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50(2 / 2)

“也就是說,寺崎幸治的手上一定也掌握了不少和組織有關的情報,對吧?”

江戶川柯南明白了。

“沒錯。然後,他們所在的那棟大樓,根據夕陽的反光和玻璃鏡麵的角度,我在地圖上查詢了一下,”灰原哀操作著鼠標,地圖上顯示出實景圖來,“那棟樓就在藤澤茶屋的隔壁大樓,似乎本來是打算用來做百貨大樓的,但是最後因為種種原因變成了爛尾樓,聽說那裡還有鬨鬼的傳聞,一般人都是避開那裡走的。”

“鬨鬼的傳聞……確實是一般人會避開的地方,也更方便做一些秘密的事情啊。”

灰原哀補充:“還有,我在網上搜索的時候,看到有人說兩天前的時候,那附近看到了好幾個警察。Po主本來以為有什麼事情就繞路了,結果最後也沒有出現什麼相關的新聞。和這張照片有關的我都打包發送到你的郵箱裡了,差不多就是我說的這些,具體的你可以自己看。”

“我差不多搞懂了。”江戶川柯微笑起來,“謝了,灰原。”

“喂,那可是和組織相關的事,你……”

——不要亂來。

江戶川柯南沒給她說完這句話的機會,掛斷了通話。

聽著熟悉的嘟嘟聲,灰原哀麵無表情地合上了電腦。

有些人會被彆人捉弄和恐嚇都是有原因的。

*

降穀零的臉上露出虛偽的微笑。

“森川先生不是開樂器店的嗎?這種危險的工作應該不適合你吧?萬一弄傷了你用來演奏的手指,那可就糟糕了。”

自告奮勇要跟上來的森川彌當然很可疑——降穀零懷疑他們的目的是相同的。

在看那張照片時,降穀零就發現了合影的背景裡,右下方那不自然的人影。

雖然他暫時還沒弄清出這幾個人的身份,但是根據藤澤茶屋的位置就能大致推測出來這幾個人影所在的地點,就是兩天前公安撲了個空的地方。

將這幾點結合在一起,真相顯而易見——池川亞理莎不慎將那場交易的犯罪證據拍了下來,而這張照片又恰好被犯罪分子中的其中一員發現,所以才會如此焦躁地要求池川亞理莎將照片刪除。

大概是意識到就算刪除也會有底片存在,所以這位犯人把騷擾從恐嚇升級成了人身威脅。

地點沒錯,但時間上卻不對——這證明,要麼是警方得到了假消息;要麼是公安內部有人篡改了真正的交易時間。

降穀零傾向於是後者。

隻要跟著池川亞理莎,至少可以抓住其中一人的尾巴。

“如果真的有人打算對池川小姐做什麼的話,我想還是兩個人更保險一點吧?”諸伏景光的語氣很溫和。

他的用詞禮貌而有教養,對任何人都使用敬語——這一點也讓降穀零產生了某種既視感,下意識地為這一點相似而感到不適。

但森川彌的有教養和諸伏景光的不一樣,森川彌雖然溫和而禮貌,卻給人疏離的感覺。

降穀零刺了他一句:“森川先生對池川小姐很熱情呢,跟以前好像不太一樣,我以為森川先生對鹿見君有什麼不一樣的想法呢。”

“這麼說的話,安室先生好像也對池川小姐很不一樣?”他不痛不癢地反擊,“更何況鹿見君還是未滿20歲的未成年人,我可不會做出引誘未成年的事情。”

他意有所指。

降穀零冷笑:“是啊,引誘未成年才是更加可恥的,原來森川先生也明白這一點。”

第46章

酒吧內燈光昏暗, 帶著冷調。

麥高倫坐在酒吧的吧台前,穿著西裝馬甲的侍者將高腳杯放在他跟前,細長的高腳杯中盛放著深琥珀色的酒液。

他垂下眼睛,看著酒液中倒映出來的頂燈, 琥珀中洇開一片深藍。

他想起幾個小時前, 琴酒打給他的那通電話。

“公安已經抓住你的尾巴了, 麥高倫。”琴酒冷冷地說, “這樁交易被你搞砸了——因為你那可笑的、無聊的私心。”

沒錯, 麥高倫是有私心的……他憎恨警察。警察毀了他的整個家庭,讓他在“殺人犯的兒子”的嘲笑聲中長大,心理也因此而扭曲, 對警察的厭惡日益增長。

如果可以,麥高倫絕對不會放過戲耍那幫警察的機會——他想讓全日本的人都看看,這幫滿口說著“保護民眾”的警察有多麼無能和虛偽。

麥高倫的行事和身為犯罪集團的組織並不衝突,在完成任務的前提下,組織對他那些針對警察的過激行為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但任務出了紕漏, 那這就是不可容忍的失誤了。

接到琴酒打來的電話時, 麥高倫的後背忍不住蓄了冷汗, 像是正被那把伯萊塔給頂住了腦袋一般。

“告死鳥會來協助你。”琴酒說,“把握住機會, 把你出錯的漏洞補上。”

他掛斷了電話。

麥高倫握著被掛斷通話的手機, 沉默地坐在吧台邊,等待著那位傳說中的“告死鳥”的到來。

酒吧的門被推開,掛在門口的風鈴中鈴舌撞響銅臂,發出帶有一點回音的清脆聲響。

“你就是麥高倫?”是清亮、又壓低了聲線的少年音。

麥高倫下意識回頭, 首先看見的是一段月光——少年的銀發在暗色的燈下像閃著輝光,五官是超乎常人的昳麗, 在昏暗的環境下,在眉眼間顯出一點朦朧而曖昧的氛圍,金色的眼睛倒映出麥高倫有些驚愕的臉。

“……告死鳥?”麥高倫錯愕地說。

雖然是神通廣大的情報組成員,但這也是麥高倫第一次和告死鳥見麵。

在那之前,他隻隱約聽說過告死鳥的存在,但大多形容詞都是神經病、一言不合就動手、神出鬼沒、殺人成功概率100%這些話,導致他腦海裡一直腦補的是個壯碩凶惡的蒙麵忍者形象,從沒想過告死鳥本尊是個看起來就纖弱昳麗的少年。

“接下來,我是你的暫時搭檔。”鹿見春名露出人畜無害的微笑,顯得格外靦腆,“請多指教,麥高倫先生。”

暫時搭檔——在親手處理掉你之前的暫時搭檔。

池川亞理莎的家在一棟有些老式的回型公寓裡。

從她工作的地點回到公寓,最近的那條路是橫穿了一條街的細長的巷子。

巷子裡倒沒有什麼能藏人的地方,隻是僅有的幾盞路燈都壞掉了,天一暗下來,就隻能滋啦地掙紮著亮起來一點點光。

看了那條幽深的小巷一會兒,池川亞理莎顯得有些躊躇。她下意識回頭,看向那輛沿著街邊緩慢行駛的白色馬自達。

路燈的橙黃色燈光下,降穀零搖下車窗,微笑著對她比了一個OK的手勢。

池川亞理莎鬆了口氣,緊緊握成拳的手也放鬆下來。

“有兩位毛利偵探的弟子在,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吧……”她低聲自言自語,給自己打氣。

但池川亞理莎最終還是沒有選擇走那條一看就讓人新生恐懼的巷子。她腳下一拐,沿著寬闊的街道走。

這個時間還不算特彆晚,但這一代因為是老式的住宅區,近年來搬走的人很多,住在這一片的居民已經不多了,還亮著燈的樓房有些稀稀拉拉的。

降穀零開著車,以一種相對的龜速墜在池川亞理莎的身後,遠遠地看著她。

“我們這種盯梢方式是不是太原始了一點?”諸伏景光提出異議,“很容易被犯人發現的吧?”

白色的車在黑夜中當然是顯眼的。

降穀零:“要是兩個大男人一直跟著池川小姐才更不妙吧?說不定會被好心的居民當做跟蹤狂,然後報警把我和你一起抓進去。”

諸伏景光注意到了一點細節——即使是他們兩人一起行動,降穀零的稱呼也是“我和你”,而不是劃入同一陣營的“我們”。

在這種微妙的地方莫名其妙的很抗拒——這是屬於zero的倔強嗎?諸伏景光忍不住想。

池川亞理莎當然不知道身後的馬自達裡有兩個幼稚的成年男性在較勁。從她的角度,已經隱隱約約能看見公寓樓的輪廓了。

她甚至能看見自己房間臥室的窗戶——仔細盯著那裡看時,池川亞理莎略帶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她出門的時候,房間的窗簾似乎是拉開了一條縫的……但現在,那條窗簾間的縫隙不見了,在夜色下顯得泛灰的粉色窗簾嚴嚴實實地合攏。

——在她不知道的時候,有人進過她的房間了。

這個認知讓池川亞理莎瞬間便覺得手腳冰冷,身體驟然僵住。她想動動腳步,卻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很好地控製這具身體。

陷入驚懼狀態的池川亞理莎當然沒能注意到,她身後的十字路口有輛黑色的車靠在街邊行駛,在黑車接近她的那一瞬間,車門打開,一雙屬於男性的手抓住她的手腕,將池川亞理莎強硬地拉入車中。

“你們乾什——!”

池川亞理莎下意識地發出驚呼聲,最後的幾個字沒能說完,便被一身黑衣的男人捂住嘴咽了回去。

車門關上,黑車立刻開始加速。

跟在池川亞理莎身後的降穀零立刻一腳踩下油門,馬自達瞬間加速,直追前方那輛黑車。

坐在副駕駛上的諸伏景光在心裡歎了口氣。他解開安全帶,抓住了固定在車頂的把手。

池川亞理莎的個子很嬌小,被拉進車廂中時蜷縮在角落裡,驚恐地看向那個把她拉進來的男人。

男人長著倒三角眼,鼻子是略微內鉤的鷹鉤鼻,顴骨很高,反而讓臉看起來格外瘦削,是張非常典型的惡人臉,誰看了都會覺得這家夥一準不是什麼好東西。

如果灰原哀在這裡,大概馬上能認出這就是寺崎幸治,麥高倫的那位下屬。

寺崎幸治語氣發寒:“池川小姐,我想你應該聽得懂日本語的吧?”

“什、什麼?”池川亞理莎的嗓音發著抖。

“我不是叫你刪掉那些照片、乾脆把賬號也注銷掉嗎?”寺崎幸治握著槍,用槍口輕佻地拍了拍池川亞理莎的臉,在那張嬌美的臉蛋上打出啪啪的聲響來。

池川亞理莎甚至不敢叫痛。她止不住戰栗,瞪大的眼睛中倒映出寺崎幸治扯開笑容的臉。

寺崎幸治緩緩地說:“但你一直以來都裝作看不到,完全不理會我好言好語發來的消息,這讓我很困擾啊。”

池川亞理莎嘴唇發抖,內心卻尖叫起來——什麼好言好語?!那根本就是騷擾、威脅還有恐嚇!

“池川小姐,你確實是個美人。”寺崎幸治微笑,“但我討厭不聽彆人說話的美人——現在,回答我的問題。”

“寺崎先生……”開車的山本突然出聲了。他驚疑不定地望著後視鏡,“……有車在跟著我們?”

“什麼?”寺崎幸治一愣,立刻回過頭去。

隔著後車窗,他看見了緊緊綴在他們車後的白色馬自達。

寺崎幸治皺眉。

難道是條子?不、不對,除了在池川亞理莎身上發現的紕漏之外,寺崎幸治沒發現任何可能導致他暴露的東西,警方不太可能是因為兩天前的交易衝著他來的……那是因為池川亞理莎?

他倏然看向池川亞理莎,用手掐著她的臉,逼迫她抬起頭來。

“那是什麼人?!”

