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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月光 歸無裡 90278 字 2024-06-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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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便利貼揭下來, 把蛋糕拎了進去,王栩文見他的表情有點奇怪,湊了上去想看看他手裡究竟拿的什麼東西, 結果沈鬱白一把將便利貼攥住, 側頭瞥了他一眼。

王栩文訕笑著摸了摸腦袋。

沈鬱白把手機充電器插上,蛋糕盒子放在茶幾上,迅速把桌子上那個大蛋糕切成幾塊, 語氣隨意:“你們先吃吧,我打個電話。”

說完他放下切蛋糕的刀就離開了,王栩文招呼著大家分蛋糕,抽空看著沈鬱白走進房間裡,把門關上。

手機的電量不足百分之一, 沈鬱白插著充電線又看了眼消息記錄, 林杳還是沒理過他, 他的視線在她名字上停留一秒, 撥了電話出去。

接到這通電話的時候,林杳正站在蛋糕店門口的十字路口,馬路邊燈火闌珊,車輪軋過斑馬線,她在這頭等綠燈,看著自己呼出的氣在夜裡翻湧成霧。

給沈鬱白訂的蛋糕是她親自挑的,便利貼也是她一個字一個字寫的,她隻是覺得自己欠了沈鬱白一個生日。

口袋裡的手機還在震動,沈鬱白的名字在屏幕上出現,林杳低頭看了一眼, 遲遲沒劃到接通的那一端。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綠燈隻剩下五秒了, 林杳走到花壇邊上,接通了電話。

她沒有出聲,攏了攏身上的大衣,聽見那邊慢著聲調問:

“林杳,我再問一次,你真的不來嗎?”

林杳抬眼,看見馬路對麵的廣告牌換了頁,上麵還印著沈鬱白代言的高奢品牌廣告,她安靜了幾秒,又道:“不去了,你跟大家好好過,今年應該能熱鬨——”

“那我去找你。”他打斷了林杳的話,語氣不容置疑。

電話那頭的聲音斷斷續續的,像是在穿外套。

林杳害怕他真的腦子一抽過來找她,她很輕地歎氣:“你為什麼老這樣?”

沈鬱白靜了一會兒,林杳隻聽得見他緩緩的呼吸聲,過了一會才聽見他的聲音:

“因為我喜歡你,這個理由夠讓我去找你嗎?”

她下意識把手機拿遠,生怕自己多聽見一個字,眼睛變得有些失焦,不知道該盯向哪裡。

夜風從領口灌進去有些涼,林杳緩了一下幾近停滯的呼吸,她覺得自從沈鬱白回國以後就跟之前很不一樣,像吃錯藥了一般,分手這麼久了突然說這樣的話,之前談戀愛的時候都不見他表露得這樣直白。

不知道時間往前挪了多久,林杳慢慢把手機拿到眼前,看見電話還沒掛。

她知道,如果她想斷得乾淨一點,她不應該給沈鬱白買那個蛋糕,這個時候也應該掛掉他的電話,像之前拒絕王栩文那樣跟他把話說明白。

通話時長還在增加著,林杳的指尖在掛斷的按鈕上方停了好久,無數的利弊與權衡在她心頭滑過。

她撤了手,把電話拿起來:“我不想認真跟你談戀愛,也沒想過要跟某個人到了七老八十的時候推著輪椅到處轉。”

林杳緩緩低眼:“沈鬱白,你彆把你的真心掏給我看,我受不起,我會害怕。”

有的人真是很奇怪,不怕蟑螂蟲蟻,彆人拿槍口對著她腦門她也不怕,卻怕真心,懼怕著一顆血淋淋的真心。

彆人對她的好,林杳都會百十倍地還回去,但是唯獨沈鬱白對她的好,讓她不知道如何回應,她給不出對等的感情,隻會越來越手足無措。

林杳沒顧得上聽沈鬱白的回答,直接把電話掛斷,生怕從他嘴裡又說出讓她更害怕的話語。

掛掉電話的時候,她才覺得心上沒那麼沉重,能好好喘上一口氣。

從蛋糕店回到新家,家裡還是空空蕩蕩的,隻來得及把床鋪好,大大小小的紙箱子堆了一地。

看著房間裡的天花板的時候,林杳就能想起他的話,讓人心煩意亂。

她掀了被子,蓋過頭頂,沉沉呼吸。

隔天李亞給她打了電話,說收到了檢舉,金星鑫的案子有了進展。

他調了一張照片給她看,中年男人穿著個黃色的皮衣外套,蹲在便利店外麵抽煙。

李亞:“這一張是幾年前案發時酒闌巷對麵便利店的監控拍的。”

因為當天在下雨,攝像頭上都掛著水珠,錄像也是糊的,隻能看見個身形。

他又滑到下一張圖片,這次的照片清晰了些,隻不過戴了口罩,用廠街那邊的公用電話打了個電話,然後上了車。

“雖然麵部特征還不清晰,但是同樣的黃色皮衣和身材,應該是同一個人,他乘的這輛車也是□□,車主說不認識他,但至少現在能確定,他回了市內。”

林杳點了下頭,她又有點著急:“除了這以外就沒了嗎?”

李亞擰起眉頭:“我問了很久,第一批經手這個案子的警察說當時在案發現場找到了凶器,當時是葉傅文收著的,應該裝在密封袋裡送檢的,但是回來以後就弄丟了,要是那把刀沒丟,估計還能用指紋檢索到犯人的信息。”

林杳搖頭:“不太理想,當時下雨,那把刀上就算有指紋也早被衝乾淨了。調廠街其它的攝像頭還能發現他的行蹤嗎?”

“後麵可能中途換了車牌,排查了很多店都再沒看到這個車牌號。”

李亞也累得捏住眉心,想了想,還是說:“你也當了幾年警察了,應該也清楚,有相當一部分案子是破不掉的,畢竟咱也不是演刑偵劇,我會儘力查,但這個案子都拖了這麼多年了,最寶貴的調查取樣的時間也錯過了,你應該做好心理準備……”

就連這次有人檢舉都是不幸中的大幸了,網絡上通緝的照片就是那張模糊的黃色皮衣,所以才有人認出來,但凡他換件衣服,這件案子說不定還是不會有一點進展。

林杳:“我知道了,辛苦您繼續排查了。”

她咬了咬後槽牙,剛轉身就接到隊長的電話,讓她趕緊去蹲嫌疑人。

林杳閉了閉眼,立馬跟車去蹲人,乾這一行,很多時候就是在車裡守一天,沒那麼多振奮人心的時刻,從早上開始蹲守,到半夜裡也不能休息,還得換班防止中瞌睡。

雖然她換了新家,但是說實話,林杳一個月可能也就回家住七個晚上,大部分時間都得在警局過夜。

她坐在車裡,往後靠了靠,用力閉了閉眼。

駕駛位上的小張從後視鏡裡瞅了她一眼,問著:“杳妹兒是不是累了,不然你睡一會兒,我盯著。”

她揮了揮手,“不用了,我還行。”

小張從自己口袋裡摸了幾下,掏了幾個糖果出來,擱到林杳手裡:“吃幾個糖打起精神來。”

林杳盯著自己手心裡的糖出了神,她眼睫輕輕顫了兩下,問他:“你在哪兒買的這種糖?”

分明已經停產好久了。

小張“啊”了一聲,疑惑地說:“就路邊小賣部裡啊,我隨手買的。”

林杳剝開嘗了一顆。

原來不是那種糖,隻是用了一樣的包裝,味道卻比那種劣質香精糖果好得多。

她嘴裡充斥著一股微甜的青檸味。

林杳重振了一下精神,眼睛盯著飯店門口,用手裡的照片反複對比。

看一眼照片看一眼進進出出的人,再看一眼照片,看外麵的——

沈鬱白。

他跟幾個外國人一起進去,對方給他遞了一根煙,沈鬱白低眼看了一下,把煙推開,抬手時手腕上是空的——她送的那串手串已經被摘下了。

她一下子把糖咬碎,青檸味在口中爆炸開來,像與他接過的無數個吻,裹著他身上的味道。

看來上次她說的話真的擊退他了,沈鬱白原來很容易就會放棄。

確實,他以前也說過,他不會一直等她,等得煩了,他會轉身就走。

林杳又剝開一顆糖,覺得車裡很悶,味道好難聞,心裡也悶。

小張突然壓低了聲音,急急向林杳招手:“快快快,人來了。”

林杳調整了一下情緒,右手搭上車把,隨時準備衝下車抓人。

等對方稍微靠得近了一些以後,她給了小張一個眼神,兩個人同時下車追人,那個人反應也快,一見有人追他,立馬拔腿就往飯店裡跑。

飯店裡分裸桌和包廂,大廳裡都是拚桌的,人很多,人多嘴雜的,那人一溜煙就埋進人海裡找不著了。

林杳隻看見他往二樓跑,二樓裡都是包廂,基本都是拿來談生意聊合作的,林杳追上去的時候每個門都是關閉的,她一眼看不出來人到底躲進哪個房間了,隻能挨個排查。

每拉開一扇門就會被一群人注視,林杳懶得管,查完一邊以後又轉到另一邊去。

她剛打開一個門縫,就聽見沈鬱白的聲音:

“I''m sorry, but I have no plans to train abrht now.”

