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師家屬樓中午比晚上熱鬨。
那頌沿著低矮的紅磚牆,拐進小院,就看見一對兒中年夫妻架著遮陽傘在院裡吃中飯。三個穿著校服的小孩兒在院子裡掘土挖坑。
“是小宣的外甥吧?”中年女人和氣地問。
那頌不擅長跟這種年紀的人打交道。不,他不擅長跟人打交道。這是他媽對他的評價。
他朝女人擠出一個笑,大步開門進屋。
宣和坐在沙發上,麵朝門口盯著他瞅。
那頌知道他為什麼大中午還回來一趟。沒好氣地說:“腿瘸了跑的到挺快。”
廚房傳出切東西的聲音。
宣和開口先炫耀。“沒辦法,有人接送,不像某人……”
“有話快說。”那頌打斷他,奶茶在的時候,他不會在客廳待著,兩個大男人膩歪起來讓他反胃。大概是這段時間見多了,胃口都差了。他拐向臥室。
廚房門口閃出一道高大的人影。
“喲,小可愛回來了,媽呀,這頭咋弄的?讓誰炸的!”奶茶一張嘴噴出的不是珍珠、紅豆和爆爆珠。而是東北話。
那頌瞪他一眼,往臥室走的腳一拐,拐到廚房門口,伸手搶走了擺盤精美的果盤。“兩個大男人吃水果還要擺成心形,惡不惡心!”
他手指在果盤裡瞎攪幾下,心碎了。紅的火龍果、黃的芒果,中間水靈靈的草莓,被攪成一坨,三種水果現身說法,什麼叫真正的惡心。
“哎喲我去!這熊孩子怎麼比小時候還熊!”奶茶大叫著撲倒宣和身邊。
宣和大手蓋在他頭頂抓著,“恩愛ptsd,心智不成熟的表現,過段時間就好了。”
那頌對宣和的嘲諷充耳不聞,端著水果往臥室走。
宣和轉頭朝他背影喊:“你今天不對勁兒,到底想乾嘛。”
那頌的背影一頓,轉身朝沙發上擠成一坨的兩個男人勾唇一笑。“我要是把柯樺追到手,帶回去,當著柯肖晴和那雍的麵親他,你說他倆會不會離婚?”
沙發上兩個剛滿十八歲還不到十年的男人被鎮住了。
“嘭——”臥室門摔上,兩個男人才回神,對視一眼,都看見了彼此眼裡熟悉的情緒。
“原來作死的方式也遺傳。”奶茶吐出一口標準的普通話,冷冷瞥了一眼宣和,走了。
宣和伸手挽留,嘴巴張開又閉上,最後歎了口氣。
臥室門推開,宣和靠在門框上。
那頌背對門口,盤腿坐在飄窗上,聽動靜在吃水果。
“作為過來人……”
“都是失敗的經驗,少拿出來炫耀。”那頌說,“彆說失敗的經驗才有用,都是屁話,我爸他倆也是失敗的經驗,有個屁用。你們大人就是屁話多。”
“提醒你,你成年已經快一年了。”宣和被懟的一臉無奈。
“你成年都快十年了,我說什麼了嗎!”
“得得得,懶得勸你。”宣和的脾氣也上來了,語調生硬,“你以後愛乾什麼就乾什麼!但是!有一點,少惹我們家奶茶。氣得都說普通話了。”還專門找他倆的炸點聊,“你是想看你小舅英年早離是嗎?”
“活該。”
“這話我等著反彈。”
舅甥兩人不歡而散。
這段時間,那頌渾身上下沒有一點痛快的地方,腳指縫裡都夾著不爽,抱著能攪黃一對是一對的邪惡想法,先從至親下手。效果不錯,於是下午趁宣和上課,他又跑去西南門小吃街找奶茶聊了半下午。
奶茶不搭理他,那頌自說自話。奶茶看著表,等到宣和下第二節課,才打過去。
“過來把你家熊孩子帶走!”奶茶朝電話裡吼道。
五分鐘後,宣和架著輪椅風風火火趕來。雙腳健全的那頌肯定比輪椅快,所以宣和隻來得及瞥見外甥那顆火紅的腦袋消失在人群裡。
奶茶掐腰站在奶茶店門口。“這熊孩子太他媽操蛋了,有沒有人管管!跟他一比,你上學那會兒都算消停的!”
那頌百無聊賴,渾身的不爽化成破壞欲,操控著他的大腦,以至於走到新聞學院教學樓才發覺自己到了哪裡。
汪睿抱著書從教室後門出來,一出來就被撞了一下。書灑了一地。
柯樺幫他撿書,撿到抓在手裡,另一隻手抓著還沒跨到肩上的斜挎包。
“好不容易休息,睡覺不香嗎。”汪睿邊撿東西邊抱怨,“大二要是還這樣,我退團,比賽比的我小腿都長肌肉了。”他原本蹲在地上,說著話把小腿唰地伸到那頌麵前。
柯樺抬手,書抽在汪睿小腿上。“不想要剁了。”
“哎——”汪睿蹲在地上搓腿,“你到底行不行,這都不看,我昨晚剛刮的腿毛,不白嗎,你摸摸可滑了。”
從後門出來的同學,不論男女生一聽汪睿的話全都笑起來,凡是經過他身邊,全都上手摸一把他的腿。
“乾嘛!乾嘛!你們摸是另外的價錢!”汪睿拿寬大的t恤包住腿。
“我們摸就要錢,樺哥呢?”
“他免費!”
柯樺起身,把書往汪睿懷裡一塞。“閉嘴吧。”
他跟著人群往外走,穿過自動玻璃門,才看見那顆紅通通的腦袋。腳步卡頓的那一瞬間,汪睿的話突然又在耳邊循環一邊“我昨晚剛刮的腿毛,不白嗎”。
柯樺的眼睛不聽使喚的往下一瞟。
白。
那頌跟人群逆著,走的艱難,走到他旁邊,衣服都被擠歪了。“你們學院怎麼這麼多人?”
柯樺往外走,無視他。走到車棚,取車的人太多,他站在棚外等第一波取車的人出來。
“跟你說話呢!”那頌抓住他手肘想把他轉過來,麵對自己。
柯樺低頭看手肘上的手,修長的手指,能看見青筋。
“有事?”
“請我吃飯。”那頌鬆手,開始甩腿。剛才不知道誰踩了他一腳,腳指頭都給他踩麻了。
還是那條速乾短褲,餘光裡,每次抬腿甩腿,身後都會繃緊勒圓,穿著短褲的腿不停地在視線裡晃悠。柯樺轉頭看向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