池川亞理莎被逼地流出了生理性的淚水來,她含含混混地回答寺崎幸治的問題:“是……我委托的……偵探先生……”

“偵探?”寺崎幸治發出不屑的咂舌聲,“現在的那些偵探,都是一幫隻會調查婚外情的廢物罷了。”

他當然不覺得偵探能翻出什麼花樣來。

本來寺崎幸治是想過找黑客直接黑進池川亞理莎的手機,刪掉原始的照片、順便將推特賬號也一起注銷掉的。但這年頭,靠譜的黑客要比靠譜的殺手難找一萬倍。

組織倒是有幾個黑客,但找他們幫忙就相當於把他留下的紕漏公之於眾——交易地點是他選擇的,如果暴露的事情被麥高倫發現,他絕對逃不脫懲罰。

搞不好組織會把他也當累贅給乾掉。

為了保命,寺崎幸治隻能選擇獨自一人去解決掉池川亞理莎,力圖將這件事的事態控製在最小的範圍裡。

他繼而冷笑,“既然不是條子,就沒必要節外生枝了。山本,甩掉那個偵探,我們隻需要抓住這位池川小姐就夠了。”

山本一腳踩下油門:“明白。”

但過了好幾分鐘,他們和白色馬自達之間的距離完全沒有拉開,反而越來越近,山本忍不住驚叫起來:“寺崎先生,甩不掉啊,怎麼辦?”

寺崎幸治眼中閃過凶光:“實在不行的話,隻能……”

他握住槍,輕微的上膛聲在狹窄的室內格外明顯。

池川亞理莎絕望地閉上了眼睛,在心裡對兩位毛利偵探的弟子說抱歉——雖然其中有一位隻是硬要摻和進來的樂器店店主。

但坐在馬自達裡的兩位一點也不絕望。

——尤其是降穀零。

他一腳踩下油門,馬自達以絕對會被交通科開罰單的速度行駛,坐在座椅上時甚至能感覺到明顯的推背感。

這輛馬自達大概又要去維修了——懷抱著這樣的想法,對幼馴染的車技十分有清除的諸伏景光緊緊抓住了把手,生怕等下被甩脫出去。

為了甩掉馬自達,寺崎幸治所在的黑車開進了一條細窄的巷子,兩側都是牆壁,根本沒有能容兩輛車並行的餘地。

——但山本這樣的想法實在大錯特錯,嚴重低估了降穀零從萩原研二那裡學來的精髓車技。

馬自達的一側直接抬起,輪胎軋在水泥牆麵上行駛。

開車的山本從後視鏡之中看見這一幕,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開玩笑的吧?這種車技……”又不是速度與激情!

他的吐槽沒能說完,馬自達便強勢地插入了車與牆壁之間的縫隙。

不用降穀零指揮,諸伏景光就按下按鈕,打開了馬自達頂部的車窗,靈活地從副駕駛的位置翻了上去。

他跳上黑車的車頂,用在馬自達中找到的棒球棍敲碎了黑車的車窗,接著一腳踹在山本的臉上,輕巧地躍進了駕駛位之中。

馬自達在降穀零的操縱下驟然加速,告訴旋轉的輪胎與牆麵擦出點點的火星來,留下一道平整的黑痕。

馬自達瞬間便超越了黑車,降穀零猛打方向盤,車身橫在黑車跟前。

諸伏景光下手很狠,直接朝山本的脖子上招呼,幾拳打暈他之後成功獲得了駕駛位的操縱權。他的眼角餘光瞥見近在咫尺的馬自達,立刻踩下刹車,黑車便被直接逼停。

還沒等諸伏景光鬆口氣,漆黑的槍口便直接頂在了他的後腦勺上。

他動作一頓,緩緩地舉起了雙手。

“你就是這女人請來的偵探吧?”寺崎幸治語氣森冷,“這格鬥技巧確實不錯。但是很可惜……你今天得死在這裡。”

諸伏景光抬起眼睛,從後視鏡中看清了寺崎幸治的臉——寺崎幸治臉上笑意猙獰,手中握槍抵著他的後腦勺,而池川亞理莎已經被打暈了過去,蜷縮在後座的角落裡。

“三流的偵探先生,你本來可以不用死的。”寺崎幸治的語氣顯得有些可惜,“但誰讓你摻和進了不該摻和的事情裡呢?”

寺崎幸治的手按在扳機上,勾著扳機的手指緩緩下扣,手背卻在即將開槍的那一瞬間被一把銀色的餐刀貫穿。

寺崎幸治無法遏製地發出慘叫的聲音:“呃啊啊啊!”

他握著的槍因為手背被貫穿的疼痛下意識地開了槍,這一瞬間的不穩定被諸伏景光敏銳地捕捉。他看著後視鏡中的景象偏頭,槍口中射出的子彈隻剛好從他的臉側擦過,劃出一道很淺的口子。

諸伏景光倏然轉身,劈手奪過槍,反握在手中。

“你大意了,這位嫌疑犯先生。”諸伏景光語氣溫和,“我可是有同伴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也溫和地如同初晨的陽光與沾著露水的花。青年單手握槍,將槍口抵在寺崎幸治的眉心。

降穀零還維持著擲出餐刀的姿勢,見諸伏景光順利地奪下槍反客為主,才緩緩放鬆了警戒的姿態。

被槍抵住腦袋的寺崎幸治徹底不敢亂動,僵硬地讓身體維持著一個相當滑稽的姿勢,還插著餐刀的手背上不斷有獻血湧出,沿著他的指尖一滴一滴地落下,浸濕了車內鋪著的地墊。

“你這餐刀是……”諸伏景光看那東西總覺得有些眼熟。

“從波洛順手帶出來的,”降穀零回答,“雖然隻是用來切麵包的餐刀,不是很鋒利,但關鍵時刻還是很有用的——比如救了你一命。”

他的語氣中含著點針鋒相對的意味。

諸伏景光不以為意地微笑:“那就幫大忙了。”

這個回應讓降穀零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無力感。他沉默了幾秒,沒再去回應諸伏景光的話,而是走到車邊,拉開後座對車門坐了進去。

“你就是那位騷擾池川小姐的跟蹤狂?”降穀零看向寺崎幸治——然後目光凝滯了瞬間。

身為情報組成員,作為波本的降穀零是知道很多情報的——包括寺崎幸治這個人。

雖然沒見過本人,但降穀零看過和寺崎幸治有關的資料。

還沒獲得代號的成員資料不算是什麼很隱秘的東西,這種成員向來是最容易被組織放棄的棄子,他隻需要稍微找個借口就能查閱這些成員的檔案。

他也知道,寺崎幸治被情報組的另一個成員麥高倫看中了,正跟在麥高倫身邊做事。既然寺崎幸治為了這件事如此焦躁,說明負責那樁交易的人就是麥高倫。

這同時,麥高倫也和那位隱藏在公安內部的組織臥底有聯係。

事情到這裡就能梳理清楚了——為什麼明明確認了賣方的情報是真的、又布置好了行動,但他們卻仍然撲了個空,連一點痕跡都沒捕捉到。

公安本來想兩方一起抓捕,來個一網打儘,但臥底在公安的組織成員大概早就知道了這次行動,將消息放給了麥高倫,所以才導致公安撲空。

日本公安徹底被麥高倫耍了一通。

怒火上湧,降穀零咬了咬牙,克製著臉上沒露出任何表情來。

“要報警嗎?”諸伏景光問。

他在三年前假死離開,而寺崎幸治是近年來才冒頭的成員,他並不認識,當然也無法通過寺崎幸治推測出麥高倫來。

但在看到池川亞理莎拍照的地點時,他就察覺出來了——那場交易的地點就在附近,而且照片拍攝的時間和交易的時間在同一天。

直覺讓他認為,池川亞理莎受到的騷擾並非無緣無故,一定與那場交易有關,照片中絕對隱藏了什麼信息——這才是他突然提出要跟來的原因。

電子版的照片他已經發給公安的同事去解析了,大概不久後就會給他一個結果。

“你要報警嗎?”降穀零反問。

諸伏景光說,“抓到了犯人,報警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吧。”

一聽要報警,寺崎幸治的立刻劇烈地掙紮起來,想要奪下諸伏景光手中的槍。

諸伏景光對犯人顯然沒有那麼溫柔。他不耐煩地瞥了一眼寺崎幸治,抬手握住寺崎幸治的的手腕,製止他的反抗,反手用槍柄重重砸在他的後頸上。

一擊即中,寺崎幸治立刻暈了過去。

諸伏景光掏出手機,走到一邊去打了報警電話,順手又叫了120——池川亞理莎還暈在那裡。

寺崎幸治被降穀零用咖啡廳用來包裝的綢帶反手捆住了雙手,嘴裡還塞了個咖啡廳的抹布團。

他靠在黑車的車門邊,雙臂環保,等著諸伏景光打完報警電話。見諸伏景光將手機放回口袋裡走回來,他才出聲。

“森川先生比我想的能打。”

諸伏景光頓了一下,才微笑著回答:“感覺最近治安好像不太好,到處都有殺人案件,所以為了自保,我特地去學了格鬥。沒想到能讓安室先生誇獎,看來上格鬥課的錢沒白花。”

“是嗎。”降穀零不置可否,“確實花的很值……森川先生的出手方式,和我認識的一個故人很像呢。”

人的容貌、身形,哪怕是聲音,也許可以通過外力改變,但細枝末節的、隻屬於自己的深入骨髓的東西無法改變,就像隻有諸伏景光能做出來的料理有種微妙的味道,就像出手格鬥時……有些改變不了、已經形成了肌肉記憶的習慣。

森川彌和諸伏景光身上的相似點越來越多,他經常難以遏製地會想起那個拭逝去的故人,想起那個沾滿血色與硝煙的天台。

“什麼故人?”諸伏景光挑眉。

降穀零沒有回答,如同寶石一般的瞳孔上浮動著一層霧靄。他凝視著那張名為森川彌的臉,驟然出聲。

“森川先生,你受傷了。”

諸伏景光下意識用指尖按在臉側。

那裡有一道剛剛被寺崎幸治的子彈劃破的傷痕,輕微的擦傷隻擦破了那層用來易容的麵具。

“森川先生,我想知道一件事。”

降穀零注視著他,慢慢地說。

“為什麼你臉上的傷口……沒有流血?”

第47章

鹿見春名在麥高倫的身邊坐下。

“來一杯?”麥高倫問。

“不了, ”鹿見春名義正言辭地拒絕,“我是未成年人,不能飲酒。”

麥高倫:“?”

他頭一次接觸告死鳥,實在不清楚這家夥的秉性——原來告死鳥是這麼遵紀守法的人嗎?可他們不是大型跨國犯罪集團的成員嗎?

沉默了一會兒, 麥高倫決定不去接這話, 開啟了另一個話題, “你應該知道任務是什麼吧?”

“我知道, ”鹿見春名微笑, “清除那個‘麻煩’,免得牽扯出更多和組織有關的事嘛。不過……麥高倫先生,你這次可是徹底栽了個跟頭。”

麥高倫的臉色立刻變得陰沉了。

他進入組織已經好幾年, 也算是老資曆的代號成員,組織裡都沒幾個人敢這麼當著他的麵嘲諷他——但作為消息靈通的情報負責人之一,麥高倫聽說過不少告死鳥的豐功偉績,連琴酒都沒辦法對告死鳥怎麼樣,他就更不可能做些什麼了。

麥高倫忍了:“我知道, 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鹿見春名聳了聳肩, 看向站在吧台後一身西裝馬甲的侍者, “給我來一杯烏龍茶。”

想起剛才鹿見春名的話,酒吧侍者特地確認了一遍:“無酒精的那種嗎?”

“有也可以。”鹿見春名說。

麥高倫立刻看向鹿見春名——剛才不是說未成年不飲酒嗎?合著隻是不想和麥高倫威士忌?

感受到鹿見春名不言而喻的嫌棄, 麥高倫咬了咬牙, 下意識地收攏了手指,被他握在手中的高腳杯立刻碎裂,深琥珀色的酒液灑在大理石質地的吧台上,破裂的玻璃碎片劃在麥高倫的手背上, 立刻劃出一條血痕來。

“麥高倫先生,”鹿見春名狀似吃驚地看向他, “你怎麼把杯子捏碎了,怎麼這麼不小心呀?”

