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麻煩,養雞養鴨養狗,都一樣。”師傅說著手搭在額頭上往西邊看,西邊是他來的方向。西邊有條丘留拐彎的紅磚路,路通往民宿和采摘園,兩旁是棠棣花。兩個拿著相機的男人從民宿方向走過來,邊走邊拍棠棣花。
師傅收起笑臉,嚴肅地說:“我去看看,你玩你的。”
柯樺皺眉看著民宿的方向,眉眼間隱約浮現一層戾氣。
那頌看了柯樺一會兒,他不知道柯樺為什麼不高興。憋了一會兒,才問:“為什麼不讓過來?”
“……不對外開放。”柯樺說。
“???”那頌偏頭看柯樺,他指向河對岸的果園,“那邊連個門都沒有,誰都能進吧?”
柯樺斜睨他一眼。“並不是。隻有你,有幸被大狗攆。”
“操!”那頌氣笑了。
柯樺橫他一眼。那頌挑眉問:“所以這邊都是你的?”
柯樺沒說話,眯眼瞧著那邊。
大狗嗅到陌生人的氣味,往民宿方向衝了幾米,被柯樺嗬斥,非常不情願地停在半路,仰頭朝那邊狂叫。
拿著相機的兩個男人渾然不覺害怕,大步朝這邊來,而起舉起相機到處亂拍。
“乾什麼的?這邊是私人地盤不許擅闖!”師傅一邊朝那兩人揮胳膊一邊大聲喊,“回去!這邊有狗,咬到可不負責!”
師傅喊聲洪亮,驚動了楊樹林裡的鳥,群鳥呼啦啦飛起一片,河裡的鴨子嘎嘎叫起來。大狗一看都叫了,也不差自己,於是扯著嗓子朝西邊狂吠。
“不讓進嗎?我們就想拍點原生態照片,可以嗎?”其中一個男人邊往裡走邊大聲問,他說著舉起相機朝柯樺所在的方向拍了一張。
柯樺下意識抬手擋住了臉。那頌也跟著一偏頭。他們都麵朝西邊,夕陽燦爛的餘暉本就照得人睜不開眼,男人手裡的相機也閃了一下。
柯樺大步迎了過去。
師傅張開兩隻胳膊把人往外推:“怎麼聽不懂呢!說了是私人地方,不讓進就是不讓進,趕緊出去!”
柯樺走到一半,師傅強橫地把人推走了。遠遠地還能聽見有人問:“對麵果園能拍照嗎?”
脾氣一直很好的師傅幾乎是嚷著說:“那也是私人的果園!你們怎麼回事!再硬闖我報警了!”
“不是你們民宿和采摘園的地方嗎?”
“我們民宿和采摘園隻租了一半,剩下都是人家自己的地方,說不讓進就不讓進……”
聲音越來越遠,但是吵嚷聲聽得人心煩。
那頌走到柯樺身邊,問:“什麼人?”他猜柯樺大概知道,否則不會那麼反感,有一瞬間他以為柯樺要衝過去揍人。
“開發商。”柯樺瞪著那邊說。
直到吵鬨聲消失,枝葉沙沙聲重新覆蓋這片地方,那頌才從柯樺臉上收回目光。他的視線越過柯樺看向波光粼粼的河,看向對麵碩果累累的果園,看向河上遊的荷花田,看向剛漆過的火車頭,看向火車後麵不算大的山包,以及山包上大片大片的樹林……
算上他路過的舊工廠區和養殖區,再加上他沒看到的民宿和采摘園……這麼大一片土地,而且靠近城市生態公園。
這片地方能保留至今,柯樺也好,柯樺家裡的長輩也好大概都被攪擾的煩不勝煩。
不想賣,無非那麼幾個原因:一是價格談不攏,二是這片地方存在本身比開發商估的價值更高——或許是為了打造這裡的人,或許是想留下什麼回憶。
果園不起眼的木樁門,風吹日曬下幾近腐朽的火車外殼,一隻傻乎乎的老狗,兩個搖起來總是吱吱亂想的搖椅,明明不擅長釣魚卻總是擺出來的姿勢……
果真是個木頭。
啤酒鴨是那頌離家出走後吃到的最好吃的一道菜,當然,奶茶煎的牛排也不錯,隻比啤酒鴨遜那麼一點點。
柯樺坐在折疊椅上,拆著鴨肉喂大狗,又煮了一鍋雞胸肉西藍花狗飯倒在大狗的餐盤裡。
那頌看見那一盤顏色鮮豔的狗飯,忽然覺得自己這些天過得還不如一條老狗。午飯三文魚蝦子麵配雞翅,晚飯雞胸肉西藍花飯配鴨腿。
“它是不是還得吃頓宵夜?”那頌酸了吧唧地問。
“吃宵夜嗎?”柯樺勾勾狗耳朵。
大狗開心地表演了一個原地咬尾巴轉圈。然後衝柯樺和那頌分彆叫了一圈。
“他說吃。”
“你是狗嗎?”那頌不服氣問,“我也吃。”
“你是狗嗎?”柯樺回頭看他,見他拆了一盤鴨骨頭,“啃得還挺乾淨,行吧,你倆一起吃宵夜。”
那頌那骨頭扔柯樺,柯樺偏頭躲開,骨頭砸進了狗餐盤裡。大狗不高興地朝那頌叫了兩聲。
換做之前,不,換做一個小時前,那頌都不會跟一條狗客氣,一個小時後的現在,他隻朝大狗象呲了呲牙,畢竟是一隻擁有私人領地的豪狗。
他朝大狗凶巴巴地呲牙。大狗歪頭疑惑看他兩秒秒,又給他表演了一個原地咬尾巴。
柯樺笑了一聲。這是他一個小時裡唯一的一個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