(抱歉,我現在沒有出國訓練的打算。)

“Why? Don''t waste your talent.”

(為什麼?不要浪費你的才華。)

他笑:“I''m actually a person with no aspirations, I chose to keep driving as a racer just because I was told to be an ambitious person before, but that''s no longer necessary.”

(其實我是個沒有理想的人,隻是因為之前有人告訴我讓我做個有抱負的人,我才選擇繼續開當賽車手,但是現在已經沒必要了。)

林杳鬆了手,從門縫裡掃了過去,看這樣子應該不會躲在這裡,她低著頭,直接去了下一間。

房間裡的對話還在繼續,外國車隊的經理執著地追問:“Why is that not necessary?”(為什麼沒有必要了?)

“She abandoned me.”

(她不要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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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還想留在國內, 還不想放棄。

隔壁包廂突然傳來一陣雜亂的摔打聲,那個房間裡的人魚貫而出,嘴裡還驚呼著。

房間裡, 林杳正和那個人纏鬥, 搭夥的小張在樓下搜人,一時應該注意不到她這裡的情況。

那個人手裡有刀,抵著林杳的脖子, 她仰著脖子粗粗喘氣,聽見那人罵她:“臭婆娘一個人還想抓我。”

他掐住林杳的脖子,林杳憋得咳嗽幾聲,對方獰笑:“反正都弄死過一個了,多你一個不多, 要不你求求我?”

她突然笑出了聲, 一個字一個字地往外憋:“……畜生……也配……”

林杳用膝蓋重重頂擊他□□, 鉗製住她脖子的手鬆了一下, 周圍的人衝上來壓住持刀的人,水果刀被踢到一邊的角落。

那人還在掙紮,林杳扶著一邊的牆,緩著呼吸,乾咳了幾聲,胸膛大幅度起伏,她快速從口袋裡拿了手銬出來,但因為剛才的缺氧,眼前突然黑了一下,手銬掉在地上, 被另一個人撿起。

按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不輕不重,把她按在座椅上, 他說了一句:“坐一會兒。”

沈鬱白的袖口向上翻起,手指的骨節突出,他捏著那串手銬朝地上那個人走過去,扯著人的手把手銬拷上,那人掙不開,隻能在地上大罵著撲騰。

林杳坐在原地歇了會兒,那陣眩暈過去以後就好了,她揉了揉太陽穴,沈鬱白給她倒了杯熱茶,放在她手邊。

她看他一眼,把那杯茶一飲而儘,跟他說了“謝謝”,然後去樓下找小張,把人帶回警局。

上車時還看見了沈鬱白,他從飯店大門出來,身上穿著休閒的外套,兩手閒閒地插進口袋裡,林杳回了頭,兩人隔著一條街遙望。

她在這一秒才有空去想她在包廂門口聽到的話,黑眸一低,視線又在他空蕩蕩的手腕上停了一秒,什麼也沒說,直直鑽進了車裡。

小張瞥眼看著車窗外直直站立著的男人,內心唏噓著。

刑警隊都是單身漢,乾到四五十歲還找不著另一半的大有人在,他們有時候得加班到被抬進醫院掛點滴,實在是沒那個精力談情說愛。

他嘖嘖幾聲。

林杳把人交接完以後終於能歇息一會兒,譚虎拍拍她的肩膀,說她今天可以回去好好睡個覺。

她這幾天都是在局裡過的夜,今天辦完手裡的案子以後能按時下個班,林杳回家安靜地吃著飯,坐在客廳的桌子旁邊,突然覺得這寂靜的夜晚讓人很心亂,她慢慢把手裡的筷子擱下,趴在了桌子上,兩隻胳膊圈住頭,閉上了眼睛。

林杳趴了一會兒,突然伸手摸到放在桌子上的手機,打開相冊看見那段視頻和唯一一張合照,她長按著,屏幕彈出是否確認刪除的選項。

沈鬱白已經打算繼續往前走了,她也沒必要一直留著這些東西,應該斷得清楚,誰都不要念著誰。

指尖在“確認”上停住,一個電話彈進來,阻斷了她的思緒。

林杳慢慢把身子坐直,接通了電話,李璨然的語氣聽上去很為難:“杳妹兒啊。警局裡有個走丟的,問他家屬是誰,他報了你的電話號碼。”

她慢慢把眉蹙起:“走丟的?幾歲啊?”

李璨然:“二十多歲吧,之前還上過體育新聞的那個。”

林杳覺得腦袋很疼,“你把他送回——”

她預備報出沈鬱白的住址,電話那邊又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被奪了電話,林杳聽見對麵很沉重的呼吸,兩相沉默對峙間,他率先開了口:“來接我一下,讓你這麼為難嗎?”

林杳默了默,“我沒有時間。”

“那你告訴我你在哪兒,我去找你,不用你來接我。”

電話又被李璨然奪了回去,他一邊嘟囔著“醉鬼”,一邊跑到了遠一點的地方接電話,生怕再被沈鬱白搶走。

“他喝醉了?”林杳問。

“酒精含量確實超標,但是這小子不上臉,我一開始都沒看出來。那現在怎麼搞,你剛剛說把他送回哪兒去?”

林杳起身拿過架子上的外套,應聲:“不用了,我自己把他送回家吧,你好好值班。”

現在正是夜市最熱鬨的時候,這個點了街上還是人潮熙攘,林杳趕到派出所時沈鬱白正側躺在小沙發上,把臉壓在手背上睡覺,沙發上放不下他的腿,他的腳都翹在外麵了。

李璨然在外麵值班,沈鬱白就睡在房間裡,林杳指了指他,示意她把人接回去了。

他多看了兩眼,李璨然對沈鬱白的印象不是很深,早就忘記幾年前他陪林杳來過一次警局了,現在隻是訝異,沒想到林杳還認識這位網絡紅人。

她蹲在小沙發前,看他沉沉呼吸著,眼皮都不帶動一下。

林杳推了他兩把,把他喊醒:“沈鬱白,帶你回家了。”

他慢慢掀了眼皮,安靜地盯了她幾秒,然後從小沙發上坐起來,後腦勺的頭發還是亂的,躬著身子到處找自己的鞋。

穿好鞋就拉了下她的袖子,淡淡道:“走吧,回你家。”

“……”

林杳一陣沉默,沒有動作。

沈鬱白又扯了她一下,很輕地挑了一下眉毛:“怎麼?”

她說:“回我家做什麼?你要回你自己家。”

“我不。”他麵無表情地說著這樣的話。

林杳眼皮跳了一下。

醉了以後智商還倒退了,真是無可救藥。

好不容易把人領上了車,林杳跟司機報了沈鬱白家的地址,司機還沒說話,這人又坐在後座,唇角微微下撇著:“不去這裡。”

林杳:“師傅彆聽他的,就開去這個地方。”

沈鬱白堅持說:“我、不、去、這、裡。”

林杳還站在車外麵,她往後退了幾步:“那你睡大街上吧。”

就不該心軟這一下跑來接他,還是渾得要死,偏跟她對著來。

林杳轉身就走,沈鬱白從車上追下來,跟在她身後,林杳停在路口等紅綠燈,他也站在路燈底下等著,林杳抬腳走他也抬腳走。

她一個急刹車,回頭對他說:“要麼我就給你叫個車,你回你自己家,要麼你就去公園跟乞丐搶報紙蓋,選一個吧。”

青年挑起的眼尾慢慢收攏,往下落了落,說話還是清楚的,聽不出喝醉的痕跡:“非得選一個嗎?”

林杳出了聲:“不然——”

他突然上前幾步抱住她,下巴抵在她脖子旁邊,林杳能感受到他眨眼的幅度,睫毛會掃過她耳垂的皮膚。

他的外套很硬,抱上來的時候很硌人,林杳往後退了半步,側目看看他,後麵的話卡在了喉嚨裡,呼吸間能聞到淡淡的酒氣,應該是和那群外國人喝酒吃飯的結果。

“我選擇抱一下。”

林杳眨了眨眼。

奇怪的選擇。

她把人推開,狐疑地盯著他的眼睛,沈鬱白的眼珠往旁邊轉了下,躲開了。

林杳:“你不是最討厭彆人裝模作樣了嗎?現在在我麵前裝什麼可憐?”