好陰陽怪氣的一句話。酒吧侍者品出了出來,緊緊閉上了嘴,默默地給鹿見春名倒了杯含酒精的烏龍茶,努力縮小自己的存在感,一點都不敢參與兩個代號成員之間的神仙打架。

麥高倫額角抽了抽,他深深吸了口氣,讓自己平靜下來。輕微的刺痛感反而讓他壓下了升起的怒火。

他抬頭看向侍者:“再給我一杯威士忌。”

麥高倫口袋中的手機發出了收到郵件的提示音。

麥高倫的眉心皺了皺,他打開手機,查看剛才發到手機中的郵件。

郵件的內容並不算長,隻有寥寥數語,麥高倫一眼掃過便讀完了整封郵件。

他的神情瞬間變得陰沉起來。

新的一杯麥高倫威士忌杯放在麥高倫的麵前。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又重重將杯子放在吧台上,酒杯中的冰球與杯壁碰撞,撞出清脆的響聲。

“……那個廢物被警察抓住了。”麥高倫語氣沉沉。

鹿見春名問:“哪個廢物?”

“寺崎幸治,我手下的廢物。本來不久之後能拿到代號的,現在看來……”麥高倫冷笑了一下,“這個廢物已經沒用了。”

寺崎幸治私底下有小動作的事情,麥高倫是今天才得知的。他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寺崎幸治已經準備去清理掉池川亞理莎了。

他默認了寺崎幸治的行動,但並不覺得這種事情需要自己去處理。

如果連解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女人都做不到,那麼寺崎幸治完全沒有資格成為代號成員。

現在看來……寺崎幸治確實是個廢物。現在麻煩大了。

麥高倫清楚寺崎幸治的秉性,這家夥這個絕對的利己主義者,委實說對組織並沒有那麼忠心——就跟他一樣。

寺崎幸治被捕,他知道組織不會試圖救出他這麼個甚至沒有獲得代號的成員,隻會試圖滅口。與其被組織的人乾掉,不如坦白一切向警方尋求庇護——至少還能活著。

寺崎幸治會對組織造成什麼影響麥高倫並不在乎,他隻是煩惱這必然會牽連到自己。

麥高倫一口飲儘玻璃杯中的威士忌,起身往酒吧門口走。

“之後我會和你聯係的,告死鳥。”

鹿見春名也懶得在酒吧多待,喝了一口帶著辛辣酒味的烏龍茶就離開了。

走路到一半時開始下雨了,隻落下了幾滴的小雨在短短幾十秒內變成了瓢潑大雨,裹挾著驟降的寒意。

鹿見春名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降穀零在等森川彌的回答。

劃破了卻不流血,這是十分不符合常理的事情,隻有一種解釋——即森川彌的臉,並不是他真正的臉,那隻是一張用來易容的麵具。麵具被劃破,當然傷不到真正的臉分毫。

對於這一點,降穀零算不上有多意外……活生生的例子就經常在他麵前晃來晃去呢,譬如那個討人厭的FBI,一把年紀的人了,還裝嫩偽裝成東都大學的研究生,臉皮厚度極其驚人。

但既然森川彌這張臉是易容出來的,那麼這個人的真實目的就值得深思了——和諸伏景光如此相似的這些特征,究竟是巧合還是刻意?

降穀零從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那麼巧合的事情,他不憚於將所有事情都先往壞的那個方向考慮。

如果是刻意地偽裝成這個樣子然後接近他、又特地讓他看出來這些和諸伏景光的相似之處的話……目的就值得讓人深思了。

如果是組織派來的人,那麼就是開始懷疑他的身份了,疑心他與三年前暴露臥底身份的蘇格蘭威士忌有關,所以才特意派人這麼接近他……但這種說法十分牽強,如果公安的臥底真的這麼有能力,三年前暴露的就不該隻是諸伏景光了。

如果不是組織的人,那麼又是誰派來的?能猜到他和諸伏景光有關的人很少,除了公安、警校曾經的同期之外,就隻有一個人——赤井秀一。

又是該死的FBI嗎?

降穀零從頭到尾都沒有想過,眼前這個人真的會是諸伏景光。

心臟被徹底洞穿,打碎了胸口的手機,接著綁在身體上的炸彈爆炸,又引發了那棟樓中的煤氣,產生了更加劇烈的爆炸,引起了大火,樓梯坍塌下來,將那個年輕的警察徹底吞噬。

在這種境況之下,即便想要假死都沒有逃脫的餘地,諸伏景光絕不可能活著離開。

那是絕對的死局。

降穀零常常會做一場與天台有關的噩夢,夢中全是大火和紅色的血;有時候也會有美夢……夢裡諸伏景光還活著,甚至沒有成為一個公安的臥底警察,而是和伊達航一樣被調入了精英雲集的搜查一課。

但夢就是夢,和現實不一樣。降穀零從來都是清清楚楚地將這兩者分開來看待的。

諸伏景光:“我……貧血。”

降穀零原本嚴肅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崩裂:“……?你說什麼?”

貧血?這種說法就跟說因為是個冷酷無情的殺手所以被凍住了血一樣可笑。

“啊,大概隻是蹭破了一點皮吧?”諸伏景光十分鎮定地回答,“那種很輕的擦傷,不流血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是嗎?那畢竟是槍傷,怎麼想都會有些嚇人。”降穀零一步一步地走近諸伏景光,“我對這些小傷的處理還是有些心得的。不介意的話,森川先生不如讓我看看吧?”

諸伏景光下意識地偏了偏頭,這是個具有拒絕意味的動作,倒映在降穀零灰藍色的瞳孔之中,讓那其中的晦暗又深了一分。

“不必了,這些小傷,我自己回去處理一下就好,不用勞煩安室先生了……更何況,安室先生身上也沒帶什麼藥品吧?”他表情無奈地微笑。

降穀零朝馬自達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車裡就有醫藥箱。”

諸伏景光按著臉上的傷口,動作卻久久不動,他望著降穀零許久,最終輕輕歎了口氣:“安室先生,你好像特彆關注我。”

“我一向如此。”降穀零露出一個不算多麼和善的笑來,灰藍的瞳孔之中淬著冷意,“還是說,森川先生是不想讓彆人看到你的傷口呢?該不會……森川先生在隱藏著什麼秘密吧?”

“我聽說,這世界上有一部分人掌握著很逼真的易容術,能把一個人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用的就是某種輕薄的特質麵具……比如怪盜基德。”

“現在看來,森川先生是不是也掌握著這種神奇的方法呢?”

降穀零倏然出手,探向諸伏景光的臉,下一個瞬間被諸伏景光下意識地抬手擋住,讓降穀零的指尖離他的臉隻差分毫。

“安室先生,”諸伏景光歎了口氣,“隨便動手可不好,脾氣太衝了。”

降穀零沒有回答,另一隻手扣向諸伏景光的手,被他一晃之後躲開。

刻在骨子裡的格鬥技巧讓他傾身掃腿過去,他這一腳的力道很重,諸伏景光無法躲開,隻能用雙臂交疊在麵前抵擋,被力道震得克製不住地向後退了幾步,後背重重砸在馬自達的車門上。

後背傳來的痛感讓諸伏景光下意識皺了下眉,卻來不及做出更多的反應。

降穀零活動了一下剛才被諸伏景光扣住的手腕,目光一凝,驟然向諸伏景光出拳。

他不喜歡那雙和諸伏景光太過相似的眼睛,一想到這隻是易容出來的假麵,心中的怒火就更加上湧,燒得他心口灼痛。

諸伏景光背後就抵著馬自達,來不及後躲避開,隻能勉強向一邊橫身側開,避開降穀零的拳頭。

從前在警校時,降穀零就是全校第一,這裡麵當然也包括格鬥。以前降穀零和彆人打架之後,多半是他來幫忙處理傷口,現在卻反過來了……是降穀零追著他處理傷口,還一言不合就動手。

論格鬥能力,諸伏景光是絕對比不上降穀零的,這場突然起來的架打地他有些狼狽。

降穀零預判到了諸伏景光的動作,下一刻便向他閃避的那個方向出手,逼得諸伏景光不得不伸出手握住降穀零握成拳的手。另一拳打在諸伏景光的肩上,他下意識因為這一拳而從喉嚨之中發出了輕微的悶哼聲。

降穀零抓住了這一閃而逝的機會,伸手觸到了諸伏景光的臉——一觸碰到時他便察覺到了指尖的觸感不對,於是便更加用力,將那張虛假的麵具撕了下來。

分明沒有聲音,但降穀零總覺得在那一瞬間,他清晰地聽到了膠質麵具被從皮膚上撕扯下來時發出的撕拉的聲音——被扯下來的麵具立刻便被這粗暴的行為徹底破壞,露出了被掩蓋的真容。

諸伏景光顯得有些狼狽,他在被撕扯下麵具的那一刻下意識閉上了眼睛,垂首偏過頭去,在聽到降穀零發出聲音之後才慢慢睜開眼睛。

“你……”

降穀零想說些什麼,卻發現自己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雖然從他的角度看,小半張側臉,熟悉的眼角的弧度、下頜的輪廓,黑色的碎發淩亂地垂下來,從黑發間的縫隙裡顯露出一點藍色,像是倒映天空的海麵。

那是一張降穀零絕對不可能認錯的臉。

他和這個人從小學就成了好友,國中、高中連大學都就讀的是同一所,甚至一起進了警校,一起成為了臥底警察——諸伏景光占據了他的大半個人生,他熟悉這個自小長大的發小。

那是諸伏景光的臉,毫無疑問。

……可他本來應該已經死了。

諸伏景光緩緩將頭偏過來,那雙降穀零無比熟悉的、貓一般眼尾弧度上挑的藍眼睛注視著他,瞳孔深處倒映出他的臉來。

降穀零的神情從未那麼僵硬過。他想動動手指,都覺得指尖痙攣,稍微一動便牽引出心口的灼痛。

他頭一次切身地體會到連血液都像是被凍住的感覺,震驚混雜著不可置信的表情儘數在他的臉上顯現,波本威士忌的演技第一次完全失控,露出了隻屬於降穀零的情緒。

“……景?”

降穀零大概完全沒注意到,他的聲線在輕微顫抖著。

“三年不見了,zero。”

諸伏景光微微笑起來。

這個熟悉的稱呼卻沒能讓降穀零放鬆,他身體緊繃起來,臉上驟然爆發出憤怒的情緒。

他向前一步,逼迫諸伏景光不得不向後將整個身體仰靠在車門上,後背撞地生疼。

降穀零雙手揪起諸伏景光的衣領子,他不由自主地仰起頭來,頸部被勒住的不適感讓他微微皺起了眉。

“你怎麼敢假扮他——?”

降穀零將聲音壓得很低,聲音中卻全是被刻意壓製住的憤怒。

雖然看到了諸伏景光的臉,但降穀零並不相信——他當然無數次地希望過諸伏景光能在那次清除臥底的行動之中活下來,但理智告訴他這並不可能。

即使貫穿心臟的子彈能夠作假,但被諸伏景光綁在身體上的炸彈毋庸置疑就是真的。在生命的最後時刻,諸伏景光引爆了捆在身上的炸彈,連帶著引爆了大樓中的煤氣,燒起了大火,那棟樓因為爆炸而坍塌了最頂層。

就算有人能在子彈和大火下成功逃生,但在那樣近的距離下,就算穿上現下最高端的防爆服,也絕對不可能活下來。

眼前這個諸伏景光不可能是真實的。降穀零無比清楚這一點,所以才更加厭惡利用這一點的人。

“不是麵具,那麼是整容?”他冷冷地問,“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zero一旦認定了一件事就會特彆固執呢,唯獨這一點,一點也沒有變化。”諸伏景光歎了口氣,“當年那個時候,我並沒有死,如你所見,我還活著。”

“沒有防爆服……話說有防爆服也無濟於事吧?”降穀零短促地笑了一聲,“如果你真的是他,那麼希望你能解答我的疑惑——你是怎麼在子彈命中心臟、身上捆著炸彈,又還能在火災和樓梯坍塌下活下來的?”

更讓降穀零覺得難以置信的事情是,就算懷疑他也是臥底、又或者因為彆的什麼,為什麼有人能將諸伏景光扮演地與本人如此相似?

……就好像真的是那個死去的人又活了過來一樣。

從蘇格蘭暴露至今已經三年,組織甚至到今天都不知道蘇格蘭這個臥底的真實姓名,那眼前這個人是怎麼知道和諸伏景光有關的一切、又這麼準確地假扮成他的?

如果組織知道諸伏景光和他的事,那麼不應該用這麼委婉的方式來試探他,等著他的隻會是琴酒的伯萊塔。

FBI嗎?不太可能,連主要活動地點在日本的組織都不知道這些事,那幾個FBI怎麼可能查出來?

