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朵浪花碰撞到石塊, 然後四分五裂,隨之蹦出的還有某種灰綠色的細小東西,在月光下泛出奇異的光暈。
海麵波濤洶湧, 洞窟邊緣稍小一些的碎石被山巒一般的巨浪碾成齏粉。這些海浪沒有在作亂後退回原位,反而滯留在洞窟中, 於是一重重的海浪疊加上來,站在洞窟偏裡位置的伏黑和真希已被淹沒了腳踝。
還好這樣類似於漲潮的現象並沒有無休止地進行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從浪花中掙脫的那些東西越積越多, 靠近洞窟的海麵不知不覺中已經完全變成了灰暗的綠色。
緊接著, 一個個凸起的灰綠圓球在海麵下隱隱浮現,就像嵌滿了的密密麻麻的海龜蛋。這些圓球表麵都覆著一層水膜, 隨著圓球越來越從海麵升起,水膜猛地破裂開來,淅瀝瀝地順著露出一半的球體下麵突然嶙峋的曲線滑落。
粘稠的水液淌過緊密排列在一起的濕滑鱗片,淌過灰白而突出的呆滯眼球, 不斷張合顫動的兩鰓, 高聳到像巨大肉瘤的背脊,還有將指頭並合在一起的蹼……原來一個個圓球是某種生物腫脹而光禿的頭頂,而頭蓋下麵正連接著一張張魚臉以及隻能看出模糊人類特征的身軀。
“海浪裡飛濺出來的那些綠色的東西, 應該是被從它們身上脫落的鱗片。”伏黑幾乎立刻把所有現象串聯到了一起。
“所以這些是什麼玩意……人魚?不, 叫它們‘魚人’可能更合適。”真希緊了緊抱住巫女的手, 冷聲道。
這些“魚人”像在水麵撒上一把飼料而圍攏過來的魚群一樣,在浮出水麵後激動地揮舞著手腳。過多的數量讓它們像是纏繞在一起的水草或是從屁股後麵噴射而出的一堆堆蟲卵似的向寬敞的洞穴深處湧動。
它們和青蛙一樣用後腿胡亂彈跳著朝真希的方向撲去。一麵跳躍,它們一麵發出好像被曬乾而萎縮的喉嚨在拉扯下外泄的嘶啞叫聲, 那聲音焦躁、憤怒, 又似乎帶著涸轍之魚對水的渴望。
但是它們正是從水裡出來的,那麼,那種渴望的源頭……真希微微低頭看向懷中巫女安詳睡去一樣的麵容。
魚人和巫女……這兩者到底有什麼聯係?
很快, 一道有點年紀的沙啞聲音解答了真希的疑惑。
“哪裡來的外鄉人,居然能找到這裡,看來太過順利確實容易讓人放鬆警惕。”一個穿著白色狩衣的男性從洞窟另一側的石壁後走出,徹底暴露在兩人麵前。
真希二人很難忘記他那張醜陋的麵孔——來人是換上神官常服的池上宮司。
池上看似說著反省自己一時疏忽的話,語氣裡卻沒有多少自責的意味。事實也確實如此,他用輕鬆的語氣繼續說道:“不過沒關係,你們走不出這裡,這裡發生的一切自然也帶不出去了。”
說完,池上剛要有所動作,他的視線掃過真希卻突然停頓了一下。
“等等,你是女孩子吧?真是的,這裡光線實在不太好,差點錯過這點了。”池上露出了笑容,他外突的眼球不太靈活地轉動了兩下,臉上臃腫的肉也更加堆擠在了一起。
“所以呢?”真希睥睨的眼神輕飄飄掃過池上,聲音也冷到了極致。
問完這句後,她抱著巫女走到伏黑身側,略一低頭向他示意自己懷中還有一個普通少女。伏黑接收到真希給出的信號,當即召喚出[蝦蟇],讓其用舌頭黏住巫女,吞入腹中保護起來。
因為非術師看不到式神,在池上眼中就好像真希懷裡的巫女憑空消失了。但這個現象卻讓他怒不可遏地吼出聲來!
“怎麼不見了?!巫女呢?!”池上的眼球幾乎要爆出來,他不斷四處張望著,灰暗的皮膚都滲出了反差強烈的紫紅色。
“怎麼,壞了你的好事嗎?”沒有了需要顧慮的普通人,真希抬臂抽出了[龍骨]。
她並沒有放下手臂,而是保持著橫向舉刀的姿勢向前邁進了幾步。刀刃抵住右側的石壁隨著真希的腳步一路筆直地刮劃過去,迸發出金屬和堅硬物體摩擦的刺耳聲響和四濺的火星。
終於,真希停下了腳步,直麵池上站定。
明明年長於眼前的少女不知道多少輪,池上卻被真希的強大氣勢震懾住了,一時間門說不出話來。等他反應過來,剛想開口,突如其來的巨響又讓他全身一顫。
隻見真希旋轉刀尖,微微撬動身側的石壁。下一秒,上半麵石壁沿著太刀剛才的劃線分裂,然後轟然墜落,重重地砸在地上!洋洋灑灑的石粉和飛濺的海水混合在一起,混濁的水液湍急地衝過池上在抖動的地麵上站不穩的雙腳,驚得他踉蹌了兩步。
而石窟地麵的震蕩也引得在池上出現後暫時和緩了動作的魚人們激動起來,不斷撲騰著發出此起彼伏的刺耳叫聲。
“你、你!”池上惱羞成怒,似乎要罵些什麼,但又可笑地想維持自己身為神官的體麵。於是他收回了指向真希的手指,又深呼吸了一口,平複心情。
接著,他冷笑道:“沒有巫女也沒事,就把你當作貢品獻給這些大人們!”
“‘大人’?”似乎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真希嗤笑一聲,“你管這些魚不魚人不人的東西叫做‘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