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刻鐘後,陳明義和家人取來了現錢,就三個大些的銀錠子,其餘都是些碎銀子,裡麵還攙著一吊吊銅錢。
陳大牛仔仔細細清點了銀子,確認數目對的上後才徹底放鬆下來,嬉皮笑臉道:“秀才娘子不要見怪,我也隻是公事公辦,鄉親們可都聽到了,今天這事兒就這樣了結了,咱們既往不咎,但是陳聽柳你們可得看好了,以後又來賭可就不賴我們了。”
“不用你假惺惺!”聽楊滿臉厭惡。
陳大牛斜嘴一笑,他可見過太多屢教不改的爛賭鬼了,斜眼滿懷惡意地看了聽柳一眼,招呼幾個弟兄走了。
見沒有熱鬨可看,村人很快散去,送走了陳明義和族老,院子裡隻剩自家人。
甄寧讓聽楊把大門反鎖,示意聽鬆攙扶著聽柳去大堂。
剛進大堂,還沒等甄寧說話,聽柳已自覺對著陳明德的牌位跪了下去。甄寧沒有製止,讓聽鬆把石秀、聽蘭、聽竹都叫來了大堂。
石秀三人雖然躲在裡屋,院子裡的動靜兒也全聽到了。石秀到現在腿都是軟的,聽蘭、聽竹也被嚇哭了好幾回,現在眼睛紅腫,神色惶惶。
甄寧安慰了三人幾句,便讓眾人坐下,把和村長的約定內容原原本本告訴了眾人。
眾人皆愁雲慘淡,石秀忍不住抹淚,“兩年時間,家裡怎麼可能攢到一百兩!”
聽鬆、聽楊兩兄弟也沉默不語。
他們沒有親自乾過農活兒,但參加科舉也必須知道農務的基礎知識,青山鎮地處華朝湖廣都司的襄陽府,雖然不像撫州府遍地膏腴、魚米之鄉,但也比延安府那水都缺的窮地方好很多。
風調雨順的年頭一畝中田可收稻子四百一二十斤,交完稅剩餘不到四百斤,一鬥稻子(20斤)能賣54-56文,滿打滿算可得一兩多一點,次一等的田地收成更低。
陳家自從陳明德中了秀才後就不自己種地了,需要和佃農平分收獲,這還沒算種子、肥料等其它成本。
村民掙錢並不容易,壯勞力去縣城做苦力一天也就得十幾文,一個人全年無休也就賺6兩銀子,扣除衣食住行,又能結餘多少呢?
陳家老弱婦孺都算上也才7口人,兩年時間怎麼攢100兩還債?
還跪著的聽柳頭埋的更低了。
片刻沉默過後,聽鬆站起來上前一步,“娘,有件事其實我早就想講,但一直找不到機會,希望您不要怪罪。”
見甄寧點頭,聽鬆才繼續,“我是家中長子,按道理應該繼承父親遺誌,好好讀書,考科舉振興家族。但我實在不是讀書的料,我比聽楊多讀了6年書,學識反而比不上他。大舅舅走之前就讓聽楊參加今年的童試,認為他很有希望考上,而我已經19歲了,卻還是連童試都考不過。”
聽鬆神色悲涼,“爹和舅舅總寬慰我,說我隻要堅持一定能大器晚成,之前家裡還算富裕,我也就繼續讀書,期盼有一天能突然開竅。但是現在家裡麵臨著這麼大的困難,我作為家中長子,要承擔起責任。從明天開始,我就不去學堂讀書了,家裡的重活兒、地裡的農活兒,我都可以乾!”
說罷滿懷希望看向聽楊,“二弟,你安心讀書。士農工商,隻有出了進士,才算真正的改換門庭!”
聽楊眼中含淚,堅定點頭,“大哥你放心,我一定加倍努力!”
石秀怯怯起身,“我可以多紡些布,也能貼補些家用。”
聽蘭也挺起小胸脯,“我可以幫家裡洗衣服、做飯。”
聽竹實在想不到自己能為家裡做些什麼,急得抓耳撓腮。
聽柳已是痛哭流涕:“都是我的錯,你們讓我乾什麼都可以。”
看著屋裡的這些孩子,甄寧很是欣慰,“聽鬆,你確實沒有學習的天賦,但是你品行端正、老實敦厚,對待親人也情深義重。退學也好,你讀書識字,娘教你記賬,最差也能當個賬房先生,要是還不行,就衝你的好體格,娘到時候教你種田,不會比讀書差的。”
“石秀你不必操心錢的事,安心養胎就好,紡織費眼費神,100兩裡也不差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