問了家庭教師,他說了一個我第一次聽到的名詞——生育。他說我也是通過這個方法從媽媽肚子裡出來的。
那麼,我和那個讓祖父的表情變來變去的小人一樣嗎?”
在經過的魚人推搪中,城田披在身上的外衣掉落下來,露出了高高聳起的脊背線條。
城田在他十二歲那年知道了答案——他們是一樣的。
日記裡的內容非常巧合地在城田的腦海中閃過,他結束了回憶,繼續道:“該說是山下原也最後的良知嗎,沒有了利用價值的母親和我都被放走了。那是我人生中出現笑容的一段時光,也是我深惡痛絕、嫉妒到發狂的時光。”
書頁繼續翻動,甚爾眼前出現了屬於少年的清雋字跡。
“城田先生對我很好,已經有點習慣生活中出現‘父親’這個角色了。
但那個人的出現,讓我發現我的一切都是笑話。明明已經不能生育的母親居然奇跡般地和城田先生有了孩子。而那個孩子擁有了我從不曾擁有過的,母親的笑容。”
洞窟中,城田的話語來到了尾聲,他輕聲說道:“我徹底明白了一切是在那天。我明白了——”
甚爾手中的日記內頁還在後翻。
“那天,似乎永遠笑著的城田先生眉間有了皺紋。但他看向我的時候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微笑著。
他說,即便母親離開了我們,我也要記住我是母親的寶物,比世界上的一切都珍貴。
我隻覺得他一無所知。
城田先生跟著走後,祖父把那個孩子接走了。身為祖父最不屑的人類也有價值,但我卻沒有,真可笑。
果然,沒有人愛我。”
“沒有人愛我。”綠色的汪洋中,城田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