唯一有可能的是那個臥底在公安的組織成員,但既然這個臥底知道諸伏景光的事,為什麼沒上報給組織?……眼前這個“諸伏景光”,是那個臥底出於私心的自主行動嗎?

但意義是什麼?完全搞不明白。

降穀零皺起了眉,盯著諸伏景光時腦海中轉過各種想法,迅速地思考著眼前這個虛假的“諸伏景光”背後的人可能會是誰。

諸伏景光顯然對降穀零的各種陰謀論十分無奈,他被揪著衣領,抬手握住降穀零的手腕,歎了口氣,“zero,你寧願相信我是整容的,也不願意相信我就是諸伏景光嗎?”

“並不是我不相信,隻是常識告訴我,不可能有人會在那樣的爆炸中活下來。”降穀零冷冷地說,“你到底是誰?”

“確實,你說的是對的,如果符合常理的話,是不可能活下來的——但如果是超乎常理的呢?”諸伏景光意有所指。

超乎常理?

降穀零一愣。這個詞讓他下意識地聯想到了並不在場的另一個人——鹿見春名。

那種類似於死而複生的“超能力”,在他看來,是要比死而複生更加不合常理的事情。

如果不合常理真的指的是鹿見春名,那麼這件事又跟鹿見春名有什麼關係?

降穀零還沒想明白這件事和鹿見春名之間的關聯,諸伏景光就再次開口了。

“如果你還不信的話,”諸伏景光頓了頓,他微微閉了下眼睛,才再度睜開,麵色無比嚴肅,“zero,你的初戀是宮野艾蓮……”

“好了閉嘴,我相信你真的是景了。”

降穀零打斷了諸伏景光。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死死攥著諸伏景光衣領的手指緩緩地鬆開,好像全身都在瞬間失去了力氣。

青年深深地垂下頭,緊繃的肩驟然放鬆下來。

一時間誰都沒有再說話,諸伏景光放鬆地靠在車門上,他看不見降穀零的表情,但能聽見略顯急促的呼吸聲。

開始下雨了。

雨滴從暗沉的天幕中簌簌地落下來,滴在車窗玻璃上,落進諸伏景光灰藍的瞳孔之中。

水浸濕了降穀零的金發,從額發的發梢往下滴落,沿著他臉側的輪廓滑落,砸在諸伏景光的手背上。

許久之後,諸伏景光才聽到了降穀零帶著顫音的聲線。

“……你還活著。”

第48章

“是啊, 我還活著。”諸伏景光拍了拍降穀零的肩,“所以不該為我感到高興嗎?”

“你這家夥,三年來到底去乾什麼了?”

降穀零倏然抬起頭來,鬆開攥住諸伏景光衣領的手, 一拳打在了他的肩上——雖然表情很凶, 但出拳的力道卻意外地輕, 對於諸伏景光而言就像是被貓撓了一下。

諸伏景光沒有立刻回答, 他先是抬起頭, 看了一眼自天空中落下的雨滴,然後轉身打開了白色馬自達的車門,熟練地打開車前窗下的儲物箱, 拿出了一把雨傘。

雨傘被撐開後罩在兩人的頭頂,降穀零從諸伏景光手中接過木質的傘柄。

“你應該也知道我暴露的原因。”諸伏景光抬起眼睛,神情嚴肅了起來。

兩人在下一秒默契地同時說:“公安有臥底。”

“沒錯。”諸伏景光微微笑了起來,“我是臥底這件事情暴露的太過突然。我並沒有在任務和日常的行為中出現紕漏,那麼導致我暴露的情報就隻能來自於公安內部了。”

“這就是你潛伏三年的原因吧。”降穀零明白了。

“沒錯。我可以確保, 負責我臥底時的支援工作、和我進行聯絡的公安警官是絕對可信的, 但我不知道我的事情是公安的誰暴露出去的, 所以我沒死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諸伏景光說,“果然, 組織到現在也還不知道我沒死這件事。”

“組織當然不知道了, 連我都不知道你還活著。”降穀零顯得有些無奈,“話說,親眼目睹了那種場景,誰都不會以為你還能活下來吧?你現在還能站在這裡跟我說話才是真正的奇跡。”

“是啊, 是‘奇跡’。”

諸伏景光語氣複雜地重複了一遍“奇跡”這個詞。他沒再順著降穀零的話繼續往下說,而是將話題繞回了那潛伏的三年。

“因為擔心我沒死的事情暴露, 再加上蘇格蘭是臥底的這件事必然會導致組織對內部進行一場清理,所以我暫時潛伏了。”

諸伏景光歎了口氣,“而且,當時我、你還有萊伊三個人組成的行動小組,竟然一下子出了兩個臥底……一個日本公安一個FBI,會懷疑你是理所當然的。”

“如果那個時候和你聯係的話,我擔心會讓你也暴露,所以就乾脆直接潛伏了三年。”

“我明白,雖然明白,但多少還是有點生氣。”降穀零磨了磨牙,又抬手在諸伏景光的胸口給了一拳,“但看在你還活著的份上,就算了吧。”

諸伏景光儘力克製著笑意:“那可真是太感謝了。”

“話說回來,你當初是怎麼活下來的?”降穀零蹙眉,“那種事故,樓梯甚至都因為爆炸坍塌了,真的很難想象有人能成功逃生……”

“我確實不可能在爆炸中生還,前提是……在那裡的人真的是我的話。”諸伏景光意有所指。

降穀零怔了怔:“你說什麼?”

按照眼前這個“諸伏景光”的意思,那天在爆炸中喪生的人不是他,隻是易容成了他……可上哪裡去找一個願意為了他大義凜然主動赴死的人?

畢竟誰都清楚,按照那個已死的諸伏景光想要拉人一起陪葬的計劃,至少他自己本身是絕無可能活下來的。

“……這怎麼可能?”降穀零難以置信,“那麼,那天在那裡的人到底是誰?”

“我有些猜測,但是並不清楚。”諸伏景光景光回答,“更具體的細節都是告死鳥安排的,就是他向我提出了這個假死脫身的計劃。”

“和告死鳥搭檔的那段時間,我基本上可以確定,他對組織確實沒什麼忠心,是一個可以策反的成員。所以在權衡之後,我同意了這個計劃。”

降穀零皺眉,“但你會暴露不就是因為告死鳥嗎?然後他又幫你假死?這也太奇怪了。如果真的是這樣,那他應該是想通過你公安的身份謀劃些什麼吧?”

“我最開始也是這麼想的。”諸伏景光歎了口氣,“但是後來發現……好像不是那樣。”

“他沒有提出什麼條件嗎?”降穀零問。

“條件當然是有的。”諸伏景光頓了頓,神情頓時微妙起來,“……他要求我做飯給他吃,甚至給我安排了一間安全屋。”

降穀零的表情出現了一瞬間的空白,“……啊?”

他沉默了。

被雨水打濕的金色額發黏在他的額頭上,水珠滾過睫羽,讓那雙藍色的眼睛顯得格外明亮。

降穀零沉思了一會兒:“說起來,告死鳥好像確實沒什麼彆的愛好……除了宅家看漫畫打遊戲之外唯一有興趣的就是吃了,而且他對料理水平優秀的人連態度都會好一些……”

比如他,比如諸伏景光,再比如毛利蘭。

但僅僅因為這種事情就做出協助臥底、背叛組織的事情來,也實在有點……那什麼。

“……告死鳥確實是個很難用常理去理解的人。”降穀零總結道。

“是啊。”諸伏景光攤了攤手,“他確實是個不符合常理的人。”

“這麼說,那天假扮成你的人,也是告死鳥安排的了?”

“我……”諸伏景光猶豫了一下,“其實,我覺得那不是告死鳥安排的人……很有可能,那天假扮我去赴死的人就是告死鳥。”

鹿見春名沒有和諸伏景光聊過太多和研究所有關的事,他並不覺得自己身為實驗體的經曆是什麼談資,也不覺得這是需要博得同情的事情,不會特意去告訴諸伏景光。

但從鹿見春名無意中透露出的那些,諸伏景光能猜到實驗的大致內容——最重要的是,即使經曆了那些可怕的實驗,鹿見春名身上卻沒有任何傷痕。

組織不可能好心到每次實驗之後還特意用醫美幫鹿見春名修複身體上的傷口,而且就算再好的整容醫生,也根本做不到讓那樣的傷口完完全全地、徹底地消失,不留一絲痕跡。

在夏日的時候,諸伏景光特地觀察過隻穿了短袖和短褲的鹿見春名,甚至還做出在他脫衣服時“無意”闖進浴室的事……但那具修長而白皙的身體肌膚光潔,沒有任何傷痕。

鹿見春名會成為實驗體的原因必然與這種體質有關。

是他身上奇妙的自我修複的能力嗎?

諸伏景光一直在奇怪,鹿見春名到底是在那裡找到一個替身去為他赴死的?亡命之徒並沒有那麼好找,而且還要易容地不讓貝爾摩德發現,簡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鹿見春名辦到了。

如果鹿見春名真的有這麼神奇的能力的話,那個易容成他的人就很可能是鹿見春名本人。

隻有和他一起搭檔的告死鳥才會清楚地知道他的事情,能夠完美地扮演蘇格蘭威士忌。

“不可能。”降穀零斬釘截鐵地回答。

“為什麼?”諸伏景光沒想到降穀零的態度這麼堅決,他驚詫了一下,又欲言又止,“你知道嗎?他……是實驗體,而且他的體質……”

“我知道。”降穀零微微頷首,又緩緩地搖了搖頭,“但不可能是他。”

“你這麼確定?”

“當然。”

降穀零點頭,“那天的時候,告死鳥正好和琴酒在一起執行任務,期間我們還通過話,所以不可能會是他。”

“有沒有可能是提前錄好的聲音?”諸伏景光忍不住提出可能性。

降穀零否定了這個猜測:“不可能。那天他們在大阪,告死鳥還去買了在大阪限定發售的周邊。我查過,那天是限定周邊發售的第一天,發售一小時內就賣空了,而發售的時間和天台爆炸的時間隻相隔了一小時,他不可能在那麼短的時間內從東京到大阪。”

從東京到大阪,乘坐新乾線的話,普通的速度大概是四個小時,最快也要兩個半小時;飛機倒是會快一些,但也不止一個小時,況且坐飛機需要提前抵達機場,再算上往返兩個機場的時間,遠遠不止三小時。

這麼算下來,鹿見春名不管是乘坐什麼交通工具,都不可能在假扮成諸伏景光假死之後,又在一小時後和琴酒一起出現在大阪。

諸伏景光皺起了眉:“如果是這樣的話……確實,那天在天台上的人唯獨不可能是告死鳥……大概是我想錯了吧。”

“但不管怎麼樣,他幫了你倒是事實。”降穀零的情緒十分複雜,“我之前還覺得……”

“關於這一點,”諸伏景光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告死鳥他……已經成為我的協助人了。”

“什麼?”降穀零愣了一下。

他剛想追問,就聽到了從遠處隱約傳來的警笛的聲音。

“應該是你剛剛報警的警察來了。”降穀零看向諸伏景光,目光在他的臉上停留了幾秒,“你先走吧。”

他沉吟了一會兒才繼續說,“既然是你報警,本來你應該也得跟去警視廳做個筆錄的,但是……你現在的臉不方便出現在警察的麵前。”

降穀零的目光緩緩下移,注視著那張被他撕下來後隨手扔在地上的麵具。

做工精巧的□□掉落在水泥地麵上,被雨水浸濕,因為粗暴的撕拉動作而讓邊緣顯出一圈毛邊。

諸伏景光無奈地彎腰,撿起那張麵具,從口袋裡掏出手帕將麵具包好。

他抱怨:“真是的,你知道做這些麵具有多貴嗎?而且,隨手亂扔垃圾可不是好習慣。”

降穀零瞬間便心虛地移開了視線。

“我先走了,”諸伏景光微笑著說,“安室先生。”

“明天見,”降穀零從善如流,“森川先生。”

森川這個普通的姓氏被賦予了不一般的意義,這一次,他連念出這個名字時的語氣都下意識地帶上了溫柔的意味,

他注視著諸伏景光的背影徹底消失在拐角,沒幾分鐘後,鳴笛的警車便停在了他的麵前。

從車上跳下來的伊達航看見降穀零時愣了一下,他環視了周圍一圈,確認除了降穀零之外沒有任何一個人在這裡後才問:“這是怎麼回事?報警人不是森川先生嗎?”