沈鬱白麵不改色:“啊,被你識破了。”

他早知道林杳吃軟不吃硬。

果然,下一秒,林杳給了他彆的選擇:

“最後一個C選項,我把你送到家門口。”

沈鬱白隻能接受,也沒有彆的更稱他心的選擇了。

坐在車上的時候,林杳把車窗往下拉了拉,透氣,沈鬱白坐得有些難受,胃裡在翻湧,一直皺眉。

林杳懷疑他酒後想吐,怕他吐到人家司機的車上,就往他手裡塞了幾個糖,讓他緩緩。

沈鬱白看了看掌心,玻璃糖紙在窗外的霓虹燈下閃閃發亮。

他含了一顆在嘴裡,是水蜜桃的香。

林杳偏頭看著車窗外的夜景,突然問他:“為什麼回國?大好事業不要,非回來待著。”

沈鬱白低頭把糖紙折好,他知道如果拐彎抹角玩兒隱晦那一套,林杳永遠會裝傻,他永遠追不到她,於是直白地說:“為了找你。”

駕駛位的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他倆一眼,當八卦聽著。

林杳捏了下掌心。

沈鬱白本來覺得這個時候應該笑一下,繼續勾勾她,但是轉念想到林杳之前說不喜歡他那樣笑,他就又把嘴角收了回去。

明明練習過很多次,那麼笑應該是最好看的。

她看都不看他一眼,隻是輕輕說:“沒想到出了趟國嘴上更會跑火車了,你不是不想玩戀愛遊戲嗎?手串都丟掉了,現在說這些,沒勁。”

車內寂靜下來,司機頻頻從後視鏡裡看他們,可能以為兩個小情侶在吵架,剛想勸幾句,沈鬱白突然悠悠問:

“你在因為這個事兒生氣?”

林杳微微皺眉:“我沒生氣,也不會因為這個事生氣,送給你的東西你要丟就丟,也跟我沒有關係了。”

他突然靠近,林杳往角落裡躲了下,推著他肩膀,瞳孔收縮一下:“突然乾嘛?”

沈鬱白把外套的拉鏈往下拉了下,鎖骨處綴著一串綠色盈透的珠子,在夜色中顯得晶瑩剔透,月光石的偏光能被很清楚地看見。

“因為戴在手上開車時老是磕到,所以掛脖子上了。”

他半挑眉梢,說話間吐露出水蜜桃的味道:“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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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杳彆扭地把頭擰到一邊去, 聲音越說越小:“……知道了,你愛戴不戴。”

沈鬱白退開少許,坐回了原位。

車身突然停住, 司機說著:“目的地到了。”

外麵是一片居民區, 林杳等著他下車,沈鬱白打開車門,下車的時候突然趔趄一下, 要倒的樣子,林杳傾身過去扯住他的衣擺,擰著眉:“你現在還裝醉?”

這會兒倒是醉得走不動路了,剛剛眼神可清醒得不得了。

沈鬱白看了眼她抓住他衣擺的手,黑眸微動, 道:“今天確實被勸酒了, 不太多而已。”

他走路走不直, 看起來很誇張, 林杳在車裡坐了一會兒,還是出去扶了他一把,她把人推進門裡,跟他說:“我記得你之前說過,不裝成這樣的話,也會有人喜歡你,是這麼說的沒錯吧?”

家裡黑漆漆一片,沈鬱白把手機擱在鞋櫃上,發了個鼻音:“嗯哼,你還記得挺清楚。”

“但是我之前那個樣子不是留不住你嗎, 你更吃我現在這套吧。”

他用一種理所當然的腔調說著這句話,轉身, 把她拉進門裡,速度極快,把人抱到鞋櫃上坐著,勾著她的腦袋,唇貼了上去。

指尖流連在她後脖頸處輕輕捏著,溫熱的唇貼著她鼻尖,緩緩往下滑,青年雙目微斂,看著她月光下的臉,曖昧地吐息。

林杳的腦袋往後偏了偏,嗓音變得啞:“我不會負責的,就算這樣你也留不住我。”

他的吻落在她眼皮上,指尖環住她的頭發,在手裡轉了幾圈,又滑落,掃在皮膚上發著癢,像被鵝毛撩過一樣,心尖也癢著。

“不用你負責。”他說著,唇還沒貼上,舌尖已經探出來,話語變得無比含糊,“你不是享樂主義嗎?那除了快樂,什麼都不要想了,你想要我什麼樣?”

林杳垂眸看向他,光影昏暗,落地窗的紗簾被涼風卷起,在空中旋了幾個圈,又緩緩降落。

他的聲音也隨之降落在她耳邊,低而輕:“乖的?”

林杳外套的拉鏈被拽下幾厘米,拉鏈被拉開的聲音在接吻的喘息裡變得震耳欲聾。

“還是喜歡壞的?”

他吻一下,說一句話,拉下一段拉鏈,林杳用手環住他的脖子,居高臨下地睨視他,輕微喘著氣:“我不給真心的,你確定要——”

外套被扯掉,他仰頭,舌尖闖過她的唇齒,深入內裡,林杳嗚咽一聲,身子往後仰了仰,騰出一隻手來撐在身體側邊。

沈鬱白把她從鞋櫃上抱起,林杳兩條腿圈住他的腰,低頭看著他漆黑的眼,在黑暗裡辨不真切。

青年低聲念著:“不確定的話還能怎麼辦?除了聽你的話,我還能怎麼辦呢?”

吻要小心翼翼,說話要拿捏住語氣,做每件事之前都要想著林杳樂不樂意,生怕做得不對而讓她討厭讓她生氣。

他抱著人拐進了房間,林杳安靜了一會兒,又偏頭與他吻上,唇上還沒乾透,侵城掠地,互不退讓,像兩匹野狼互咬,誰也不服誰。

注意力被分散了大半,沈鬱白摸了半天才摸到床頭的燈,把燈拍開,昏黃的光影落了一地……

他用不明顯的犬牙磨蹭那塊被烙上牙印的皮膚,又輕輕咬了一下,睫毛還在抖,眨眼間掃過林杳下頜的皮膚,很癢。

林杳偏了偏頭,覺得神經都緊繃了起來,什麼也看不見一樣,視野是暗的,隻有觸感真實。

她聽見了沈鬱白拉開抽屜的聲音,青年聲音喑啞難耐:“說會兒……話。”

林杳緩緩掀了眼皮,睫毛生理性被疼濕:“你到底……”

沈鬱白的雙眼眯了起來,然後挺輕地笑了下。

那雙手在賽場上,握著方向盤的時候會用力地繃起青筋,骨節修長,指身細瘦,像一節一節的細竹,指甲修剪得圓潤。

他的唇落在脖子上,聲音喑啞,含糊得幾近聽不清:

“我在等你發號施令啊。”

“輕…?唔…聽你的。”

沈鬱白將手指塞進她指縫裡扣住,掌心出了汗,密密地貼在一起,汗涔涔的,變得濕熱。

林杳的頭發被汗浸濕,散在床頭。

床板吱吱呀呀地晃,床頭的暖光燈也顫了好幾下,他說話斷斷續續的,還非要堅持說:

“我在聽你的…話。”

林杳捂住他的嘴,沈鬱白就順從地張開嘴,用牙齒輕輕咬她的指尖,眼睛還是清醒的,蒙上了一層薄薄的水霧,耳尖漸漸變紅了,像熟透的櫻桃。

床頭櫃上還擱著他看書時用來畫記號的彩筆,沈鬱白伸手去夠,胳膊的線條繃得很漂亮,他的肌肉不誇張,剛剛好,配上一雙像狐狸的上挑的眼睛,調情的時候能很輕易地把人蠱得五迷三道。

沈鬱白用牙叼住彩筆的筆蓋,輕微低眼,往她鎖骨處寫字。

林杳腦子都是昏的,撐著眼皮瞭了一眼:“你彆做無聊的事……”

她聲音飄了一下,沈鬱白低斂著漆眸,眸光在昏黃的燈光下輕輕搖曳,緩緩道:“不喜歡的話,明天洗掉就是了。”

他神經質一樣,在她皮膚上寫他自己的名字,一筆又一劃,從肩膀往下寫,聲音泡在汗水裡變得潮熱,粗粗說著:

“你身上有汗,好難上色。”

林杳捉住他的手,翻了個身,兩人換了個視角,她用了點勁,沈鬱白的呼吸變得不穩,額前的烏發濕了個透,黑眸眯起,睫毛也被汗水沾濕,難耐地咬牙說:

“你……等一下。”

林杳在他胸膛上大剌剌寫了兩個字,這個時候已經有些說不出話來,聲音變得很沙:“憑什麼隻有你能寫?”

