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病。”那頌依舊不抬頭。
“你汙蔑教授,不該報警抓你嗎?”柯樺拿食指抵住那頌下巴抬起他的臉,蘸了碘伏的棉棒擦在他額頭上。“宣教授,可是我們學院最溫柔可親的教授……”
“屁!”那頌憤怒地瞪著說屁話的人,“他他媽比誰都會裝!”他小時候宣和跟奶茶乾的那些事,寫出來,全國這麼多網文網站沒一個能過審。
“還有哪?”柯樺把棉棒扔進袋子裡。
那頌舉起胳膊肘。小拇指長的劃痕不算明顯,單看傷都構不成擦傷,但是看那頌的表情……氣得眼睛都紅了,一副咬死誰的樣子。柯樺覺得擦擦也不是不行。他又抽了一根棉棒,象征性地蘸了點碘伏,在劃痕上輕輕擦了一下。
那頌低頭吹了吹。抬頭就見柯樺看著他。
“還有嗎。”柯樺問。
那頌嗖地把小腿踩到柯樺兩腳之間,把短褲向上一擼。還是一道構不成擦傷的劃痕,薄皮破了一層,彆說血了,皮膚組織液都沒滲出來。
柯樺歎氣,抽棉棒蘸了一丟丟碘伏,飛快擦了一下,扔掉棉棒。
“我要去驗傷,告他!”那頌憤憤地揪了一把鮮嫩的草,遞到一個吃到肚皮拖地的肥貓嘴邊,“吃了!”
撐到動彈不了的肥貓,疑惑歪頭:“喵?”
“那趕緊去,要不該愈合了。”柯樺對一生氣就無差彆傷害的混蛋無語至極,伸手抓過那把草揣進兜裡。“小心它去peta投訴你。”
那頌憤怒薅草,薅完草無貓可喂,於是,又一股腦塞進柯樺褲兜裡。
柯樺瞥一眼鼓鼓囊囊的褲兜,又瞥一眼腦子燒冒煙的白癡。他從袋子裡翻出倆飯團。
那頌立刻放棄薅草,搶過一個飯團,撕開包裝咬了一口。早飯的米線早在跟宣和打架的時候就消化了。從家屬樓走去教學樓找柯樺的路上,他腦子裡產生過一百次“如果我此時暈倒,木頭來了會不會給我做人工呼吸”的想法。因為當時,他很餓,天氣還非常熱,腦袋暈乎乎的,看什麼都在打轉。
從放學的人群裡一眼看見柯樺的那一秒,他差點哭出來。媽的!不能說太丟人了!
那頌化悲憤為食量,嗷嗚咬了一大口飯團。
柯樺偏頭看著,忽然說:“貓糧好吃嗎?”
那頌:“……”
“嘔——”他開始往外吐,甚至想扣嗓子眼把咽進去的吐出來。
“騙你的。”柯樺拋起飯團又接住,忍不住笑起來,一隻手撐在身後,仰麵朝天,對著天上的流雲放肆大笑。
“草你——!”那頌一把把飯團捏爆。後麵那個字他怎麼都罵不出口。從法律層麵上講……
他捏住柯樺的下巴,把捏碎的飯團塞進他嘴裡。柯樺依舊是那副笑到撐不住自己的樣子。
那頌滿腔怒火在看見噙滿笑意的眼睛的同時消弭於無形。
他躺倒在草地上,呼出一口氣。“我不想回去。”他輕聲說。
他的聲音很低、很輕,偏巧風吹過,把他的話送到了柯樺耳邊。
“很遠嗎?”柯樺問,“出地球了嗎?”
“滾。”那頌偏頭橫柯樺一眼,“出地球了又怎麼樣?”
“也不是什麼問題。”柯樺說。
“有病去看。”那頌轉頭看天,流雲在藍天裡肆意翻卷,陽光一會兒有一會兒無,很久他又問:“什麼是問題?”
