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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黑月光 歸無裡 67658 字 2024-06-15

21 黑月光

她從來沒有考慮過什麼“老林家的希望”這種問題, 林杳覺得自己的目光一直很短淺,隻會走一步看一步,很少去考慮更遠的未來, 她之前甚至不知道自己要成為什麼樣的人, 也是近來才有了目標。

隔天晚上下了自習,林杳出了校門,看見那輛熟悉的車, 這次是沈科親自來接她的,後備箱和後座上都放著她的行李,估計是舅舅和阿婆一起把她的東西收拾了。

林杳沉默地拉開車門坐進去,車窗大開,偏頭能看見亮堂的街道和成群的學生, 各種書店和文具店都開著, 浸泡在路邊攤的油煙裡。

沈科從後視鏡裡看看她, 又安慰:“不用擔心的, 你奶奶和舅舅有時間都會到我們家來看你的,家裡的房間都收拾好了,你可以先住幾天,要是不適應的話,再回去,行嗎?”

林杳笑了笑,說“好”,然後唇角又緩緩下落。

沈科的妻子,叫萬茜,也是千金出身, 經常出席滬圈的一些名媛聚會,兩家人算是聯姻, 但是並不是貌合神離的那種,姑且也算是先婚後愛吧,這麼多年一直和和美美的,連架都沒吵過。

萬茜是個熱情但溫柔的人,拉著沈鬱白一直在家門口等她,林杳一下車就被她拉住,牽著她去了房間,還給她看了衣帽間,溫溫柔柔地笑著,說家裡從來沒有個可以跟她聊天的女孩子,林杳來了可真是太好了。

但是林杳反而有點不知道怎麼應對,她並不打算真的一直在這裡住下去,本來想著等過幾天就說早就向學校申請了住宿,就有理由再搬回學校裡。

這下她倒不好意思開這個口了,總不好掃了人家的興。

她把房間的鑰匙塞進林杳手裡,小聲囑咐著:“這個房間隻有一把鑰匙,給你拿著,現在隻有你能進這個房間,家裡的其他人都不會打擾你的,放心吧。”

林杳捏著鑰匙,點了點頭。

房間裡有獨立衛浴,林杳洗過澡換了衣服,順手把換下來的校服給洗了,拿到陽台晾,她舉著撐衣杆,白色校服的衣擺劃過眼簾,視線變得開闊以後,她看見了對麵的人。

隔壁是沈鬱白房間的陽台,少年在陽台上支了個桌子,桌子上擱著幾本課本和筆記,正閒閒地轉著筆。

林杳在房間裡沒有找到吹風機,又不想再把沈母喊起來,隻能讓頭發濕著,反正她頭發短,不一會兒就能乾。

於是此時此刻,沈鬱白的視線從桌子上的課本上慢慢遊離開,看了兩秒她濕掉的發,又挪開視線,頂在紙頁上的筆尖頓了頓。

夜風吹得剛掛起來的校服獵獵作響,林杳沒住過有陽台的房間,就在外麵多站了一會兒。

隔壁的少年丟了筆,單個胳膊撐在桌子上,用手拖著下巴,懶懶搭了句腔:“你打算在這裡站到把頭發吹乾為止?”

林杳的唇角繃了繃,她嗆了一句:“什麼都管隻會害了你。”,然後轉身,用背部抵著牆,兩隻手搭在欄杆上。

林杳看見屋子裡自己的東西還沒收拾,但是似乎也沒什麼好收拾的了,沈家把一切生活用品都準備得妥帖,她自己帶過來的東西基本都用不上了。

他們像是真的做好了留她在這裡長期住下去的準備。

沈鬱白也不坐著了,站到圍牆邊上,兩指胳膊交疊搭在上麵,手指鬆鬆往下垂,像是順嘴問了一句:“住不慣?你可以直接跟我爸媽說,他們又不會對你怎麼樣,我爸也不會撤了你的助學金。”

林杳的手指縮了縮,她垂了眼,回:“你怎麼知道不會?”