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林杳手上。

“喂,你…也該收著點勁。”

“那麼脆弱啊?”林杳輕輕說,還是鬆了些。

他抬著頭吻住她,舔舐掉最後一次喘息。

落地窗的紗簾還在不斷舞動,涼意吹散室內的旖旎與溫熱的氣味,水潮最後一次澆滅燎火,長夜將息,嚶嚀仍續。

林杳第二天還要去局裡上班,走得早,沈鬱白睜眼的時候身邊就是空的,地上亂七八糟的,昨夜換下來的床單被團成一團扔在角落,拖鞋也是東歪西倒,兩隻隔著天南海北遠。

沈鬱白的嘴又破了,他抬手摸了一下,去洗手間洗漱的時候,看見鏡子裡自己上半身的字,是無比狂野的草書:

——“二貨”。

在沈鬱白看清這行字的時候,林杳已經到警局了,在警局整理了一下資料,中午吃飯的時候譚虎讓她把十字街路口的監控調給他看看,林杳在原地呆了一會兒,回憶起存著監控的U盤被揣在外套的兜裡。

而外套,昨天在鞋櫃那兒就被沈鬱白脫了,現在應該還在那兒。

她默然很久,敷衍著說:“落家裡了,我讓人給我送一下吧。”

她反複點開通訊錄,硬著頭皮給沈鬱白打了個電話過去,對麵立刻被接通,好像一直等著這通電話似的。

“我的外套還在鞋櫃上,你不忙的話幫我送一下,兜裡有個U盤,彆弄掉了。”

他聽完後隻問了一句話:“我給你送東西,有什麼好處沒?”

林杳半晌才開口,她故意讓語氣顯得生疏:“沈先生,我們又沒有什麼關係,不要得寸進尺。”

對麵笑:“林警官,你還真是睡完就翻臉。”

林杳抿了抿唇:“能送就送,不能送就算了。”

對麵繳械投降了:“知道了,待會兒過去。”

他過來的時候林杳已經出任務去了,底下有傳達人員,不讓進,沈鬱白隻能把東西讓彆人轉交給林杳。

李亞這個時候正好進來,問著傳話的人:“林杳在嗎?找她有點事。”

沈鬱白稍稍留意了一下,傳達人員告訴李亞:“林警官出任務去了,有什麼東西先給我吧。”

李亞把照片和U盤放下,說:“成,就這些東西,麻煩轉交一下了。”

兩人擦肩而過,沈鬱白的視力極好,他在那堆照片裡看見了那個人的大頭照。

那個……林杳書桌照片上的人,他記得那張臉,那如出一轍的痣。

那一刻,沈鬱白突然想到,林杳決定當警察,可能也是為了這個人。

那樣冷情冷心的一個人,卻願意為這個死去的男人費勁心思,夜以繼日地待在刑警隊裡,一個月都回不了幾次家,隻是為了“他”。

這個人究竟是怎麼做到的呢?

沈鬱白昨夜看見了林杳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長著一身比誰都硬的骨頭,分開的這些年裡卻落了一身傷。

他昨夜一一吻過這些傷痕,心中無比憐惜,卻在這一秒得知,那所有的傷,隻是為了讓她查清真相,是為了——另一個男人。

林杳這個時候出完任務回來,在樓下的大堂裡看見了他,也叫了他的名字。

沈鬱白在這聲呼喊中回過神來,林杳奇怪地上下掃了他一眼:“站在這兒乾嘛?東西帶來了嗎?”

他緩緩眨了一下眼睛,值班的人說:“他剛把東西給我,哦,李亞也給你留了東西。”

林杳站在那兒翻看了一下,神情變得越來越嚴峻。

她把紙頁卷起來捏住,把兩個U盤揣進兜裡,又疑惑地回頭問他:“隻把U盤帶來了……我的外套呢?”

沈鬱白的狀態有點不對勁,躲開了她的視線,眼皮無措地耷著,平靜回答:“外套洗掉了,還沒乾。”

林杳不知道他怎麼看起來又這麼可憐了,明明她也沒說重話,還是說他已經能裝到這個程度了?

“那我晚上去你那兒取吧,你先去忙你的事,沒必要一直在這兒等著。”

樓上的人還在叫她的名字,林杳應了一聲,晃了晃手:“行了,回去吧,晚上我去找你。”

這是一句值得期待的話。

她匆匆上了樓,沈鬱白離開公安局,騎車去賽車場上做了訓練,然後掐著表回家,洗過澡的時候靠在床頭看書,他的視線掃過床頭那支彩筆,突然扯著唇自嘲地笑了一聲。

真把自己玩兒成冷宮裡的妃子了,夜夜等著皇帝擺駕他的宮殿,連燈都不敢關,要一直等著她來。

外麵的大門響了幾聲,沈鬱白放下手裡的書,趿拉著拖鞋去給她開門。

林杳拎著一個倉鼠籠子擋在臉前,然後歪了歪頭,把臉露出來,短發緩緩從耳邊滑落,她輕輕眨著眼,視線裡隻有他,漂亮的麵容變得如此清晰,夜好像都亮了。

“晚上好。”她客氣地說,把籠子擱在鞋櫃上。

沈鬱白看了眼,嗓音拖遝著:“這是你買的?”

林杳正在換鞋,聞言點了幾下頭:“萬阿姨說藥藥前年死了,我今天看見有人在賣,這隻跟藥藥很像,就買來送你吧。來的路上我給想了個名兒,叫藥藥二號吧。”

她隔著籠子點了點,藥藥二號被她的手指吸引,從一堆紙棉裡鑽出來,靈活地轉著腦袋,兩隻爪子捧在胸前。

林杳被逗樂了,輕輕笑了下,又抬眼看看沈鬱白,跟他聊天:“這隻跟藥藥一樣親人。”

沈鬱白心想,藥藥哪裡親人,它隻親你。

林杳抓著他的手往籠子的縫隙裡放,沈鬱白下意識皺眉,覺得這小家夥肯定會咬自己。

結果二號隻是用腦袋頂了頂他的手指,舔了舔,覺得不好吃,又不舔了。

沈鬱白還有些怔然,他以前買倉鼠都挑著凶的買,覺得有意思。

這一隻是林杳送的,是一隻親近他的藥藥,沈鬱白覺得也很有意思。

林杳把籠子掛在他手指上,轉眼問:“我的外套呢?”

“在沙發上,你去拿吧。”

林杳把外套搭在胳膊上,又回到玄關換鞋,是準備離開的樣子。

沈鬱白上一秒還看著籠子裡的小家夥,下一秒就拉住她的手指,往前追了幾步:“你今天不跟我——”他及時止住。

林杳沉默地看著他,有點不知道說什麼好,她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最後隻說:“我和你……好像也沒有不堪到要淪落成炮友關係,我來你家也不是為了那種事,彆想太多。”

他的手抓得緊了些,“那是什麼關係?”

林杳答不上來,沒有一對朋友會經曆一夜的翻雲覆雨,但他們也不是戀人。

她偏過頭去:“是你說不跟我玩戀愛遊戲的,不然我們可以像以前一樣談戀愛,也自由一些。”

沈鬱白扯了扯唇:“談那種戀愛,然後等你膩了,就可以毫無負擔地離開我了,而我要像那幾年在國外的時候一樣,一直想著你,小狼,這很不公平。”

林杳心裡動了一下,輕輕說:“那你要怎麼辦?我說了我不會負責,你也答應了。”

“那如果,你就把我當成那個人,有沒有可能,你會多動一點情?”

林杳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她動了動嘴唇:“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入冬了,外麵的風很大,沈鬱白的皮膚變得越來越蒼白,冷風吹過林杳的手指時,讓她突然渾身一顫。

她不知道沈鬱白已經把頭低到了這種地步,以前是隻要說一句他和那個人很像,他都能咬牙切齒地往她脖子上咬一口,還會一直鬨彆扭。

現在居然坦蕩地說自己願意被當替身。

“我知道我在說什麼。”沈鬱白念著,臉上沒有出現多餘的表情,“我已經很聽話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我儘力去往你喜歡的樣子去靠近了,可你就是不動心,就是不愛我,我還能怎麼辦?”

他用力摁住自己右眼下的痣,仿佛那是什麼令人不恥,但又絕不能毀掉的東西:“除了這張臉,我還有能拿來吸引你的東西嗎?”

