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雪隻下了一陣,空氣清冷而澄澈。秋蟲早已經隱匿進土裡,林中隻有躲在矮林避風處的斑鳩咕咕叫幾聲。
雪、樹葉和泥土的氣息充滿鼻腔。那頌停在矮樹林和灌木叢之間,樹蔭吞掉了他影子。
他眺望前方彆墅許久,深吸氣兩次才提步穿過灌木叢,繞過越野車,推開虛掩的前院門,直到站在彆墅門前。
住在這裡三年,他從沒翻過山來這邊看一眼,也沒有對周邊或遠或近的鄰居產生興趣,多加打聽過。
“好了嗎?我餓了。”一道清脆的男聲傳出來,尾音婉轉,像在撒嬌。
那頌收回伸出去的手。斂氣屏息,猜錯了?
“馬上。”低沉渾厚的男聲回答道,“穿鞋吧。”
那頌轉身,一隻腳伸出去又頓住,不,他沒猜錯,這兩道聲音雖然不是柯樺的,但是很熟悉。在哪裡聽過?是誰?
隔著一扇門,傳來鞋底摩擦地毯的輕微動靜,以及鑰匙刮擦玻璃碗的聲音。
“快點!”
“來了。”低沉渾厚的聲音無奈道,“中午沒吃飯?”
“他們把貨弄錯了,我退了又訂,一抬頭都四點了。”
“那還來,你說你是不是有病。”
“我為誰啊?”
“讓你愛豆知道廢了你。”
“他敢!我現在背靠姥姥,看誰敢動我。”
門從裡麵推開,說話的人迫不及待衝出來,結果差點衝到那頌懷裡。
“媽呀——”汪睿嚇得魂都飛了。
周智眼疾手快把汪睿拉回來,單臂摟著人蹙眉看台階上站得仿佛冰雕似的人。
冰雕隻穿著一件果綠色毛衣和深藍牛仔褲,身姿筆挺、氣勢凜然地瞪著他。這樣子,跟前幾天在柯樺手機裡穿著鉚釘襯衫半坦半漏的風騷模樣判若兩人。
“……好久不見。”周智道。
“你怎麼……”找到的?汪睿把後半句咽回肚子裡,被那頌瞪得有點怕,鴕鳥似的轉身把臉埋進周智敞開的外套裡。“快讓他走。”他嗚嗚啦啦地說。
“我們要出門吃飯,一起嗎?”周智摟著汪睿下樓,極其自然地從那頌身邊經過。
“他住這兒。”那頌的眼睛盯著敞開的門。這兩個人慌張的門都不關就要走,這是做了多少虧心事。
“哎——你彆瞎看!”汪睿從周智懷裡露出腦袋,“關門關門。”
周智隻覺得尷尬至極,又踅身回去關上門,返回後拉起汪睿大步流星往外麵走。
兩個人上了車,周智一刻不停地啟動車子,踩下油門車子向前行的同時後門突然打開了。他忙踩刹車,眼睛從後視鏡看向後座。那頌已經坐穩了,沁了初冬寒雪的眼睛冷冷地從後視鏡裡看向他。
周智:“……”
副駕上汪睿兩隻手抓著安全帶,仿佛抓著救命的稻草一般噤若寒蟬。那頌和周智的神態都讓害怕。前者更甚後者。時隔三年,再見那頌,他感覺那頌比以前更陰森更恐怖了。是剛從地獄爬上來嗎?
那頌忽然前傾上身,手搭在副駕上,手指若有若無地點在汪睿肩頭。
汪睿被電打到似的轉身把自己拍在車門上,瞪著那頌喊:“你不要過來啊——”
周智轉頭麵朝車窗,深深歎了一口氣,就這點膽量還來挑釁人家,哎。
車子駛出小區,開往市中心。車廂裡隻有發動機的響聲,另外三個仿佛不會喘氣的機器人。中途汪睿因為挪動屁股弄出了一點動靜,結果把自己嚇得像個木雞。後來木雞再也沒動。
四十分鐘後,黑色越野停在市中心公寓大門外。周智從車兜裡掏出一張卡遞給那頌。“812.”
那頌接過卡,推開門下車。“汪小睿。”他忽然道。
“乾嘛!”汪睿一把抓住周智的手,“都是我乾的!要打趕緊的!”
“下次紙撕的整齊點。”那頌道,“還有,我不吃蘋果。”
門關上,汪睿一臉疑惑地盯著那頌的背影問:“蘋果他吃了呀。他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