沈鬱白嗤了一聲,“哪有人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的人。”

這下換林杳想笑了,她偏了偏頭,心說當然有,你麵前這個人就一點都不了解自己的父母,活到這個歲數甚至沒跟他們見過幾次麵。

她的身子往前傾了傾,因為風吹得有點冷而跺了跺腳,語氣裡帶了點很輕的笑意:“你父母確實是十足的大好人,你命挺好。”

沈鬱白聽得皺了眉,側眸瞥過來一眼,看見林杳把衣領攏了攏,往前走了幾步,又很釋然地對他說:“說這話並不代表我羨慕你,說實話我也沒覺得自己過得有多差,不需要你覺得我可憐。”

“所以,”她呼出一口氣,偏頭回望他,“收了那副表情吧,你這樣會讓我覺得自己一直努力往上爬的時候很可笑。”

沈鬱白收了視線,淡然說:“我剛剛隻是懷疑你什麼時候也開始信命了,哪有什麼其他的意思?你怎麼會把我當成那種會可憐彆人的人?”

他扯了扯唇角,冷笑著:“太抬舉我了,我翻遍自己身上也找不出什麼同情心。”

林杳覺得他說話一直很古怪,就蹙了眉:“你倒是會貶低自己,明明什麼都有,偏要說自己又沒道德又沒同情心的,把自己說得一無是處讓你很高興?”

她十分不能理解,“搞不懂,還是你覺得扮豬吃老虎很好玩?”

這話倒是讓沈鬱白覺得很好笑,他眼睛彎成兩道上揚的月牙,唇角往上挑著,慢悠悠地反問:“我扮豬——吃哪隻老虎?”

林杳一時沒說話,少年用手指輕輕敲擊欄杆,又笑著問:“哪有老虎?我明明隻看得見你這隻狼。”

她動了動嘴唇,麵無表情地說:“調侃完了沒?我睡了。”

說著,她抓了把頭發,跟沈鬱白聊天的這陣功夫已經讓她的頭發半乾了,就是發根還有些濕,不過對於林杳來說問題應該不大。

林杳走得乾脆,把落地窗的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的,沈鬱白倒沒有立刻走,而是留在陽台又吹了一陣子風。

少年的眼睫微微下耷,額前的碎發被風吹得淩亂了幾分。

他是什麼都有,又好像是什麼都沒有。

沈鬱白回到桌子邊把課本合上,打著嗬欠回了房間,什麼也不想考慮了。

他上課的時間比較寬鬆,早上也不用像林杳那樣六點就得起,她起得最早,家裡還是黑的,林杳儘量把動作放輕,打算一個人安安靜靜出門上學。

隻是剛下樓到玄關換鞋,就聽見沈鬱白兩手搭著靠在鞋櫃旁,倦怠地垂著眼看她,嗓子還帶著清晨沒睡醒的喑啞:“你知道怎麼去?”

林杳低著頭把鞋帶綁好,“我查過交通線路了,搭702路公交就能直接到校門口。”

少年身子沒動,調子拖得慢:“702路七點鐘才來第一班,你去那兒等一個小時?”

還不僅僅是等一個小時的問題,七點鐘都已經錯過早自習了。

於是林杳的肩膀僵了下,她站起來,“那我打出租,總不能叫我翹了早自習吧。”

沈鬱白看了眼牆上的鐘,問著:“什麼時候到校?”

“六點四十。”

現在已經六點十分了,他鬆開搭在一起的胳膊,隻丟下一句“等我十分鐘,我送你”,就上了樓。

還沒要到十分鐘,沈鬱白就梳洗好了,修長如玉的手指上掛著一個車鑰匙,鑰匙扣在他手指上轉了幾圈,少年擰開門,衝她揚了揚下巴:“走。”

他跨上摩托車,把後麵的位置讓給林杳,熟練地把頭盔固定好,聲音悶在厚厚的頭盔後麵:“僅此一次,下次隨便你騎自行車還是走過去,我不管你。”

林杳抿了抿唇,心說我稀罕你載我?