林杳的眼睫抖動幾下,手指被冷風吹得發木。

她僵硬地開口:“可至今以來我對你的所有好感,跟你的那張臉沒有一分一毫關係,就隻是因為你是你而已,你不用降低底線說這種話。”

林杳看出他躲閃的眼神,於是又折返了回去,進了他家。

“我跟你說過我和他的關係,今天我就說得再明白一些。”

其實真正要說起這件事,林杳也找不到頭緒,不知道要從哪個線頭把這團亂毛線扯開。

她說了他們從小一起長大的事,一起騎自行車回家,金友媛騎幼兒小單車努力追著他們,那是她人生的起始。

金友媛念小學的時候,林杳帶她出去玩,怕被家長阻攔,她們誰都沒有說,謊稱是出去補習,實際上是拿了幾張遊樂園的門票去玩兒,金星鑫焦急地給金友媛的電話手表打電話,金友媛聽了她的話,一一掛掉。

她們去遊樂園裡玩了一下午,晚上領著金友媛回去的時候,林杳口渴,說進便利店買點水喝。

那個時候她在店裡翻來覆去地找桃子味的果汁,不知道坐在門口彈珠機旁邊打彈珠的金友媛已經不見了。

出來的時候沒看見人,林杳給她的手表打電話,沒人接,她四處叫著金友媛的名字,內心無比恐慌,最後顫抖著手給金星鑫打了電話,哽咽著說金友媛不見了。

第二天淩晨找到她的時候,金友媛已經躺在水窪裡昏過去了。

她後來一直去找金父金母,金家人不見她,因為是她自作主張把金友媛帶出去玩,還沒看住人,造成了這個下場。

林杳道了很多次歉,跪在門口說著“對不起”,她很喜歡金友媛,卻因為自己的過失,把她害成這樣。金母一直很介意,不願意原諒她,金星鑫打開門把她扶起來,神色也很疲憊:“不用這樣,你先回去吧,我會跟他們說說,大家都忘掉這件事吧……對誰都好。”

金友媛有好長一段時間不說話,也不去學校,停學在家,每天隻有家人開導她,金星鑫給她買各種各樣的書,開始給她講一些科普讀物,金友媛的狀態慢慢好轉回來,她跟林杳說,她們對她幫助很大,因為知道還有很愛自己的人,所以想要努力走出那個雨夜,開始社交,開始像以前生活,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在努力證明自己不會被影響。

但是林杳沒想到,金友媛努力去忘記這件事,金星鑫還記了很久。

林杳不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那個人的,金星鑫從來沒有提過這件事,隻是默默揣著刀出門,再也沒有回來過。

於是,她害了她生命中很重要的兩個人。

林杳重重呼出一口氣,說話聲音變得越來越無力:

“我一直記著他,是因為我愧疚,如果不是因為我帶著金友媛出去玩,金友媛就不會有事,金星鑫也不會有事,說到底,都是因為我做了那麼一件蠢事,我一直想找到那個凶手,就是為了能稍微彌補一些,我不想像個廢物一樣,什麼都做不到。”

“這真的與動情無關,完全是兩碼事,你也不要再把我們之間的事跟他摻和上,你們沒有哪點相似,我跟他之間的感情也無關於情愛,我希望我以後不用再跟你重申了。”

沈鬱白的喉嚨有些滯澀:“抱歉,我……”

林杳的眼皮跳了跳,擺了擺手:“行了,如果沒有彆的事要問的話,我就回去了。”

她沒有把這件事完完整整地告訴彆人過,但是沈鬱白一直在懷疑來懷疑去,林杳在說完以後才發現,原來她已經願意跟他敞開心扉,揭開那層厚厚的疤了。

這是個令人恐懼的事實,畢竟林杳沒想過,她真的會動情。

可看到他低聲下氣地說他願意被當替身時,林杳的心裡也是實實在在地顫動著。

她想,也許沈鬱白是真的愛她。

64 他的

沈鬱白見她一副疲憊的樣子, 把二號的籠子擱在茶幾上,道:“現在也很晚了,今天在我家住吧。”

林杳的背直了直, 把頭偏向一邊, 含糊道:“那個……”

“有彆的房間,你也彆多想。”

他一隻手扶上脖子,鎖骨處的綠色項鏈輕輕晃了幾下, 鬆垮垮的襯衫勾勒出男人精瘦的腰線,林杳想起自己的腿昨晚還纏在這把腰上。

她正了下心思,拍拍衣服站起來,“不用了,我就來拿個外套, 我有自己的家, 沒必要住你家裡。”

沈鬱白從沙發靠上拿了外套, 隨意往身上套著, 然後去玄關拿了車鑰匙。

“那我送你回你的家。”

林杳上了他的副駕,把安全帶扣好,沈鬱白摁開了車裡的廣播,深夜的電台放著舒緩的歌曲,輕輕響在車內。

她起初是看著車窗外,神緒四處飄著,街上的店幾乎都歇業了,隻有路燈在地上投影出幾個圓點,遠處廣告牌上的彩燈一下又一下地閃。

林杳被風吹得打了個噴嚏,她慢慢把窗戶拉上去, 沈鬱白輕輕從後視鏡裡瞥了她一眼,右手搭在方向盤上, 腕骨處鬆鬆挎著一塊表,秒針不急不徐地轉著,他的視線重新回到路麵上,道:“屜盒裡有紙巾。”

她拉開了屜盒,裡麵確實有一包沒拆封的抽紙,還有一個小盒子。

沒關緊的車窗讓風透了進來,頭發被吹得遮住了視線,林杳恍然記起,她明明把這個戒指扔進了垃圾桶。

那是分手的那一年她準備送給他的禮物,但在送出去的前幾分鐘跟他吵了架,沈鬱白那個時候說出那句“你要的未免太多”時,林杳把捏在手裡的戒指推了回去,就像從沒買過它一樣。

他們以前就愛吵,因為對愛情抱有不同的觀念,誰也不願意被另一方馴化,所以今日吵得雙方都冷了臉,明日又像什麼都不記得一樣擁吻在一起,談著一個渾渾噩噩、粉飾太平的戀愛。

林杳黑眸一顫,把那包抽紙拿出來,關上了屜盒,手指敲著紙盒邊緣。

“沈鬱白。”她輕輕念他的名字。

在那一刻,林杳真的覺得稍微妥協一下也沒什麼問題,她想試著給出那份真心,不想再拒絕他,她想和他真的在一起。

隻是話還沒說出口,沈鬱白突然緊急刹了車,車輪在地麵擦過,發出難聽的摩擦聲,林杳的身體因為慣性前傾著,又被安全帶扯回來,腦袋撞在座位上。

她往前看了一眼,馬路上一夥人正扯著幾個女人的頭發往中間拖,抄起旁邊的凳子往地上女人的頭上砸,砸出了血,場麵十分混亂。

店裡的其他顧客還在拉架,林杳立馬扔了抽紙,把安全帶解開,嚴肅道:“開車門,我要下車。”

沈鬱白張了嘴,想說什麼,又緊緊抿了回去,解了鎖,林杳立馬衝了出去。

打人的見周圍的人越來越多,甩開了拉架的幾個小年輕,就往自己車那邊跑,林杳沒追上,又往回跑,重新坐進沈鬱白車裡,低頭撥著電話,分神跟沈鬱白說著:“追一下前麵那輛黑色的車。”

說完,她急忙給李璨然他們撥了電話過去,對麵半天不接電話,她打了110,接待人員說著已經接到通知,會立馬趕到。

霖城派出所到這裡的直線距離隻有800米,他們卻要花這麼久。

林杳火急火燎地盯著前麵那輛車,問沈鬱白:“能追上嗎?”

他緩緩嗤笑一聲:“我好歹也拿過幾個方程式比賽的冠軍。”

車速快,林杳的身子晃了一下,聽見他的聲音仍然鎮靜,仿佛見慣了這種風浪:“在國外還不好說,但在國內,比車技我還輸不了。”

他漸漸迫近那輛邁巴赫,對方的車開得很不穩,像是喝醉了酒,打了人以後鑽進車裡急急忙忙想逃走,林杳漸漸能跟那輛車並排,她出示了自己的警察證,跟他喊話:“停車!”

對方置之不理,在看到是警察來追自己以後,放下了手裡的手機,低低罵了幾句,然後忽視交通規則,直接撞他們的車。

沈鬱白眼疾手快地往旁邊躲了下,雙手用力地捏住方向盤,掀著眼皮往側邊瞥了一眼,問林杳:“你想讓我把他逼停嗎?”

林杳還在撥電話,聞言後神情空白了一瞬:“你——”

車身又晃了一下,兩輛車摩擦在一起。

她穩了穩身子,“你想怎麼做?”

沈鬱白猛地轉了方向盤,“美式pit,不過我們隻有一輛車,有點難。”

林杳立即製止:“不行,太危險了,我們隻跟著,等後援跟上。”

“後援的電話打通了嗎?”他緊盯著那輛車,懶懶嘲諷了一聲,然後輕微眯住眼,看見邁巴赫車裡的男人正從鏡子裡盯著他們,臉頰是醉酒後的通紅,眼神裡都是怒氣,看起來很古怪。

沈鬱白的右眼皮突然重重跳了一下。

這是事件發生後的第二十八分鐘,林杳撥出去的電話終於接通,對麵急急說著:

“我們正在趕——”

手機掉在車裡,那輛邁巴赫像瘋子一樣突然調向,正麵跟他們對撞,車頭碰撞的那一秒,沈鬱白解開了安全帶,離開了駕駛位,一隻手緊緊抱著她,另一隻手覆上她的眼睛,林杳眼皮一涼,感受到他的手抖得不像話。

手機的屏幕碎裂掉,還亮著,李璨然的名字在上麵晃著,揚聲器斷斷續續地發出聲音:

“喂,杳妹兒?”

