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樺站在足球場東北角一處風口上,風吹透半濕的球服,皮膚沾到涼涼的衣服很舒服。他擼了兩下頭發。
那頌從公廁那邊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汪睿舉著手機跑到他麵前停住。“電話一直響。”
柯樺看到來電人,心裡一陣發堵。說了聲謝謝,汪睿又折返回去。
“姥姥。”
“明天過去嗎?”姥姥在電話那頭問,“去的話幫我捎個紅包,還有你小舅的。”
“你們都不去,我去乾嘛。”柯樺一指要靠近的那頌。那頌叉腰停步,很不爽地瞪著他。
“我不去是腿腳不方便,你舅舅去不了是因為明天有人開顱,早一個多月前就定下的手術改不了,你不去不合適。”姥姥拿出溫言軟語的腔調哄他,“好孩子,你得去,就當旅個遊了。”
“誰去那兒旅遊呀,再說早八十年前就去過了。”
“八十年前我才出生,哪有你的事!少廢話,我發你紅包,你把錢取出來,再買兩個大紅封,要那種寫著喜字的,彆忘了啊。聽見沒有?”姥姥假裝嚴肅地提高了聲調。
“聽見了。”柯樺應下。
電話掛斷,他抬頭看那頌。
那頌站在陽光底下眯眼望向球場,很意外,臉上沒有絲毫情緒。
一場比賽而已,柯樺第一次感覺這麼累。他向後靠到鐵網上,視線落在球場上。餘光裡,那頌低下頭,一隻腳無聊地踢著草坪。
體育學院這次沒帶女生,場上兩個女隊都是他們學校的。所以玩起來很輕鬆,體育學院的七個男生圍在場邊,或蹲或站,偶爾喊兩聲給某個女生加油。
那頌轉過頭看了他一眼又轉過去了。柯樺收回目光,落在那顆紅通通的腦袋上。白t恤,藍色牛仔褲,黑白帆布鞋,唯一不和諧的是那顆紅頭發。
那頌忽然轉頭。柯樺來不及收回目光。
兩道視線撞上,兩個人都愣了一下。那頌走過來,站到他麵前。“道歉。”
柯樺懶散地靠著鐵網,瞅著他。
“聽到沒有。”那頌伸手點點他肩頭,手指觸到濕衣服,皺眉嫌棄地收回手。
柯樺不想張嘴,隻是瞅著他。
“怎麼被小爺的美貌驚到說不出話了?”那頌把臉往他麵前湊。
兩張臉相距隻有一個拳頭的距離的時候,柯樺偏頭,手蓋住那頌的臉推遠。
“剛才的事不跟你計較了。”那口吻,好像國王赦免罪臣一樣。
柯樺輕笑,“你一直這麼追人嗎?”
“怎麼?不行?”
“活該你單身。”
“你也給我聽好了,木頭。”
那頌往前邁了一大步,一條腿穿過柯樺膝蓋內側,手按住他的肩。“還沒誰讓我這麼費事過,你痛快點,給句話……”
“不行,後退。”柯樺冷著臉說。
“你他媽再說一遍!”那頌的火騰地燒到腦瓜頂,他抓起柯樺衣領,把人揪到麵前。
“不,行。”柯樺從那頌手裡一點點搶過球服,“鬆點,露胸了。”
那頌一愣,下意識順著扯開的領口往下一掃。我去!真……coa!
那頌鬆手,卻沒後退。柯樺又靠回鐵網上。
“現在就答應,否則……”
“否則你就去找果園那條狗。”
“嘭!”那頌一巴掌拍在柯樺身後的鐵網上,力道之大,靠在鐵網上柯樺被顛了起來。
柯樺毫無防備,整個人衝著那頌就去了。
那頌感覺鼻子一酸,還沒反應過來,溫熱的液體嗖地流下來。
柯樺伸手捂住他腦門,把他腦袋往上抬。“傻缺。”
“你他媽偷襲我!”那頌自己捏著鼻子。
柯樺抓著那頌的肩把他轉過去。“先去洗。”
那頌又去了公廁。柯樺再次靠回鐵網上,直到那頌的背影消失在公廁門口,他抬手抹了抹嘴。
那頌撞到了他的鼻梁,他的嘴蹭到了那頌的臉。
“樺哥——”汪睿站在遮陽棚邊朝他招手。“上場!”
柯樺從褲兜裡掏出隊服套上。男女混團,四男三女。體育學院跟社團借了三個女隊員。安德跑上場,站位時刻意從他身邊跑過去。
“那個紅毛是你男朋友?長的不錯。”
安德嬉皮笑臉地說完拍了一下他的肩。
柯樺皺眉,要說不是,兩片嘴唇還未全張開,裡麵的牙齒先合上了。
比賽進行到一半,柯樺才看見那頌從公廁出來,鼻子裡塞了一團紙,紅頭發和白t恤都濕了大半。
他從那頌麵前跑過,那頌衝他豎起中指。伸手拽他隊服,柯樺快跑兩步躲開了那頌的手。
後半場,安德的飛盤幾乎是衝著他的臉撇。李大明被打到一次,疼的嗷嗷叫。
比賽結束,社團贏了,李大明高興地宣布:“bbq開整!”
