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是個女子。
但這位前輩並不像屋舍裡的大家閨秀,而是一個修為非常高的人。
甚至是他至今為止見過修為最高的人。
九宮山雖說比其他宗門要弱,隻有火雷一項最為拿得出手,可山上也是有兩位超凡境界高手的。
那兩位高手雖然沒有在江湖上留下名號,但和一些劍仙比起來,可沒有差太多。
可這位前輩出手,二十招之內,他們還是奈何不了這位前輩,甚至還被打得節節敗退。
楊卓然還未走近,便聽到那位前輩開口了。“趙辛叨擾多日,此期間得罪的地方太多,還望諸位師兄多多體諒。”
“趙辛師妹說笑了,自從你來了這裡,九宮山弟子們修為更是漲了一截,怎麼能說叨擾。”
此時說話的,是九宮山上,最為年輕的長老朱倪。
朱倪是個年輕的女子,年紀大概在三十二三。
“趙辛不懂火雷,來此也隻是為了破陣提升修為。至於提點諸位師侄,既是順道,儘力而已。朱倪師姐說的,趙辛不敢居功。”
“師妹謙虛了。”九宮山上的宮主姚仁擺了擺手。
姚仁,五十五六歲左右的年紀。
“趙辛此番前往西北,若留得性命歸來,怕是還會再來九宮山,到時,望諸位師兄師姐記得趙辛便可。然而眼下,山高路遠,諸位師兄師姐就不必送了。當然,若真就死在了西北,這次應該就是我和大家的最後一麵了。”
朱倪開口。“九宮山隨時恭賀師妹到來,以後,師妹把這裡當作自己的家即可,我想師兄他們也是如此想的。”
“對,小師妹說得對,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多謝諸位師兄師姐了,如此,趙辛便告辭了。”
趙辛剛要轉身。
不遠處的楊卓然跑了過來,開口說道。“前輩這是打算要走了嗎?”
趙辛扭頭看他,一笑。“沒錯,總要嘗試著去追自己喜歡的東西,若一直留在一個地方,怕就錯過了。我這話的意思,你可懂?”
“喜歡的東西?”少年說道,但明顯一頭霧水。
“看起來是不懂,不過沒關係,你以後也會有的,總是一些讓你奮不顧身的人和事,在天下大是大非麵前,可能掀不起多大風浪來。”
她往前走去,繼續說道。“你的天賦不錯,在九宮山上確實難得,之後可不要落後彆人太多。”
趙辛一揮手,整個人高高躍起,一把劍從虛空飄來,緩緩落入她的腳下。
她再次向眾人拱手。“諸位,再見了!”
山門前的眾人也向她拱了拱手。“保重。”
她直接禦劍前往西北,卻是攥緊了手上的東西。那裡!是件某人送給她的東西。
不珍貴,甚至地攤上可以說爛大街,但意義非凡。
她喃喃自語。“何墨謙,等著我。你要救這天下,我們一起還西楚太平。”
遠在曲靈城北方不遠的小仙宗上。
名為蘇萬裡的少年給自己倒了杯茶,仰頭喝了。
他放下茶杯往外麵的院子走去,在院裡的小池塘洗了手,才長長呼出一口氣。
他住的這個院子不小,足有以前他和師妹先生三人住的三分之一大小。
來之前,他也在小仙宗裡逛過,總體麵積而言,確實要比昔日的忘塵山莊大上不少。
或許他不遠千裡而來,又不顧身體傷勢地診治那位前輩,他們早已把他視作座上賓,給他安排了這麼一個寬敞的屋子。
他在種滿桃李樹的前方停下,抬頭看向頭上方的李子,順手摘了一顆,嘗了一下,沒熟。
他伸手丟掉正要拔起那把木劍時,有個賤兮兮的聲音傳了過來。
“奸賊惡賊逆賊,敢偷主人的果子,我要過去告發你,讓你不得好死。”
蘇萬裡轉身,看著出聲的地方,不禁啞然失笑。
他心想,這家夥也真是有趣,每天閒暇之餘都會跑來這裡守著,像是怕他會做什麼大壞事一樣。
這東西不是人,小仙宗裡沒有其他弟子,隻有自稱很小就被無清道姑帶上山的高清禾。所以,若說起來,小仙宗裡總共就兩個人。
那麼這個賤兮兮的東西是什麼呢?自是無清前輩閒暇時養的碎嘴鸚鵡。
他懶得管這隻鸚鵡是否被人撕過嘴,而是走回了屋裡,整理藥箱忙碌起來。
小仙宗,雖名不見經傳,但說起來,它的來頭並不小。
現在的無清前輩,乃是當年道仙宗的四傑之一,雖是年紀最小的一位,還是女子之身,卻是同輩道人中,天賦最好的。
至於為何最後會滿身石化,則是因為二十多年前在東方橫亙西楚南慕的雲崎山脈上抵禦過魔族入侵。
後來,她大概知曉命不久矣,便來了道仙宗的彆院生活,也就是這小仙宗,至此,便沒再回過道仙宗了。
也正因此,至今為止無人敢在小仙宗外說三道四。
一來不敢對抗整個道仙宗,二來著實沒有必要在一個廢人麵前耀武揚威。
晚上時,蘇萬裡站在窗前,看著前方,那幾十棵高清禾親自種栽的桃樹。
他正發著呆,卻突然覺得一股東西從胸口處湧了上來,直接從嘴裡噴射而出。
他知道,那是鮮血。
是那股狂暴之力,他身上的病又要發作了。
他苦笑,來了西楚,可能不會再被人追殺,但也有可能死在這病痛之上,如果可以稱得上病的話。
他作為對抗命運的最前沿,最終是否真的會死無葬身?真是難說。
他抓住窗戶邊沿,才勉強站穩身子,沒有倒下。
可眼睛裡,卻在黑色和清明之間來回橫跳,像是有魔鬼正在爭奪他的身體一樣。
他的身上已經冒起了一股淡淡的黑煙,像是在燃燒著什麼。
他一步一步地往床邊走去,躺了上去。
遠在南慕國,九洲城向西幾百公裡的地方,名為傾顏山莊的院子裡。
一名女子在自己手心裡割下了一個口子,把血滴在了那把短劍之上,運起氣來,再次把靈氣全部注入到那把短劍之上。
擴散的符咒隨著他的注入緩緩收攏再次附著在了短劍之上。
封印再次加固,但她卻吐出一口鮮血,滿臉蒼白。
扭頭看向窗外時,有蝙蝠在夜色李飛過,他自嘲說道。“這便是報應了,也罷,總是欠你的,還多少都不夠。”
蘇萬裡緩緩轉醒,卻自己累得幾乎站不起來。
他攥緊了手上的東西,是那枚名為“千裡送”的戒指。
這個戒指對他意義非凡,是先生送給他的,師妹也有一枚。
他苦笑,居然又想起師妹了。
他逃亡天下,把自己抽離到命運的邊沿,可還是會想起師妹,還有那個偏心滿臉嚴肅的先生。
這些年,他們可還好?這!也是他心中一直以來最關心的一件事。
可那個家,大概已經成了過去式,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