“喂……”

無人應答。

馬路上刮起狂風,兩旁的樹被冷風摧殘著,細枝劃破長空,樹葉簌簌下落,落在高速公路上,被落下的小雨淋得潮濕,黏在地麵上。

護欄被撞翻,車殼的碎片飛得到處都是,兩輛車一起飛了出去,從山坡上滾下,卷了一身的泥土,小雨轉為大雨,乾土被雨水浸潤,變得潮濕,指尖很輕易就能陷進去。

“唰——”

大雨衝刷著泥濘。

黎明將至,山野被雲翳後掩藏的光芒照亮。

腕表的玻璃碎裂掉了,時針還在轉,轉了一圈又一圈,發出細微的啪嗒聲。

林杳的脊背壓著碎掉的車窗玻璃,動一下就刺疼,她的手指很艱難地動彈了一下,摸了一手的濕泥,掌心碰到一顆冰涼的珠子。

她吃力地睜開眼,視線模糊著,沈鬱白的麵容一下下變得清晰,她眼睜睜看著一滴血從他的黑發上墜落,掉在她的臉頰上。

時間從這一秒開始失去了意義,隻是機械地前進著。

林杳忘了眨眼,瞳孔急劇收縮。

“沈……”她的喉嚨乾澀得發疼,叫不出他的名字,隻看見他閉著的眼睛,眼皮上也是血,唇色慘白,臉上毫無生氣,睫毛上掛著血水,淌到下頜,一滴又一滴地往下墜。

他的胳膊還撐在林杳身體兩側,白色的襯衣紅了一片,像第一筆抹在紙上的紅色水彩,漸漸暈開。

林杳死死睜著眼睛,眼眶一瞬間潮熱,記憶閃回到無數個令人厭惡的雨天,次次都是悲劇,讓她內心開始恐慌。她努力張開嘴,唇瓣顫抖著,想叫出他的名字,眼前卻被水霧浸漫,幾行清淚從眼角往下淌,與雨水混雜在一起。

她不顧背後的刺進去的玻璃渣,咬住牙齒拚命往外爬,十指緊緊扒著外麵的土,用儘渾身力氣爬了出去,然後抱住沈鬱白的頭把他往外拽。

眼淚混雜著大雨往下墜,她用乾啞的嗓音叫他。

一遍又一遍。

直到喊不出聲音為止。

周圍的石子和車殼的碎片攔住了他出來的路,林杳就徒手去挖,指尖全然被磨破,細小的沙礫從指甲裡刺進去,手指開始發麻,挖得滿手是血。

她握著他的手,艱難地把人從一堆碎片裡慢慢拽出來,沾了泥與血的雙手拍著沈鬱白的臉,扒開他粘膩的發。

“醒醒啊……”

她想起那一天見到金星鑫躺在血水裡的模樣,無數噩夢在此刻又浮至心間,讓林杳渾身顫抖,她無比地害怕。

林杳低著頭,聲音還哽咽著。

“我給你貼過符的,你會……”她沒力氣了,緩緩吸了一口氣,止住暈眩,“會長命百歲,我們都不會死。”

她在你的床下貼過幾道黃符,保佑你事業有成,人生美滿。

都說了讓你彆那麼不信了……現在神佛不佑,招至厄運。

可她們不該死在這裡,人生的路明明還有那麼那麼長。

林杳很輕地用手背蹭了一下眼睛,往前跌了幾步,把他的胳膊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攙著他往坡上走,上麵就是掉下來的那條公路,應該會有車。

一步又一步,泥上留下很深的腳印,一下比一下沉重。

可她實在沒有力氣了,背部和手指都疼得人渾身發抖,她手腳冰涼,腳下的步子變得虛浮,差點滑下去,林杳又咬牙穩住了身子。

牙齒被咬出血來,她嘴裡嘗到腥味,在心裡說,再等一等吧。

沈鬱白,再等一等吧,等熬過這場死劫,等到這場大雨停息,她就會告訴你——

林杳踩上了公路,警車這個時候趕到,車笛嗚鳴著,她最後凝神把沈鬱白放在路邊的地麵上,所有的力氣被耗光,她眼睛一閉,從坡上滾了下去。

“快!救人啊!”白檸從警車上跑下來,哭著狂喊,順著林杳滑下去的山坡下去拉她,慢慢扶起她的頭,不敢隨意挪動林杳的身體,隻能一邊哭一邊叫人:“救她啊……救護車呢?!”

林杳什麼也聽不見,耳朵一陣嗡鳴,眼皮也無力睜開,連傷口的痛感都變得模糊,她隻覺得好累。

天都亮了……

雨怎麼還不停啊。

*

藥水被灌進身體裡的感覺逐漸變得清晰,林杳的手指顫動幾下,又被人握住,那個人的掌心很暖,手指很粗糲。

她看見純白的天花板,看見刺眼的白熾燈,看見眼含熱淚的阿婆輕輕握著她被包紮起來的手,老人忍不住掩麵哭泣。

劉靜拍了白檸一下,白檸抬起頭來,眼眶還紅著,突然又開始哭:“你要嚇死誰啊。”

劉靜拿了櫃子上的杯子,貼心道:“我去接點水。”

阿婆柔柔問:“囡囡要不要吃點東西?掛了一天水了,得吃點填肚子的,我給你熬紅薯粥?”

林杳粗粗“嗯”出一聲,蔣依又提著保溫桶進來,勸住阿婆:“您不用勞累了,我剛熬好,正好趕上囡囡醒了。”

在林杳的印象裡,蔣依沒進過幾次廚房,不是個會下廚的人,她還是第一次吃到媽媽做的東西。

幸虧煮粥還算簡單,有沒有經驗都能煮出來。

她稍稍填了下肚子,從病床上坐起來,問白檸:“他——”

白檸甩了兩下手:“沒死,但胳膊骨折了,額頭上縫了三針,彆的都挺好,還比你先醒呢。”

她多看了林杳兩眼,歎著氣說:“醒了的第一件事就摸著自己的脖子,說什麼項鏈沒有了,又叫人把他車裡的戒指找回來,麻煩得要死,車都撞成那樣了,上哪兒找什麼破戒指和他的珠子?”

林杳懸著的心稍微放了放,複雜感轉瞬即上,卻沒再多問什麼。

“那案子呢?”她剛安靜了沒兩秒,還是不放心,又問起了公事。

白檸皺了眉:“這事兒鬨得挺大的,派出所當時半天不派人去,值班的警察都受了處分,副局長被免職了,局長還在等處理。”

她晃了晃腦袋:“你好好養傷就行了,現在就彆管這些公事了。”

林杳輕輕點了幾下頭。

晚上是阿婆來陪床,她有點不忍讓阿婆睡板床,就催她回去,阿婆已經躺上去了:“我一把老骨頭,什麼床沒睡過,還管什麼硬不硬的,你小的時候,咱倆在地上鋪個席子都能睡,現在有什麼不行的。”

阿婆抬了抬她的手,哀歎著:“我們囡囡那麼漂亮一雙手,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林杳默默把手收回來,往被子裡縮:“彆看了,它自己會慢慢長好的。”

床頭留了一盞燈,林杳睡了一會兒,半夜又被背上的傷口疼醒,意識模模糊糊的,頭上出了汗。

阿婆推了下她的身體,讓她側著睡,避免壓到背上的傷口,然後像小時候唱歌哄小孩一樣。

老人的腔調慢悠悠的,讓人想起那個鋪著席子在地上睡覺的夜晚,那個被咬得渾身蚊子包,整個屋子裡都充斥著花露水味的夏天。

阿婆輕輕哼鳴著:

“囡囡呀不要驚慌

過來聽聽阿婆說

睡個覺雷聲過後就能看雲朵。”

林杳感受到有人拍著她的肩膀,擰著的眉頭又鬆開,聽見阿婆的聲音越來越輕。

“囡囡彆怕,囡囡彆哭,快快睡咯

你靜靜聽首歌

蛐蛐輕些,靜靜安歇,月兒圓喲

你乖乖呀抱阿婆。”

“……”

等到林杳身體稍微好些了以後,她能下地走動了,白檸和劉靜有自己的工作,阿婆她們回家給她帶飯去了,病房裡空了下來。

林杳在床邊坐了一會兒,拉開房門走出去,看見隔壁病房的門是虛掩著的,她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沈科和萬茜坐在他床邊,沈科勸著:“你說你待在國內是何必呢?也做不成什麼事,二十多歲了連個姑娘也沒帶回來給我們見過,國外的車隊都聯係你好幾次了,現在胳膊傷了,唯一讓你感興趣的賽車也開不成了,真是做了一件好事啊你。”

他語氣埋怨,又拍拍手,催著:“那家裡的相親總該去去吧?那都是多溫柔多聽話的姑娘啊。”

沈鬱白語調涼涼:“不見,不要催了。”

正在削水果的萬茜怔住,打了沈科一下:“你少說點吧。”

萬茜知道沈鬱白和林杳幾年前的事,但是沈科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為什麼平白受了一身傷,隻當他見義勇為抓犯人去了。

林杳剛搭上門把手的手又收了回去,垂在了身側。

真是可惜了,她不溫柔也不聽話。

她的眼睛輕微翕張幾下,轉身回了自己的病房,誰也不知道她來過。

直到林杳出院那天,沈鬱白的手上還打著石膏,一步一崴地進了她的病房,看見她已經在收拾東西了。

阿婆在旁邊幫襯著,看見沈鬱白以後還親昵地跟他打招呼:“小白啊,你也來看囡囡?我們馬上出院了,也祝你早日康複啊。”

沈鬱白的視線還在林杳身上停留著,又看向阿婆點了點頭,道謝:“謝謝,借您吉言。”

他說完又張了張嘴,想叫住林杳,林杳已經把背包拉鏈拉上了,走到門口的時候低了低頭:“連累你了,對不起,祝你儘快出院。”

這話翻來覆去地拆解都挑不出毛病,但沈鬱白聽在耳朵裡就是覺得很膈應。

他攤開掌心,手裡握著僅剩的幾粒綠色的珠子。

“這個,包換新嗎?”