遮陽棚下麵,第三場沒上場的同學去側門接了燒烤店送來的東西。烤架和食物以及一次性餐具,堆滿了一個小推車。
“社長大出血啊!”
“社長怎麼可能這麼大方,是小睿睿拉到了金主爸爸。”
說話的女生指了指長桌另一頭的少爺。
那頌躺在唯一一個躺椅裡,鼻梁上貼了一個卡通兔子的創可貼,脖子上掛著一個小電扇,手裡拿著一個小電扇。旁邊的桌上放著一瓶冰鎮水。不知道誰帶來了一個落地手機支架,那頌的手機架在支架上,屏幕上正播著音樂會。
“我去!哪來的少爺!”錢錦邁進遮陽棚,瞧見那頌先喊了一嗓子。
聽見喊聲,那頌的眼睛從手機一旁看向歸來的隊伍後麵。柯樺依舊走在最後麵,一隻手抓著隊服後衣領,揚手脫了隊伍,沒了隊服的遮擋,立刻露出貼在前胸的球服。
柯樺低頭扯起貼在前胸的球服,風從寬大的袖口裡吹進去,頓時把球服鼓成了球。
那頌嫌棄地撇了下嘴,收回目光,手按著進度鍵退回去一分鐘,接上剛才沒聽到的那一段音樂。
“兄弟們,場地租到下午四點,四點以後有夜場比賽。咱們儘量在三點半前吃完,再留出半小時收拾打包,智哥開車來的,社團的東西都放他車上。”
走在柯樺前麵的男生唰地舉起手,他是李大明口中的智哥,全名周智。“我要喝酒,樺哥開車。”周智回頭拿目光詢問柯樺。
柯樺還扯著胸口的球服,點了下頭。“我開。”
那頌拿眼角餘光盯著柯樺。
柯樺繞過長桌走到那頌的躺椅後麵拿他的背包。那頌的腦袋跟著柯樺轉了大半圈,最後仰著倒掛在躺椅後麵,眼睛翻著看向身後。
包賽在躺椅下麵的布兜裡,那頌的腦袋倒掛著擋住了。柯樺一隻手兜著那頌的頭往上抬,伸手夠出背包,背著往外走。
“去哪?”那頌上身終於離開躺椅。
柯樺理他才怪。那頌這邊還沒動靜,體育學院的七個男生一起背上包跟在柯樺身後往公廁那邊走。
李大明朝社團的人喊話:“換衣服分撥,彆一股腦堆裡麵!閒著的先組裝烤架、烤爐!”
李大明喊完,剛拿起背包要跟柯樺一起去換衣服的汪睿悻悻地把包放下了。
那頌的視線從穿過草地的那群人身上收回。從椅子上起來,搶過汪睿的包,拎著往公廁走。
“哎——你乾嘛?!”汪睿跟在那頌後麵追。
那頌身高腿長,大步邁起來,汪睿一路小跑追到公廁門口才追到人。
兩個人剛邁進去就聽見裡麵傳出一陣雜亂的聲音,金屬落地生,公鴨嗓子的叫聲,人撞在門板上的聲音。
那頌頓覺不妙,掄起包往圍牆似的四個體育生背上砸去,左一下右一下,總算在四個人中年砸出一條口子。那頌一拳砸向伸手抓他的人臉上。撥開堵在前麵的兩個人衝了進去。
大概是這段時間看柯樺看多了,隻一個背影,那頌就認出被兩個學生拉著兩條胳膊的人是柯樺。兩個體育生嘴上說著“彆打了彆打了”,其實是在拉偏假。
那頌一腳踹在其中一人後腰上,那人冷不丁向前撲過去,撲進安德懷裡,安德踹向柯樺的腿踹在了那人大腿上。兩個人摔在地上。
另一個抓著柯樺的人一愣。
柯樺終於騰出一隻手。抓住那隻反鉗住胳膊的手,一撮一擰,隻聽哢吧一聲。
“啊——”那人抱著手腕蹲到地上。
聽見身後的腳步聲,那頌轉身朝後一指。“來呀——”
要衝上來幫忙的四個人定在原地。那頌甩著胳膊,麵對四個體育生,冷笑道:“來,彆慫,一起上!”他偏頭朝嚇傻的卷毛喊:“還看!回去叫人!”
那頌趁著四個人猶豫之際,回頭飛快瞥一眼柯樺。柯樺揪起趴在安德身上的人,猛地把人往廁所牆上一摜,那人悶哼著滑到地上。
安德見勢不妙,手撐著地麵要起。
柯樺屈膝蓋頂在安德肚子上,拳頭緊跟著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