“是這樣的,”降穀零解釋,“我們接受了池川亞理莎小姐的委托,她因為被人騷擾而覺得很不安,所以我和森川先生就在暗中保護她——果然有跟蹤狂開了車來,試圖綁架池川小姐。在和犯人搏鬥的過程中,我們發現那個犯人竟然持有槍支。”

“有槍?!”伊達航的聲音高了一個音調,“你沒事吧?”

降穀零搖頭:“我沒事,但是森川先生在和犯人搏鬥的過程中受了一些小傷,他先去處理傷口了。放心,不是槍傷。如果需要筆錄的話,他明天再去警視廳也可以吧?”

“當然沒問題。”伊達航說,“那個犯人竟然持槍……這一點很可疑,我們會好好審問的。幫大忙了。”

他爽朗地拍了拍降穀零的肩。

第二天做筆錄時,換上了備用麵具的諸伏景光是和降穀零一起去的。

要補筆錄的隻有諸伏景光,降穀零就坐在室外的椅子上等待。

情況十分明了,諸伏景光沒花多長時間就做完筆錄走了出來。

恰好怒氣衝衝的佐藤美和子也走了出來,關上辦公室的門時十分用力,撞出了巨大的響聲。

“佐藤警官。”降穀零禮貌地和她打招呼,“對了,伊達警官呢?”

“伊達前輩審問了犯人一整夜,剛剛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睡著了。”佐藤美和子咂舌,發出了十分不愉快的聲音,“嘖,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更火大。”

諸伏景光試探著問:“怎麼了嗎?出什麼事了?”

“如果是安室先生的話也沒什麼不能說的,你幫了我們破了很多案子,而且也算是當事人。”佐藤美和子抬手按了按額角,“……就是昨天那個案子啦。你們報警抓到的犯人寺崎幸治,大早上的,警察廳的公安突然發來調令,說是這個案子之後由他們警察廳來處理,還要把寺崎幸治轉移到他們那邊去。”

佐藤美和子顯然非常不滿。

“搞什麼啊?!伊達前輩為了審這個案子可是一整夜都沒睡,再說了,這本來就是我們搜查一課的案子,那幫自視甚高的公安憑什麼隨隨便便就能把我們的案子調走啊?實在太不講理了吧!”

啊這……

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同時尷尬了,目光都不敢往佐藤美和子的臉上瞟。

帶著憤懣情緒的警官氣得握住了拳,發出令人膽寒的咯咯聲。她尋求認同般,目光在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的臉上掃過,最後卻隻得到了兩個人不約而同猶疑的視線。

並不知道自己麵前就站著兩個貨真價實公安的佐藤美和子:?

她這時意識到自己的情緒有些激動,苦惱的歎了口氣:“算了,現在說這些也沒用了,畢竟是那些公安的命令……我先走了。”

目送著佐藤美和子的背影遠去,諸伏景光拿手肘捅了一下降穀零,“你動作夠快的。”

昨天剛報的警,今天早上公安就要把人調走,也不怪搜查一課的警官們生氣了。雖然公安也都是優秀的警察,但常常出現在各種刑偵劇中的搜查一課也是全員精英,當然不想受這鳥氣。

“時間越長,越容易出現變故。”降穀零說,最終還是心虛了一下,“……雖然有些對不起班長就是了。”

“作為賠罪,下次請他吃飯吧。”諸伏景光笑了出來,“不過我記得他快要結婚了,乾脆你把結婚的禮金多給一些好了?反正看你修車時的樣子,應該也不缺錢。”

他話音剛落,拎著西裝外套、眼下青黑的伊達航就推門走了出來。

饒是爽朗熱心如伊達航,在睡眠不足時得知白乾一夜的噩耗,也忍不住有些低氣壓——在看到麵前就站著一個警察廳的公安時,他的臉色瞬間更黑了。

伊達航抽動嘴角,擠出了一個笑來,“安室君,看來你昨晚睡得很安穩?”

他上前一步,勾住了降穀零的脖子。

作為另一個公安,諸伏景光往旁邊平移了一步。

“伊達警官,辛苦了。”他笑起來時如沐春風,“我剛剛做完筆錄,就先告辭了。”

他毫無和降穀零一起長大的發小情誼,瞬間就拋棄了被伊達航勾著脖子的降穀零。

降穀零臉上的表情出現看一絲崩裂。

他注視著幼馴染毫不留戀地轉身離去的背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他又緩緩地轉過頭,麵對的就是伊達航掛著兩個黑眼圈的笑臉。

“我們好好聊聊,安室先生?”

伊達航咬牙笑著問。

鹿見春名罕見地感冒了。

大概是從酒吧裡出來時淋了雨的原因,他回到公寓後就感覺有些頭暈和發熱——鹿見春名本來是以為是酒精的原因。

他是喝了酒後很容易上臉的類型,隻要沾一點酒精就會讓臉頰染上十分顯眼的緋紅色,連體溫也會隨之上升。

所以鹿見春名以為發熱和頭暈是喝了酒後的正常現象,根本沒往感冒發燒上想過。

自從知道自己是亞人以來,就沒生過病——隔段時間就死一次,每一次死亡都會將狀態刷新成最完美的時候,連帶將體內潛伏的病毒一起清除,他委實很難生病。

喝了酒之後困意便格外明顯,鹿見春名迷迷糊糊地隻覺得困了,回了公寓就趴在床上睡著了。

反正隻是喝了酒,睡一覺應該就沒事了,實在不行明天再死一下吧——抱著這樣的想法,鹿見春名抱著枕頭睡著了。

按照睡著後有些稀薄的記憶來看,鹿見春名隱隱約約地記得自己似乎接到了一個電話……是誰打的來著?

電話裡好像並沒有說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但對方顯然察覺到了他黏黏糊糊的聲音不太對勁,於是很快就掛斷了電話。

大概過了半小時,鹿見春名就被一陣敲門聲吵醒了。

敲門聲非常地堅持不懈,在長時間沒有得到主人的回應後,敲門的人在憂慮之下使用了不那麼道德的方法——撬鎖。

作為汽修廠主的兒子,萩原研二的手藝活乾的十分不錯,否則之後也不會去爆處組了。同理,撬鎖這件事他也在行,隨手找了根回形針掰直,捅了兩下就將鎖給捅開。

剛剛給鹿見春名打電話時,他就察覺到了鹿見春名的不對勁——不像是沒睡醒的那種困倦感,好像連神智都顯得不太清醒了,說話異常含混。

他生病了。

察覺到這一點,萩原研二立刻就趕往了鹿見春名所在的公寓。

敲門沒有得到回應,他更是認定了鹿見春名此刻大概已經神誌不清,從心口升起的擔憂讓他選擇了知法犯法。

雖然很焦急,但萩原研二進入鹿見春名所在的公寓時還是很欲蓋彌彰地說了一句“打擾了”,在玄關處換下了鞋子。

隻穿著襪子踩在木質的地板上時沒什麼足音,但鹿見春名還是在模模糊糊之中察覺到了有人進入。

出於自我保護的本能,他下意識地就釋放了黑色粒子,在房間形成了高大的黑色幽靈。

藏太見推門走進來的是萩原研二,並沒有發動攻擊,而是悄無聲息地蜷縮在角度,默默給萩原研二騰出了位置。

鹿見春名感覺到床榻的軟墊微微下線了一點,緊接著就是驟然靠近的、屬於萩原研二的氣息。

萩原研二用手指撩起了鹿見春名的額發,對比發著燒的鹿見春名而言,萩原研二指腹的溫度顯得有些冰冷,讓他不適地縮了一下脖子。

帶著一點硝煙、煙草和男士泡沫清洗劑混雜在一起的味道再次接近,萩原研二用胳膊撐在床上,傾身下去,額頭貼著額頭地感受鹿見春名的體溫。

萩原研二首先感覺到的是冷薄荷般的淺淡的香氣,那是鹿見春名身上的氣味。接著才是灼熱的體溫,明顯不正常的溫度通過相貼在一起的肌膚傳遞而來。

“小春名,你發燒了。”他刻意壓低了聲音,語氣柔和。

“原來是發燒嗎?怪不得總覺得迷迷糊糊、而且身上發熱。”鹿見春名因為萩原研二的動作而徹底醒了過來,含著水光的金色眼瞳倒映出他的身影,“……我還以為是因為喝了酒。”

萩原研二沉默了幾秒:“你還喝酒了?”

鹿見春名突然意識到這件事不該告訴萩原研二,臉上的表情透出幾分心虛:“啊……就,就喝了一點點帶酒精的烏龍茶。”

“都含酒精了,明明就是酒吧。”萩原研二哭笑不得,“你還記得你學生證上的身份是18歲嗎?未成年可是不許飲酒的。”

七年前他認識鹿見春名時,鹿見春名就是18歲,現在依然是18歲,萩原研二多多少少覺得這個證件偽造的不怎麼走心。

按道理來說,如今的鹿見春名應該是25歲才對,但那張臉甚至可以去偽裝高中生。

“你不是早就知道我是法外狂徒了嗎?”鹿見春名含混地說,“我都犯罪集團的成員了,你就讓讓我吧,研二警官。”

大概是“研二警官”這個稱呼的殺傷力太大,萩原研二沉默了許久,勉強揭過了未成年飲酒的話題。

他掩飾般站起來,背對著鹿見春名:“我去給你找點藥吧。一醫藥箱在哪裡?”

鹿見春名側躺在床上,銀色的長發鋪在白色的床單上,他眨了眨眼睛,發現萩原研二的耳尖有點泛紅。

“我家沒有醫藥箱。”他理直氣壯地說。

哪有亞人靠吃藥來治病啊?這種不正經的亞人都該被開除亞人籍!

“……你家竟然沒有醫藥箱?”萩原研二難以置信,然後無奈地歎了口氣,“那我現在下去給你買點藥好了,雖然沒有體溫計,但我猜至少也是38度以上了,不吃藥可不行。”

鹿見春名欲言又止,很想說他其實可以原地自殺一次,然後立馬就是一個活蹦亂跳無比健康的鹿見春名了……但他想起了上次在車裡時,萩原研二靠在他肩上壓抑著情緒說出來的話,對這個最佳選擇產生了瞬間的遲疑。

手機的鈴聲打斷了鹿見春名的思考,兩個人同時望向傳來聲音的地方。

放在書桌上是手機屏幕亮了起來,發出振動。

鹿見春名躺在床上懶得動彈,“萩原警官,幫我接一下吧?打開免提就好。”

萩原研二走到書桌邊,接起電話,按下了免提鍵。

麥高倫的聲音從聽筒中傳出來。

“公安馬上要轉移寺崎幸治了。準備一下,我們去炸了公安的車。”

萩原研二瞳孔地震:“?”

第49章

萩原研二震驚, 萩原研二不解,萩原研二迷茫,萩原研二大為震撼。

從警七年來,萩原研二第一次遇見膽大包天、敢當著警察的麵肆無忌憚討論犯罪計劃的人。

他張了張嘴, 又不太敢出聲, 隻好用無聲地口型來詢問鹿見春名, “這種事情讓我聽, 真的好嗎?”

他好歹也是個警察吧!

鹿見春名同樣也做出了無聲的口型。萩原研二辨認了一下, 發現他說的是——“沒問題”。

萩原研二心說怎麼沒問題?這明明有很大的問題!

麥高倫根本沒意識到電話的這邊除了鹿見春名還有其他人,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寺崎幸治這個家夥絕對不能落到公安的手裡,想要乾掉他, 隻能趁公安轉移的時候下手。”麥高倫冷冷一笑,“到時候,就送寺崎幸治下黃泉,那些公安看到落進手裡的嫌犯死了,一定會被氣死吧。”

他絲毫不掩飾話語之中對警察充斥著的惡意。

萩原研二張了張嘴, 欲言又止。

……這真的是我一個警察能聽的東西嗎?你們這些犯罪分子不要太猖狂了!