林杳撚起他掌心的珠子,裡麵已經出現裂縫了,剩下的這幾顆也從裡麵碎掉了。

她眼睫顫動幾下,輕聲道:“可以換,我有時間串個新的給你吧。”

擦肩而過的時候,林杳祝福他:“好好養傷,出院後見吧。”

隊裡顧忌著林杳的傷還沒好全,沒給她派外勤的活,平時就查查資料什麼的,說等她身體再好一點的時候再恢複正常的工作。

林杳去買了新的珠子,挑珠子的時候總會猶豫幾下,最後串成簡單的項鏈,裝進了盒子裡。

她抽時間把東西給沈鬱白拿了過去,他還沒出院,林杳去的時候萬茜也在。

沈鬱白的頭還沒拆紗布,她就來看看他的情況,把東西交出去就得走,萬茜留她一起吃飯,林杳婉拒著:“不了,我警局裡還有事。”

沈鬱白看她一眼,又把眼睛低下去,有工作的話,他也不能留人。

萬茜送她出門,把門關上,神情變得猶豫起來:“杳杳,你跟小白,是一直都還在聯係嗎?你們還在談……嗎?”

她欲言又止:“我是沒意見的,你們要是真的還在談的話,我就跟沈科說嘛,我們家肯定是不會乾涉你們的感情,這點你放心。”

林杳的手指絞在一起,她用力咬住下唇:“沒有,我們沒在談,這件事是我對不起他,我現在的工作很危險,沒想到讓他也跟我一起陷入險境了。”

萬茜擺著手:“沒事沒事,你也彆太自責,誰都不知道會出現這樣的意外。”

林杳最後跟她說:“以後我會注意不把他跟我的事牽涉到一起的,我以後的生活一定也不會安分,還是不要跟他有太多——”

病房門突然從裡麵被打開,沈鬱白走路還不太穩當,單手撐在門框上,額頭還纏著厚厚一圈繃帶,臉色仍舊蒼白,漆黑的眼裡此時像蘊了一團濃霧,變得讓人看不清。

他的手指上勾著她帶來的那串項鏈,眼尾往下耷,看起來很不高興,從齒縫裡擠出字來:

“林杳,我不要這樣的珠子,我要原來那樣的。”

沈鬱白撩著眼皮緊緊盯著她的眼睛,一字一頓地告訴她:“我要月光石,你給不給?”

在看見他雙眼的時候,林杳原本想說的話漸漸消失掉。

她以為他不知道那些珠子的含義,抱著放棄的心態換掉了那顆戀人石,沒想到會被他發現。

沈鬱白又扶著門框重複一遍:“你給我嗎?”

你的真心,你給我嗎?

65 他的

萬茜不懂什麼月光石, 她打著圓場:“什麼月光石?想要的話自己去買不就行了,乾嘛讓人家給你?”

林杳率先移開了視線,“到處都能買, 你喜歡的話我給你推薦店鋪。”

說完她又看了眼時間, 跟萬茜告彆:“我得立馬回局裡了,有時間我再來看您。”

她走得匆忙,萬茜也來不及多說什麼, 隻能點頭說“好”,目送著林杳離開醫院。

她又看了眼沈鬱白手上的項鏈,沒什麼所謂地皺眉:“人家送你禮物就不錯了,還挑。”

看見自己兒子的臉色不太明朗,萬茜心裡又冒起模模糊糊的念頭, 她語氣遲疑:“你是不是還喜歡人家?”

沈鬱白沉吟幾秒, 坦然承認了:“啊, 是, 但她對我沒意思。”

萬茜訝異,張大了嘴問:“你單相思哦?”

青年的嘴角輕微下撇,把那串項鏈抓在手裡,不說話了,直接轉身倒在床上,拉著被子蓋過頭頂。

林杳馬不停蹄回了局裡處理事情,因為上次燒烤店打人的事,林杳受了表彰,因為她是偶然碰到這種情況的,還落了一身傷, 按理說這種事件應該是民警處理,結果八百米的距離, 二十八分鐘才有警察趕到。

李璨然受了處分,他火速舉報了局長馬國慶,稱是他從中作梗,馬國慶受到清查,林杳經過局長辦公室還能看見他在房間裡摔東西。

馬國慶怒火中燒,門也不關,他的電話還在不停地響,馬國慶氣衝衝地接起來,衝電話那邊狂吼:

“成天就知道找我提要求,你他媽的能不能管好你的人,我保了你十二年,現在好了,我落馬了,馬上調過來的新局長是掃黑辦的,除惡率百分百,你看你把我害死了你還能活多久!”

他壓低了聲音:“你個強.暴自己繼女的畜生。”

馬國慶把手機往牆上扔,林杳注意到他即將轉過身,立馬往門後躲了躲。

好巧不巧,她的手機這個時候突然響了,林杳眼疾手快把電話掛掉,馬國慶在裡麵怒吼了一句“誰在外麵”,她趕忙跑走。

林杳靠在牆邊看了眼自己的手機,是李亞打來的,林杳邊往樓下跑邊給李亞打回去。

她氣喘籲籲,凝神聽著李亞的話:

“有個不太好說的情況……”

“我在我爸的房間的抽屜裡看見一個U盤,裡麵是仁和小區的監控,就是酒闌巷裡麵的那個小區,但是案件記載中沒有記錄過這個U盤。”

林杳一手扶著扶手,下樓的腳步一頓,她咽了下口水,徐徐問:“你爸……叫什麼名字?”

——“李仁平。”

她腦袋一痛,依稀記得她高中的時候讓劉靜看著點她家樓上的住戶,那個仁和小區的保安,叫李仁平。

劉靜說他後來把家裡的東西都帶走了,應該是搬到彆的地方了,當時林杳去找他的時候,他明明說把所有的監控都交給警方了,而且就是因為他那時對她說的一句“那麼請你長大了再來聲討”,林杳才決定入這一行。

“你是李仁平的兒子……?”

她緩了下,捋清思路:“那你聯係你爸了嗎?”

李亞沉默了幾秒,聲音很沉:“我把他叫來警局了,他就在我麵前。”

林杳:“我馬上過去。”說完她就繼續下樓。

馬國慶站在樓梯口,沉默地看著她轉彎下樓,然後轉身回去,撿起辦公室裡那個屏幕被他摔碎的手機,摁亮,還能用。

他給剛剛通過電話的那個人又打了回去,陰笑幾聲。

“聶兄啊,李仁平也被揪出來了,你最近還真是倒黴,壞事做得太多,隨便查兩個人都能查到你這個主謀身上。”

馬國慶站起身來,拂開辦公桌上被他摔碎的玻璃杯碎片,找到公安人員的檔案,指尖用力摁上林杳的照片,語調悠悠:“你花錢留住我,我還能再幫你一把,這個交易合算嗎?”

“……”

林杳去了李亞那兒,李仁平現今頭發已經白了一半,隻是身子還硬朗著,正襟危坐在椅子上,李亞的眉頭一直皺著。

“爸,你說點話吧,我真是——”李亞說不下去,捏著太陽穴重重歎氣。

也許他怎麼也沒想到,自己的父親有一天會與殺人案牽涉到一起。

李仁平隻是看了林杳一眼,麵色平靜:“我記得你。”

七年前的事了,林杳隻見過他一次,李仁平居然還記著她。

林杳走到桌子前麵靠了靠,低眼看著椅子上的他。

“我也記得你。”她拿起桌子上的U盤,視線挪了過去,“所以我來找你聲討了。”

李仁平不說話了,李亞重重拍擊著桌子,也不顧父子情誼了,直接叫他的名字:“李仁平!現在是在警局,我現在是警察,不是你的兒子,也請你配合……我的工作。”

他的聲音說到最後有些發抖,李仁平的嘴角往上揚了幾下,語氣懷念:“我當然知道你是警察,是我把你送到警校去的,你小時候還說要跟我一樣當兵入伍,為國家做奉獻呢。”

李亞咬了咬牙齒,控製住自己的情緒,又拍了一下桌子,茶杯裡的水濺出來。

“李仁平!不要扯開話題!”