柯樺盤腿坐正,伸展右手,五根修長的手指仿佛能撐住整個碧藍蒼穹。
那頌認真地盯著那幾根手指,他忽然想不起來,他什麼時候牽過自己,牽過嗎?牽過吧?什麼時候?他無意識地抬起手,手指劃過空氣,穿過兩人之間透明的壁壘,“啵——”有什麼在那一瞬間被戳破了。
就在手指間即將觸到柯樺小拇指的時候,一隻手啪地抽在他手背上。
柯樺睨他,掰下大拇指,“沒腦子,”接著掰下食指,“傻,”然後是中指和無名指“白癡,缺心眼……”
“什麼?”那頌翻身坐起來。
“這些都是問題。”柯樺說。
那頌偏頭冷笑,他現在很冷靜,不想揍人。他把蜷起四根手指的手壓下去,盯著柯樺,語氣極為認真地問:“如果,我是說如果,有一天……”
柯樺忽然低聲唱起來:“如果有一天,我們再見麵,時間會不會倒退一點……”
低沉磁性的聲音忽然蓋過天地間所有聲音,明目張膽地襲擊了那頌的耳朵,他很想捂著心臟倒地不起,吐血三升。但是所有感官都沒能快過眼睛,他從來不知道淚腺也有聽覺,一瞬間濕潤了眼角。
柯樺緊跟著換了一句:“如果有一天我變得很有錢,就可以把所有人都留在我身邊,每天快快樂樂吃吃喝喝聊聊天……”
柯樺已經儘力把歌唱的很歡快,可是那頌的臉上還是一副“全世界的壞蛋都來搶我的東西”的欲哭的表情,或者說是“有個壞蛋搶了我的全世界”的絕望的樣子。
柯樺有一瞬間很蒙,也不懂。不是隻跟宣和鬨了彆扭嗎?怎麼突然變得這麼多愁善感?
“怎麼了?”他湊近,鼻尖幾乎碰到那頌的鼻尖,他鼻尖不會變長,但是不聽話的手指似乎長長了,點在那頌眼角下麵。
眼角凹陷,一滴淚被迫滾出安全區,落在柯樺的指甲上。柯樺定住,抬著手,舉著指甲上的那滴淚。
那頌更尷尬,他寧願在柯樺麵前流血、骨折,甚至被宣和打屁股,都不願意在柯樺麵前流淚。
“怪我。”柯樺慢慢收回手,手指平移,下降,所有動作都十分緩慢,指尖觸到一根草的葉片,手指傾斜,淚從指甲上滾到草葉上,露珠一樣安靜地躺在葉子上,陽光下折射著這個世界所有的顏色。“唱的太好聽。”
那頌一直看著柯樺的側臉,在柯樺抬頭時,他偏頭看向貓房子——胖頌和胖花在房子裡無節操地滾成一團。
“有什麼想要的嗎?”
完成一個願望,能不能換一次坦白從寬的機會。
不行就兩個。
“什麼都行。”那頌有些急切地看著柯樺。
“世界和平。”柯樺又把手撐在身後,看著天,“遨遊宇宙……”
“閉嘴吧。”那頌恨恨地薅了一把草揚到柯樺臉上。
柯樺把掉在鼻梁上的草拿下來捏在手裡。“吵個架至於嗎?”
“你懂屁。”那頌沒好氣地說。根本不是吵架、打架的事。接近期末,宣和肯定不允許他再留下,要麼被宣和送回去,要麼被那雍接回去。總之他要回去考試。而且這個時候,那雍應該已經度完蜜月從國外回來了。既然回來了,見麵,家庭聚餐,或者其它的活動緊隨而至……
心底一股焦灼轟然炸開。那頌煩躁地抱著頭抓起來。
他猛地轉頭盯住柯樺:“其實,我是……”
柯樺戰術後仰:“……”
那頌說不下去,搓了搓臉,把臉懟到柯樺眼前,左轉右轉:“你沒感覺我像誰嗎?”
柯樺:“???”
那頌覺得,柯肖晴不可能沒給柯樺看過那雍的照片,或者之前,那雍已經來見過柯樺了。他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柯樺唯獨不知道他跟那雍和柯肖晴的關係。這是他從他第一麵見柯樺就確定的事情。
柯樺:“外星遺孤?”
那頌:“!!去你,去你爹的!”
柯樺:“鈕鈷祿氏……”
那頌薅了一把草往柯樺嘴裡塞。柯樺趕緊閉嘴躲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