他神情複雜地看向鹿見春名。

雖然鹿見春名向來厚臉皮, 但被萩原研二現場聽見犯罪計劃, 多多少少會覺得有些尷尬。

他心虛地避開了萩原研二投過來的視線,眼神遊移地看天看地, 就是不看萩原研二。

“你怎麼不說話?”麥高倫似乎察覺到了一些異常, 電話中的聲音帶著點疑惑和警惕,“而且,我怎麼感覺好像聽到了有其他人的聲音?”

“哪有第三個人?是風聲吧?”鹿見春名咳嗽了兩聲,“咳咳, 你繼續啊,具體的計劃呢?你要說的就這些嗎?”

“具體的計劃我已經大致想好了, 等下見麵我再告訴你具體的。”麥高倫頓了頓才繼續說下去,“……你的聲音聽起來不太對勁,你怎麼了?”

麥高倫當然沒有好心到這麼關心鹿見春名的身體狀況,他隻是擔心行動受到影響——雖然是組織成員,但身為情報組的代號成員,麥高倫在單純的武力上是弱項,隻有15個降穀零的水平,如果到時候有需要搏鬥的情況,那就隻能由鹿見春名來動手了。

“沒什麼,嗓子不太舒服而已。”鹿見春名說。

“是嗎。”麥高倫笑了一聲,“你最好彆給我拖後腿,否則……”

鹿見春名誠懇地詢問:“否則你怎麼樣?”

否則他也不能拿鹿見春名怎麼樣,畢竟琴酒都沒辦法對鹿見春名怎麼樣呢。

麥高倫意識到了這點,由衷地感到一陣憋屈。

鹿見春名笑了起來,毫不客氣地用溫和的語氣進行威脅:“而且,寺崎幸治就算被抓了,到時候有事的也是你不是我,我勸你對我放尊重一點,不然明天抵著你腦門的就是伯萊塔了。”

伯萊塔是琴酒慣用的槍。

麥高倫自己也很清楚,如果寺崎幸治真的在公安那裡把所有事情都倒出來了,那麼他大概也會被組織放棄……到時候等著他的,就會是琴酒的伯萊塔中的子彈。

他的語氣立刻便陰沉了起來:“這種事情我自己清楚,用不著你來提醒我。”

手機中傳來幾聲電話掛斷後的嘟嘟聲,萩原研二掛斷電話,將手機屏幕按滅。他走到鹿見春名的身邊,彎腰牽起鹿見春名的手,將手機放進他的手心裡。

鹿見春名接過了手機,萩原研二卻沒有立刻就鬆開手。

“小春名,你能不能給我解釋一下……”萩原研二微笑著溫和地問,“炸了公安的車是怎麼回事?”

“這個……”鹿見春名乾巴巴地笑了兩聲,“……我說那是遊戲裡認識的網友你信嗎?我們打算一起去遊戲裡炸了公安的車。”

這個借口委實有些拙劣。

“原來是這樣啊——”萩原研二先是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隨後又很快地將神情收斂,“——你猜我信不信。”

“我猜你也不信。”鹿見春名歎了口氣,本來坐直了的身體又怏怏地躺了回去。

他將被子揉成一團抱在懷裡,銀色的發絲落在頰側,在日照下浮動著輝光。

“我的事情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吧?七年前的時候,我不就拿槍指著你了嗎?也不是沒當著你的麵做過炸彈,現在我床底下還安著一顆炸彈,你要不要看看?我家工具箱裡的東西稍微加工一下,我現在就能現場給你裝一把槍出來……”

鹿見春名開始掰著手指,仔仔細細地給萩原研二細數他的罪證。

“等等,你彆說了。”萩原研二坐在床邊,無力地抬手捂住臉,“我倒也不是很想聽你說你的那些犯罪經經曆……再說了,這些跟炸了公安的車是兩回事吧!”

鹿見春名想了想:“單從判刑的嚴重程度來說,確實是兩回事。”

不管是私自造槍還是炸彈,基本上是十年以下;要是襲警……襲的還是公安押運犯人的車,那就是十年起步了。

萩原研二滿臉麻木:“不,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那些事情真的是可以當著我這個警察的麵說的嗎?我真的會逮捕你的哦?”

“是嗎?”

鹿見春名哦了一聲,支起胳膊將身體撐起來。他伸手,將銀色的鬢發撥至耳後,似笑非笑地對萩原研二伸出雙手來。

他穿著長袖的睡衣,從袖口下顯露出一截手腕,日光透過明淨的玻璃窗凝聚成光斑,落在他的手腕上,青紫蜿蜒的血管格外顯眼。

“研二警官,你要逮捕我嗎?”鹿見春名用擠兌的語氣說。

“就算你再叫我研二警官也沒用了,身為警察聽到這種事我沒法放著不管啊。”萩原研二伸手往後腰一摸,動作卻僵住了——他從宿舍裡直接出來的,穿的是便服,標配的手銬壓根沒有帶在身上。

他沉默了許久,才伸手將鹿見春名伸出來的手按了下去。

萩原研二長歎一聲,從喉嚨之中溢出苦笑來:“小春名,你可真讓我難辦啊。”

他的確早就知道鹿見春名是犯罪組織的成員……雖然並不算是純粹的壞人,但委實說鹿見春名的道德底線也就隻是剛剛擦著刑法過去而已。

萩原研二的確重視鹿見春名,這其中可能還有一點模糊不清、搖擺不定的情緒,但自從進入警察學校時、戴上那枚櫻花徽章時,他就明白自己是個警察。排除私下裡的心情,他和鹿見春名毫無疑問是完全對立的兩方。

在聽到了這樣的事情之後,身為警察的萩原研二理所當然無法放著不管……也不可能真的放任鹿見春名去炸公安的車。

更可悲的是,萩原研二知道自己打不過鹿見春名——想通過武力壓製擁有“超能力”的鹿見春名就是做夢。

“你連這種事情都讓我聽了,這份信任雖然讓我很感動啦,可是你到底還記不記得我是個警察?我可是會把這件事告訴其他人的哦?”

“說出去就說出去了,沒事的。”

反正麥高倫也活不久了,這個計劃多半也不會成功。鹿見春名在心裡補充。

“……還有件事,其實你不知道吧?我是公安的協助人。”

為了安撫萩原研二警官,鹿見春名決定臨時征用一下諸伏景光給他安排的身份。

“協助人?”萩原研二愣了一下。

“沒錯。”鹿見春名深深歎了口氣,“我雖然身陷犯罪集團,但我的心是向著國家的,所以我心甘情願潛伏在組織內,成為了公安的協助人……為的就是有朝一日,徹底鏟除組織。所以這次計劃,我也會告訴公安,不會讓這些邪惡的計劃得逞的。”

他的語氣十分義正言辭、正氣凜然,看起來十分像是一個正義市民。

“如果不是早就認識你了,我可能差點就相信了。”萩原研二頭痛地歎了口氣。

鹿見春名打了個哈欠,赤腳踩在了光潔的木質地板上。他打開衣櫃,隨手拿了一件外套出來扔在床上。

萩原研二遲疑:“等等,你現在就打算出門嗎?”

“對啊,剛剛你不是都聽到了?”鹿見春名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要去炸車了。”

“……倒也不用強調是去炸車。”萩原研二朝鹿見春名伸出手,用手背貼著他的額頭感受了一□□溫,“太燙了,你現在發著燒,真的不要緊嗎?”

他也沒說不讓鹿見春名去。

先不說他做不到阻止鹿見春名了,鹿見春名身為組織的成員,不可能不聽命行事,他強行阻止隻會害了鹿見春名。

“小事。”隻要在萩原研二不在的時候重置一下就好了。

鹿見春名將外套穿上,捏著金屬的拉鏈拉到最頂端,豎起的外套衣領擋住了他的下半張臉。

他捂著唇咳嗽了幾下,略顯單薄的身體因為咳嗽而輕微震動起伏。

萩原研二沉默。短暫的幾秒鐘之後他才無奈地讓開擋住臥室門的身體,仗著身高優勢按在鹿見春名的發頂上。

“既然不去不行,那就注意安全吧。”

“放心,該注意安全的是公安的車。”

萩原研二和鹿見春名一起出了門,他看著鹿見春名遠去,猶豫了一下,最終撥通了降穀零的電話。

因為知道降穀零成為公安後一直在臥底,他這麼長時間以來一直是裝作不知道安室透等於降穀零的,偶爾因為案子而產生牽扯也是一副根本不熟的樣子,如果沒有什麼特彆重要的事情,萩原研二根本不可能撥出那串熟悉的號碼。

——但犯罪分子想炸公安的車,這一定是重要的事情。

降穀零正被迫被伊達航挾持著坐進了搜查一課的休息室。

剛剛睡醒的伊達航忙活了一晚上,又驟聞案子被可惡的公安搶走的噩耗,隻接了一杯冰美式來提神,順手從儲物櫃裡掏出一盒可能是高木涉存貨的杯麵,用熱水泡開。

等待杯麵煮好的時間裡,伊達航對降穀零微笑:“既然你在咖啡廳工作,我想肯定是吃過了,就不準備你那一份了。”

作為下令調走伊達航、搶走這個案子的罪魁禍首,降穀零麵對班長十分心虛,在這窒息的氛圍中有些坐立不安。

他在心裡譴責了一番見死不救跑的比誰都快得諸伏景光,口袋裡的手機隨後便響了起來。

降穀零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的來電號碼並沒有被他備注姓名,但他良好的記憶力能認出這串數字的主人——萩原研二。

自從曾經警校的同期都知道他和諸伏景光在臥底之後,就默契地開始配合他進行演戲,為了防止暴露,也幾乎不會和他聯係。既然萩原研二打電話來,那麼一定是發生了什麼重要的事情。

降穀零接起了通話,手機聽筒之中傳來了萩原研二的聲音:“zero?”

“我在聽。”降穀零嗯了一聲,“有什麼事嗎?”

“……沒錯,是有事情想跟你說。”萩原研二停頓了很久才繼續說下去,語氣顯得有些急促,“我剛剛知道的,有人像去炸公安的車……是押送一個叫寺崎幸治的犯人的車。”

不算很大的休息室內隻有降穀零和伊達航兩個人在,雖然沒有開免提,但伊達航良好的耳力足夠他聽清萩原研二在通話裡說的話。

“什麼?”伊達航十分詫異,“炸公安的車?”

“我知道了。”降穀零語氣平靜,臉上的神情沒有因為這個消息而產生任何波動。

雖然並不參與告死鳥和麥高倫的計劃,但他早就猜到麥高倫不會希望寺崎幸治活著落進警方的手裡了。

特彆是在公安還有內鬼的情況下。

他昨夜下了命令讓公安提走寺崎幸治,轉移犯人的時間初步定在上午十點半,而現在是上午九點。那位內鬼的反應很快,已經將消息透露給了麥高倫。

在這樣的情況下,麥高倫隻能選擇在轉移寺崎幸治的途中動手,不是劫車就是炸車,總之都是麥高倫乾的出來的事情,降穀零對此早有防備。

“你早就有計劃了?”伊達航看見降穀零的表情後,馬上便反應了過來,“公安做事還真是周全。”

“班長,你真的很不適合陰陽怪氣。”

隱約聽到兩人對話的萩原研二也鬆了口氣:“原來你早就計劃好了……不愧是zero啊。既然這樣我也不用太擔心了。”

降穀零忍不住追問了一句:“你是怎麼知道的?”

“在小春名的家裡聽他打電話說的。”萩原研二即答。

伊達航聽到令人震驚的發言,忍不住也湊近了降穀零的手機屏幕,語氣微妙:“大早上的,你怎麼在鹿見家裡?……你知道鹿見他才18歲嗎?”

伊達航的言下之意——你真不是個人啊!

降穀零也神情複雜:“他連這種事情都讓你聽了?”

他很清楚鹿見春名的性格,這是隻警惕的告死鳥,不可能在自己家裡還毫無防備地讓人偷聽。這樣的舉動,隻能證明萩原研二被鹿見春名劃分到了“己方陣營”。

雖然萩原研二從警校時起就是統治各種聯誼會的存在,但現在這樣是不是有點太離譜了?總不能是鹿見春名見色起意因為男色昏頭了吧?單純論臉的話他和景光也沒有差到哪裡去吧……降穀零開始思考horap失敗的原因。

萩原研二隻能無奈地澄清他是個遵紀守法的好警察絕,“我隻是聽小春名好像生病了的樣子,所以早上去看看他而已。”

他話音一頓,又叫了一聲降穀零的名字:“zero。”

聽到聲音,降穀零回過神來:“怎麼了?”