男人的目光從李亞的臉上晃過去,又晃到林杳臉上,然後如釋重負地笑。

這輩子做了兩個警察的引路人,其實也值得了,退伍以後,還算做了點有用的事。

“彆查了。”他微歎著,“除非你再往上爬爬,還有點希望。”

林杳:“你把你知道的說出來就行了,其它的不用你管。”

他突然另起話頭,像是跟他們閒聊一樣:“誒,你們說,馬局長這次真的會被查處嗎?”

李亞不知道他在搞什麼,應了一聲:“不是說新局長的調任都下來了嗎?”

李仁平嘖嘖幾聲,搖著頭說:“你看到調任了嗎?”

李亞不說話,李仁平又問林杳:“你看到了嗎?”

“都沒看到,那不是想改就改?反正你們聽到的,都是‘謠言’。”

林杳直接說:“馬國慶在保他?”

李亞一驚,下意識看看周邊有沒有彆人,李仁平笑了笑,靠回椅子上,攤攤手:“我什麼都沒說。”

李亞不跟他過多周旋,信息量有點大,他消化了一下,又摁著那枚U盤,質問:“聊這個,U盤怎麼不上交?”

李仁平看了兩眼:“上交過,給了當時的葉隊長,他一把丟回來給我了,說讓我銷毀。”

又是葉傅文,林杳覺得腦殼疼,如果是馬國慶在保的話,葉傅文多半是馬國慶的一條狗。

林杳:“你看見那個人了沒有,長什麼樣。”

李仁平:“黃馬甲,其它的不知道,下雨看不清楚,還有要問的嗎?”

氣氛沉寂下來,綜合李仁平剛才暗示性的話,林杳又問:“你、馬國慶和這個黃馬甲什麼關係?你怎麼知道馬國慶——”

林杳的電話又響起來,譚虎急著找她,召她回去辦隊裡的案子。

偏偏是這個時候……林杳抿住唇。

金星鑫的案子畢竟是李亞在辦,林杳不在李亞的隊裡,隻能算受害者的關係人,況且自己隊裡的事也多,閒不了一點。

她掛了電話,李仁平才回答:“我沒說過我和他們有關係啊,我剛剛隻是問問你們對馬局長的看法,怎麼能說我和他就有關係呢?”

譚虎繼續打電話來催,林杳讓李亞把U盤裡的視頻傳她一份,然後火急火燎地走了,來不及繼續與李仁平糾纏,剩下的事還是得交給李亞。

她繼續和小張出車去盯梢,臨出門前,林杳頓住腳步,問了一嘴:“新局長的調任……下來了嗎?”

譚虎還忙著,抽空回了她一句:“沒看著啊,不知道,反正在誰手底下不是乾,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林杳低了下眼,什麼也沒說。

坐在車裡白盯了一天,嫌疑人沒出現,林杳在車裡縮了一天,從局裡出來的時候動了動酸痛的肩膀,大門外有輛車,劉靜把車窗拉下來,朝她笑。

林杳進了她的車,問著:“怎麼突然來接我?”

“來采訪見義勇為的好警察。”

現在劉靜說話已經很流暢了,偶爾還是會打結巴,但是大部分時候說話都很流利,林杳是眼見著她花一整年背完了一整本順口溜的書,去治她說話口吃的問題,她都佩服劉靜的毅力。

車裡的燈還挺亮的,劉靜從後座的背包裡拿了紙筆,道:“正好有個社會新聞要寫,就決定是、是你啦。”

林杳歎了口氣:“要從哪兒開始說?”

劉靜想了下:“都行,從你經過燒烤店那兒吧。”

經過燒烤店……是沈鬱白開車送她回家,再往前,是因為她把外套落在了他家……

林杳默了默,刻意略去了一些細節,粗泛地把整個經過說了一遍,劉靜記著簡單的筆記,把本子合上,轉著眼睛看了她兩眼,猶猶豫豫的。

林杳狐疑:“還有什麼情況要了解?”

劉靜捧了捧臉,忍不住八卦:“你是跟、跟沈鬱白,真的舊情複燃了?我看了現場照片,你還把他抬到馬路上,自己又摔下去了。”

她把頭伸了過來,“你們還在一起呀?”

林杳也說不清,心裡一團亂。

她揉了揉眉頭:“我們不太合適,而且我現在……我、我隨時會出現那種情況,之前也是,去俱樂部查案子遇到他,他轉頭就被俱樂部老板報複了,因為懷疑他和警察串通搞事,這下又因為我讓他開車追人,導致車被撞翻,差點就死在那兒了。”

林杳的聲音愈來愈沉:“我好像總是在害彆人,給彆人帶來厄運,我身邊的人……我爸,金星鑫金友媛他們,阿婆為了帶我也苦了一輩子,我現在連回家陪陪她的時間都沒有,我總感覺,我在克——”

劉靜一下子捂住她的嘴,神情很嚴肅:“怎麼能說這麼喪氣的話?”

她丟了本子,身子往旁邊歪了歪,從書包裡又掏出一個很舊的小手機,看上去已經用了很久了,操作也很卡頓。

劉靜把頭靠在林杳肩膀上,慢慢把小手機裡的短信和照片翻給她看,說話聲音很輕很柔:

“你看哦,這是我們第一次發短信,你說要是彆人再來欺淩我,我可以隨時聯係你。”

“這張照片是我過生日時,家裡第一次有朋友來,你給我買了一個好大的蛋糕,白檸送書我看。”

“這是我第一次數學考上了一百分,我當時老被欺負,成績也不好,都是你帶我學的,還把自己的課本借給我看,自己桌子上空空如也地聽了一節課,還被老師點名站起來。”

劉靜一點點把東西翻給她看,因為以前沒有得到過這種關心,所以劉靜格外在乎和珍愛她們的友誼,一部小小的老人機,卻把所有的東西都存儲了下來。

林杳突然有點想哭,劉靜又說:“所以怎麼是厄運呢?因為遇到了你,遇到了白檸,我現在才能過得這麼好,不然早就被欺負到退學了,現在在哪個工廠打工都不知道。怎麼能隻看見不好的部分呢?你也救過很多人啊,你當了警察以後,也幫了很多人,對她們來說,你就是天降的福星啊。”

“有人喜歡你,願意跟你在一起,肯定是他覺得你好,沈鬱白肯定也是跟我們一樣,覺得你值得他對你好,杳杳你也彆太妄自菲薄,你沒害過誰。”

林杳抿住嘴,輕輕閉了眼睛,笑了下:“有一點說錯了。”

劉靜:“?”

“你過得好是因為你自己努力,沒人能背得下那本口才書。”

劉靜臉紅了一下,笑了幾聲,然後踩了油門,說她好不容易拿了駕駛證,要帶林杳到處溜一圈。

溜到大半夜才回去,林杳躺在床上,口袋裡的手機亮了,李亞給她傳了文件,應該是酒闌巷的監控。

文件的內存很大,林杳下載了好久才下載完,她點開視頻一點點地看,連一秒的進度條都沒劃,看清了黃馬甲對金星鑫的整個作案過程,奪了他的水果刀往金星鑫身上捅了很多刀。

林杳咬了咬指尖,視線突然一凝。

斑駁模糊的光影裡,她看見一輛摩托車開過來,在巷口停了一下,京A的車牌,車上那個人的身形模糊,車牌也看不清,但是林杳認得出摩托車的樣式。

他也在那兒。

66 他的

那輛摩托車是林杳忘不掉的, 因為她前幾年一直騎著這輛車,是沈鬱白出國前送給她,後來又被她還回去的那輛。

林杳關了電腦, 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 已經淩晨兩點了,這個點去打電話聯係沈鬱白不太好,她就隻留了兩條消息。

【你什麼時候在家?】

【我去找你吧。】

關掉室內所有的光源, 林杳躺回床上,思緒沉沉地閉上眼。

如果是十二年前,沈鬱白才十幾歲,不是應該在國外嗎?放假回家了?那時候已經買了這輛摩托車了嗎?

林杳這一刻才意識到,沈鬱白確實是那種不會多管閒事的人, 他的涼薄是刻在骨子裡的, 初見時也是漫不經心, 看見她在巷子裡救金友媛也無動於衷, 那時候對朋友也不見得有多上心。

即便是到了現在,在俱樂部那次,他也能說出“關我什麼事”這種話。

也許是相處太久了,林杳都快忘了,他根本不是什麼軟綿綿的小可憐,沈鬱白骨頭裡是長著刺的,隻是在她麵前把骨頭折了而已,因為林杳的骨頭比他更硬。

沈鬱白是第二天回的她的消息,說他現在養傷,暫時開不了車, 隨時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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