“我剛剛從小春名那裡知道了一件事,”萩原研二好奇地問,“他是什麼時候成為你的協助人的?”

萩原研二已知,降穀零、諸伏景光和鹿見春名是同一個組織的成員,而降穀零和諸伏景光又都是公安。

身為組織成員,鹿見春名不太可能接觸到很多公安,所以如果他是公安的協助人,最有可能是降穀零和諸伏景光的協助人。

但諸伏景光在三年前就因為臥底身份暴露而去世了,鹿見春名口中的“協助人”必然是現在進行時,所以排除掉諸伏景光,剩下的那個人選就隻有降穀零了。

萩原研二因此而推理出了一個十分符合邏輯的結論——鹿見春名就是公安警察降穀零的協助人!

伊達航首先呆了:“鹿見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協助人了?”

降穀零也呆了:“啊?”

他怎麼不知道鹿見春名是他的協助人?

*

鹿見春名在路邊一個大型商場裡找了個洗手間,在隔間內掛上維修中的牌子,準備把自己重置一下。

發燒確實會讓思維變得遲鈍,鹿見春名不喜歡這樣的感覺。

他伸手一摸口袋——隻掏出來了一個透明的玻璃小瓶。

鹿見春名低頭一看,躺在他掌心的裡的玻璃小瓶是裝著銀色子彈的瓶子,並不是裝氰化物的那個。發燒果然燒壞了腦子,他連拿藥都拿錯了。

算了,反正隻要死一次就行,銀色子彈就銀色子彈吧,無所謂了。

歎了口氣,鹿見春名將最後那顆銀色子彈的存貨咽了下去。

咽下去不過兩分鐘,熟悉的灼燒感便從胸腔之中升了起來,連帶讓心臟也燒地生疼,心臟因為藥物的作用而劇烈地跳動起來,心跳頻率驟然加快,讓鹿見春名的額角滲出了一點汗水。

和以往不同,這次身體有種被撕扯的感覺,是極端的、好像要令人碎裂開來的痛感。鹿見春名一拳錘在隔間薄薄的木質隔板上,牙齒已經在無意間將下唇咬出了血痕。

這次死亡前的前戲格外漫長,鹿見春名感覺時間過去了足足有五分鐘——他還沒死。

疼痛感隻持續了短暫的一會兒便逐漸消弭了,鹿見春名因為忍耐疼痛而出了一身的汗。

他又等了十分鐘,然而……無事發生。

搞什麼?鹿見春名忍不住看向那個已經沒了藥的空瓶子,怎麼沒死?

要說這個藥在他身上發生了什麼小概率事件吧……好像也沒有。他既沒有返老還童,也沒有出現任何變化,唯一的好處就是好像不發燒了……也許是因為剛剛出的那一身汗。

難道是藥放的時間太久,過期了?鹿見春名想了想,決定暫時不去深究了——反正不管這藥到底有什麼歹毒的作用,對他來說隻要死一次就好,非常簡單。

既然沒有繼續發燒,鹿見春名也不強求現在就非得死一次了。主要是沒有攜帶刷新專用的氰化物,用彆的方法不是太難受就是會搞出一身血來,很麻煩。

約定的見麵地點是一一動視野很好的高樓,高層開了一家射箭俱樂部,休息區的四周都是透明的落地窗,十分開闊,而且剛好能看到不遠處的警視廳。

麥高倫坐在窗邊的卡座上等他。

鹿見春名環視了一圈,找到了戴著棒球帽的麥高倫。他在麥高倫對麵的座位上坐下來,瞥見了麥高倫麵前放著的筆記本電腦。

麥高倫將電腦屏幕轉向他。

屏幕中顯示的是警視廳門口的實時畫麵,偶爾還會360度旋轉視角。鹿見春名辨認了一下這段實時畫麵的來源,發覺出這個畫麵似乎不是麥高倫入侵了哪個監控才看到的,監控的位置更像是在空中。

“……無人機?”鹿見春名有些詫異。

“沒錯。”麥高倫看著電腦屏幕,“這麼短的時間,想對公安的車直接做手腳已經不太可能了,我們並不知道去押送寺崎幸治的車會是哪輛,無法精確地針對某一輛車,而且也太容易暴露,不如用無人機帶著C4炸彈,直接去追蹤那輛押送寺崎幸治的車。”

“到時候,隻要輕輕一碰……就會‘砰’的一聲,爆炸了。那些警察和寺崎幸治都逃不掉。”

麥高倫越說越興奮,語速加快,蒼白的臉色中透出不正常的潮紅色來。

他壓抑著激動說完了自己簡單粗暴的計劃,這才抬頭去看鹿見春名,視線在他被咬出一道血痕的下唇上停住了。

很顯然,那是被咬出來的,飽滿的唇肉上能看見清晰的齒痕(自己咬的),再加上這有些泛紅的眼睛和緋紅的臉(發燒發的)……

電光石火之間,麥高倫猛然想起了不久之前,他疑心在電話中聽到的疑似第三個人的呼吸聲。

——麥高倫懂了,但麥高倫不是很想懂。

“大早上的,你倒是挺有興致的。”

麥高倫陰陽怪氣地說。

第50章

鹿見春名滿臉的莫名其妙。

“你在說什麼?”

但這在心思肮臟的麥高倫看來隻不過是欲蓋彌彰。

既然告死鳥想要掩蓋他大白天就玩這麼花的事情, 那他也不好直白地揭穿、一點都不給對方麵子。

麥高倫嘲諷地冷笑了一聲,“你知道我在說什麼,看起來你根本沒把這次任務放在心上。”

鹿見春名不知道他應該知道些什麼,但他拳頭硬了, 很想給這個情報組的謎語人臉上來一拳, “啊, 也是呢, 你說的很對。畢竟這次任務關係到的是你的命, 不是我的命……你還是好好地想想該怎麼解決這件事吧,麥高倫先生,不用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

麥高倫沉下臉色, 冷冷地哼了一聲。

他沒再回應鹿見春名,因為電腦屏幕中顯示的畫麵出現了變動,瞬間吸引了麥高倫的注意力。

“公安的車開出來了。”麥高倫說。

他盯著無人機拍攝的實時畫麵之中顯示的出來的影像,皺起了眉。

同時駛出警視廳的警車有三輛,都是專門用來轉移囚犯的專用警車, 車廂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鐵盒子, 窗戶小的可憐, 隻夠成年人勉強將頭伸出來。

“三輛警車,你要怎麼辦?”鹿見春名說, “看起來你的無人機炸彈隻有一個, 你要怎麼分清楚寺崎幸治在哪輛車上?”

鹿見春名沒有任何要幫忙的意思。

反正他隻是來協助麥高倫而已,麥高倫的計劃純屬自救,他能不能自救成功對鹿見春名來說無所謂,他隻需要在麥高倫自救失敗的時候乾掉這個討人厭的謎語人就好。

而且麥高倫的計劃早就被警察給聽見了, 公安那邊不可能沒有防範——鹿見春名很清楚,按照萩原研二的性格, 知道了這種事情之後是不可能當做完全沒發生一樣悶在心裡的,他一定會告訴公安的。

“公安的小伎倆而已,我隨隨便便就能識破。”麥高倫顯得十分不屑,他操縱著無人機,將攝像頭的倍率進行調整,畫麵在瞬間的模糊之後顯示出了格外清晰的畫麵。

公安的三輛車,必然是為了模糊視線而放出來的煙霧彈,三輛車裡隻有一輛真的載著寺崎幸治,剩下兩輛中的都是假貨。

囚車的窗口很小,裝載著炸彈的無人機隻有一架,麥高倫得十分小心地控製無人機的飛行軌跡,才能讓無人機不至於在找到真正的寺崎幸治之前就爆炸掉。

因為飛行,無人機傳遞過來的畫麵顯得有些抖動。三輛車是沿著三條路同時出發的,寺崎幸治操作著電腦打開地圖,將警車行駛的三條路標記出來。

通過囚車的小窗口,麥高倫能看清囚車的內部——不是很清晰,但足夠辨彆了。

左右兩邊的囚車中雖然都是黑發黑眼的男性犯人,身高體重也大致相似,但是和寺崎幸治完全不同;隻有中間那輛車中坐著的才是真正的寺崎幸治。

寺崎幸治在畫麵中表現地相當焦慮,似乎還為了防止被認出來而特地進行了喬裝改扮,在已經溫暖起來的天氣裡穿著黑色的大衣,顯得整個人都有些臃腫。

麥高倫緩緩地笑了起來:“找到了。”

*

寺崎幸治雙手帶著手銬,他坐在狹窄的車廂內,身體止不住地發抖,神經質地不斷咬著大拇指的手指甲,指甲被他咬地坑坑窪窪,甚至咬到了肉,滲出血來。

風見裕也坐在寺崎幸治的另一邊,他看了一眼工作記錄本中的內容,將略微下滑的眼鏡推了推,又合上了筆記本。

“還是不願意說嗎?”風見裕也瞥了一眼寺崎幸治,“你應該很清楚,你作為一個沒有代號的成員,隻是那個龐大的組織之中毫不起眼的一個棋子而已,隨時可以被放棄。”

風見裕也頓了頓,抬起頭,看向車窗外——一架無人機飛行在街道的上空,穩定地沿著警車行駛的方向飛行。

“……就比如現在,你已經被放棄了。而且是個即將被銷毀掉的無用的棋子。”

寺崎幸治倏然抬頭看了一眼,在看到無人機的時候他便瞳孔驟然收縮。冷汗從他的額角凝聚著滾落下來,他的身體抖地越發厲害起來,整個人幾乎是在抽搐了。

幾乎沒有人是不怕死的——或許有極少數人是例外,但寺崎幸治絕對不在此列。

他怕死,而且怕死怕地要命。

寺崎幸治咬著壓,被銀色手銬靠住的手死死地抓著膝蓋,指甲深刻地扣進皮肉之中,掐出幾道印子。

他努力地讓心跳稍微平緩一點,才開口:“我說了,等你們公安把我帶到安全的地方,我才會說。”

伊達航審訊了他一整夜,寺崎幸治除了胡說八道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其他的什麼都沒說出來。

直到風見裕也來將他提走,寺崎幸治才說,隻要公安能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就會告訴公安他們想要知道的事情。

他心知肚明,如果隻是為了跟蹤和試圖綁架池川亞理莎的事情,根本不會有公安來接手他的案子,甚至要將他轉移到公安的地盤去;既然如此,就說明他是組織成員的事情已經暴露了……那麼組織也必然會知道這一點。

在清除掉會帶來隱患的成員這一點上,組織向來不會心慈手軟。

寺崎幸治很清楚組織的行事作風,正因為清楚,寺崎幸治才更加因此感到恐懼。

組織會派人來殺掉他的,麥高倫也絕對不會放過他,但是對公安來說,他還有利用價值,隻要公安能保證他的生命安全,就能從他嘴裡得到那些關鍵的情報。

——比如,那樁軍火交易裡整整一千把槍的下落。

數量這麼龐大的槍,公安絕對不可能放著不管,隻要一天沒有找到,就多一分危險,隨時可能會發生恐怖的騷亂。

歹徒隻是拿著一把槍,就能夠在公共場合裡無差彆地射殺普通人了,一千把槍是足以武裝一支軍隊的巨大數量,針對這樁交易的第一次行動失敗已經讓公安的高層十分惱火了。

寺崎幸治和公安之間是各取所需的交易。

公安急著在那批槍被轉移之前截下來,麥高倫急著在公安審問出情報之情將他滅口、而他也需要向公安尋求庇護……哪怕是在監獄裡關著呢,也比死了要強。

“希望你遵守承諾。”風見裕也語氣冷硬,顯然對犯罪者的品性不太信任。

“我當然會。”寺崎幸治的聲音嘶啞,“隻要安全了,我就會告訴你們存放那批槍的倉庫在哪裡。”

寺崎幸治說完許久,卻沒等到風見裕也的回應。他忍不住看向坐在他身邊的風見裕也,戴著眼鏡的青年警官並沒有在看他,而是看向貼著深色膜的車窗,凝視著那架無人機。

無人機上連接著一個方形的盒子,盒子上平穩地閃爍著紅光。

無人機飛行的速度驟然加快,幾乎是貼著押運警車行駛的。而警車的駕駛員似乎並沒有注意到無人機的靠近,仍舊以平穩地速度行駛著。

通過無人機上裝載的攝像頭,麥高倫能看清警車內的情況。

押送犯人的車後座四麵都是細長的欄杆,為了安全問題還在外側加裝了鐵皮,隻在上麵開了一扇很窄的正方形車窗,鑲嵌著一麵厚厚的玻璃。

寺崎幸治雙手戴著手銬,頹喪地坐在裡麵,將頭深深地埋進膝蓋之中,露出後脖頸上的一點深青色的花紋,花紋一直延伸近衣領下方。麥高倫眯著眼睛辨認了一下,冷笑一聲後操控著無人機戴著C4炸彈往車廂上撞。

爆炸的瞬間,寺崎幸治的瞳孔中倒影出了近在咫尺的火光,爆炸產生的巨大聲響讓他短暫地耳鳴了,碎片飛濺著劃破綠化帶上樹木的樹葉。

撞上去的瞬間,無人機便徹底報廢了,冒出一點一閃而逝的火光來。

火光點燃了和無人機綁在一起的C4炸彈,炸彈瞬間便被引爆,行駛中的警車被炸彈炸地傾翻過去,在水泥地麵上劃出兩道弧形的黑色痕跡。

車門被費力地打開,穿著深藍色警服的兩個警員狼狽地從車門中爬出來,忍著疼痛去開囚車的後門,將囚車的車門打開。

穿著臃腫的寺崎幸治被兩個警員費勁地往外拖,他身體疲軟,顯然已經在爆炸之中失去了知覺。

無人機已經徹底爆炸,麥高倫看不到警車之後的畫麵,但C4炸彈在那麼近的距離之下爆炸,坐在警車裡無處可逃的寺崎幸治絕對無法幸免。

麥高倫緩緩鬆了口氣,從得知寺崎幸治被捕時就緊繃著的精神終於可以放鬆一點了。

寺崎幸治雖然仍然沒有取得代號,但進入組織的時間並不短,跟在麥高倫身邊做事已經很久了。換言之,寺崎幸治知道麥高倫的很多事情,寺崎幸治被捕,組織的情報會暴露,但最危險的那個人是麥高倫。

所以琴酒下達清除指令時,麥高倫申請要自己解決這件事。

開玩笑,如果他不自己去解決,到時候被解決的那個人就成了他了!現在寺崎幸治死亡,他可能會被公安抓住的尾巴也就不存在了,想必琴酒也會滿意這個結果。

“恭喜啊,麥高倫先生。”鹿見春名微微一笑,“看來你可以交差了,那麼應該也就用不著我來協助你了吧?”

“看來是不需要了。”麥高倫的心情頓時明朗,也不想再計較鹿見春名那張氣人的嘴了。

他合攏電腦,和鹿見春名一起走出這家射箭俱樂部,乘坐電梯往下走。

這棟大樓的電梯廂是透明的,站在電梯內可以很清晰地看見外麵的景象,包括附近的巷道,這裡的這條路也是轉移寺崎幸治必經的道路。

鹿見春名靠在電梯內的扶手邊,向外看去。

他眼神在某個地方停留了兩秒,然後伸手捅了一下麥高倫。

“麥高倫先生,雖然這麼說可能會讓你很生氣,但是……”他停頓了一下,“你似乎並沒有識破公安的障眼法。”

麥高倫不耐煩地轉過頭來:“你在胡說什麼?我已經……”

他把剩下那半句吞了回去。

麥高倫的眼睛瞪大了——在一條細窄的巷子之中,一前一後地停著兩輛車。

風見裕也押著雙手戴著手銬的寺崎幸治,從一輛低調而普通的黑車中走了出來,立刻又坐上了另一輛黑色的SUV之中,黑色SUV很快便啟動了,從巷道的另一邊駛了出去。

電梯廂裡隻有他們兩人,鹿見春名雙臂環抱在胸前,靠在電梯透明的玻璃上。麥高倫神色扭曲,狠狠地在玻璃廂壁上拍了一下,四麵都是玻璃的觀光電梯載著他們緩緩向下,麥高倫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遠去。

“麥高倫先生,現在要怎麼辦呢?”

麥高倫雙手緊緊握住電梯廂內的扶手,久久沉默不語。

寺崎幸治已經被公安帶走了,一旦他被公安的人徹底保護起來,想殺掉寺崎幸治就很難了。

潛伏在公安內的那個臥底並不是不能做到,但要讓那個臥底去乾掉寺崎幸治的話必然會招來暴露的風險。

那個代號成員是組織好不容易安插在公安內的釘子,不可能讓他因為寺崎幸治這種小人物就報廢的。

但是沒關係,麥高倫還有plan B。

直到電梯抵達一層,發出一聲提示音後,麥高倫才開口了。

他的嗓子有些乾啞:“……我們要去另一個地方。”

*

公安的審訊室和警視廳的也沒有什麼不同,白熾燈是慘白色的,審訊室內除了簡單的黑白灰之外什麼都沒有。

“現在可以說了吧?”風見裕也坐在寺崎幸治的對麵,“你現在已經安全了。”

“你們想知道的不就是那一千把槍的下落嗎?”寺崎幸治無力地靠在椅背上,他望著天花板頂上吊著的白熾燈,長時間的注視讓他的眼睛有些乾涉,又用力地眨了眨眼睛,“……在那之前,能給我根煙嗎?”

風見裕也表情冷肅,不為所動地看著寺崎幸治。

“你這個公安還真是不懂變通。”寺崎幸治顯然也沒指望風見裕也真的給他來根煙,慢慢地垂下頭歎了口氣,“……好吧,說就說了。”

風見裕也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撥號中的狀態持續了幾秒,通話便被接通了。風見裕也一言不發,對麵也沒有任何說話聲傳來,風見裕也隻能隱約聽見一點很輕的呼吸聲。

他按下了免提鍵。

“麥高倫想把我培養成代號成員,我也確實快要成為代號成員了,這次交易就相當於是最後一次考驗。等交易結束,我就能獲得代號了——前提是交易成功的話。”

寺崎幸治聳了聳肩。

“但失敗了……因為一點小小的紕漏。早知道事情會是這樣,一開始就不應該隻是讓池川亞理莎刪掉照片的,我應該在一開始就找出她的地址,去她家裡殺了她。”

即使坐在了公安的審訊室裡,寺崎幸治也絲毫沒有掩飾他人性之中渣滓的那一麵。大概是知道自己這輩子進去了就出不來了,他說話十分肆無忌憚。

風見裕也冷淡地說:“但你大意了,而且栽了。”

“是啊,我栽了,不然現在也不會戴著這玩意坐在你們條子的地盤了。”寺崎幸治晃了晃手腕上戴著的手銬,“我剛剛說什麼來著……哦,對了,是麥高倫。交易是我和麥高倫一起去的,那家夥一直覺得隻有他最厲害,什麼朗姆貝爾摩德波本,全是臭魚爛蝦,非要耍警察玩才肯滿足。”

寺崎幸治顯然苦麥高倫久矣,說了一通壞話。

“雖然那家夥就是個自視甚高的混蛋,不過托他的福,我確實知道不少東西,那一千把槍是麥高倫帶走放進一個倉庫存起來的,我當然知道在哪裡,他還指望我拿到代號之後成為他的左膀右臂呢。”

寺崎幸治夾雜著大量私貨和主觀情緒的話頓了一下,他突然問風見裕也:“這位公安警察,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

風見裕也愣了一下,下意識低頭看了一眼手表表盤中指針指向的時間:“準確的說,現在是下午一點四十七分二十九秒,你有什麼疑問嗎?”

“我隻是想提醒你們,距離轉移那批槍的時間,還剩兩個小時。”

“什麼?”風見裕也當即便震驚地站了起來。

他繞過審訊桌,快步走到寺崎幸治的麵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地點在哪裡?”

必須趕在那批槍被組織轉移之前截獲,否則這一轉移,他們就不可能再找到這批槍的蹤跡了。

“在哪裡呢?”寺崎幸治裂開嘴笑了起來,“我得好好想想才行……”

風見裕也怒了,揪著寺崎幸治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拎了起來,連帶著將固定住他的審訊椅也提了起來,收緊的衣領勒地寺崎幸治感覺到有些呼吸困難。

他十分識時務:“好啦我說我說,開個玩笑而已,警官,你太玩不起了……”

見風見裕也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寺崎幸治才開口。

“在海邊的倉庫,編號M-6182。”

風見裕也麵無表情地鬆手,寺崎幸治連帶著審訊椅立刻便掉落回去,在地麵上砸出十分沉重的響聲。

他頭也不回地離開,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推開審訊室的門走了出去。

關好審訊室的門,風見裕也關掉了通話中的免提,將手機放在耳邊。

“您聽到了嗎?”

“我聽到了。”降穀零的聲音在風見裕也的耳邊響起,“倉庫M-6182,我會安排人過去的。”

“明白。”

風見裕也掛斷了通話。

*

萩原研二回到爆炸物處理班的辦公室時,鬆田陣平已經在那等了半天了。

通常來說,他們是不怎麼忙的,東京哪有那麼多爆炸案讓他們處理啊?

——直到半年前的某一天,不僅東京警視廳開始晝夜不停地加班,就連他們爆炸物處理班也忙的要死要活。

“你來了啊,”鬆田陣平懶懶散散地靠在椅背上,側頭看向走到他身旁坐下的萩原研二,“今天怎麼遲到了?早上我去敲門的時候才發現你不在。”

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都住在警察宿舍之中,兩個人剛好住在隔壁。

“我剛從小春名家過來。”萩原研二心不在焉地回答。

鬆田陣平懶散的動作瞬間僵住。他緩緩地撐起身體,不可置信地看向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幼馴染:“我怎麼從來沒發現你是這樣的人?前幾年你都不去聯誼了,我還以為你終於收斂了,沒想到居然在鹿見家過夜……你還記得他的年紀嗎?雖然這個年紀已經可以結婚了,但作為警察,至少會在道德上感到一些譴責吧?”

萩原研二嘴角抽了抽,一巴掌按在鬆田陣平的臉上,物理意義上地讓他閉了嘴。

“你少說兩句。”他陰森地磨了磨牙,“我才不是會做那種事情的人,而且也並沒有過夜,難道你不知道我昨晚是跟你一起回宿舍的嗎?”

鬆田陣平費勁地掰開萩原研二捂住他嘴的手指:“要是你昨天晚上偷偷出去了呢?”

萩原研二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鬆田陣平這才嘖了一聲:“好了,我知道我知道,你跟鹿見真的沒什麼,我信了,真的。”

萩原研二鬆開手,坐進椅子中。

“就算是騙人,你這話也太敷衍了。”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爆炸物處理班的角木崇之警部走進來,目光準確地落在了鬆田陣平和萩原研二的身上。

“鬆田,萩原,準備一下,馬上出發了。”角木警部神情嚴肅,“濱海倉儲區的倉庫裡疑似被安裝了爆炸物,這次我們要配合公安進行行動。”

……

鹿見春名掀開罩在金屬箱子上的藍色防雨罩,打開箱蓋,看清了箱子裡整整齊齊堆疊在一起的各種槍支,其中有幾箱居然還是手持型火箭炮。

“你帶我來倉庫來乾什麼?”他問。

麥高倫用白色的像是膠帶一樣的在地上畫出交錯的白線來,隱秘的地方已經被他裝上了偽裝成餅乾盒的炸彈,最顯眼的那一捆炸藥被堂而皇之地放在倉庫的中央。

麥高倫站起身來,環視了一圈有些空曠的倉庫:“寺崎幸治那個膽小怕死的家夥,為了獲得公安的保護,一定會把存放那批槍的地址告訴公安的。”

鹿見春名有點詫異:“那你還不轉移嗎?”

“原本約定的轉移時間是一小時後。”麥高倫冷笑了一下,“但現在看來,估計也趕不上了。既然這樣……”

他的語調驟然陰森。

“不如就把這批槍當作魚餌好了,讓所有來這裡的警察都有來無回。”

“——全部去死吧。”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