但他確實做了好事,還是要感激一下的。

“扶好。”沈鬱白說了一句,擰動把手,摩托車飛了出去,“走了。”

摩托車停在校門口的時候,很多學生都擰著腦袋往這邊看,這個年紀的人都覺得這種重摩托看起來很酷,況且還掛了個那麼顯眼的京A車牌,回頭率百分百。

林杳往他帽子裡扔了把糖果,沈鬱白擰著眉扯著自己的帽子問她:“你往裡麵丟了什麼東西?”

她拍了拍手,從車上跨下來,回答著:“糖,當謝禮了。”

沈鬱白沒摘頭盔,但從鏡片後麵隱約能看清他的眼神,雲淡風輕的:“我不愛吃,以後彆給我了。”

林杳的嘴角抽了抽,反問:“以前也沒見你少吃,而且,你不愛吃你在罐子裡裝那麼多?”

他嘲諷般笑了一聲:“你從我糖罐子裡拿的,然後又塞給我,還說是謝禮?”

她不說話了,偏了偏頭,默然一會兒才回答:“阿姨說我可以隨便拿的。”

林杳繞過他往前走,“再說,我也沒少請你吃吧?難不成你還想一顆一顆地算賬?”

她走到了摩托前麵,背對著沈鬱白甩了甩手,“我進去了,你走吧,一路順風。”

沈鬱白坐在車上哼了一聲,又騎著車走了。

路上他的外套口袋一直不停震動,沈鬱白嘖了一聲,把車靠在路邊,抽空看了一眼,王栩文一串消息轟炸。

他不知道王栩文怎麼會有這麼多少男心事,一會兒說白檸不理他了,發一串表情包;一會兒又說林杳也不樂意回他消息,他是不是不討女孩子喜歡。

沈鬱白也懶得搭理他,他就又發幾個表情包,說他真是全天下最可憐的小男生。

神特麼小男生。

他摁了個語音過去,嗓音不鹹不淡的:“你話這麼多,誰樂意一條一條地回你,揀著重要的說。”

他看著對麵輸入了半天,坑坑巴巴地擠出來幾個字:

“好吧,那我也少給林杳發點,不想她煩我。”

沈鬱白的手指停了停,垂眸把那行字盯了幾秒,臉上仍舊沒什麼情緒,隻是問王栩文:“你認真的?”

“當然,不能再認真了。”

他看完,把手機一扔,冷嗤了一聲,心想林杳啊,你裝乖的手段夠高明的,還真騙著了一隻哈巴狗。

22 黑月光

轉念一想, 沈鬱白覺得自己也是繞著她團團轉,人家嘴都沒張,他就又是打錢又是專車接送的, 還收不到她一點好臉色, 圖什麼?

他把頭盔係得更緊了些,直接開去了自己的學校。

其實倒不是林杳故意不想回王栩文轟炸的消息,雖然她也覺得那個人的話未免有點太多, 但是出於禮貌還是會吱幾聲,隻是市一中根本不能帶手機,林杳現在又是好學生,當然不可能頂風作案,她壓根看不到彆人的消息。

中午去食堂吃完飯, 林杳去水池邊洗手, 肩膀突然被人戳了下, 她回頭, 看見一個挺眼熟的姑娘,留著厚厚的劉海,戴一副大黑框眼鏡,恨不得把整張臉都遮住的樣子。

眼熟是眼熟,但林杳也記不得這人的名字,隻問:“你是?”

李佳麗的手還有點抖,她很勉強地笑了下,說話的聲音小得幾乎快聽不見了:“我初中跟你是一個學校的,你、你救過我,還記得嗎?”

她初中的時候確實幫過幾個被校園霸淩過的人, 那群欺負彆人的人被她揍過以後,以訛傳訛, 往她身上潑臟水,於是林杳那幾年一直被說成是霸淩彆人的人,謠言傳的比事實還真。

林杳把水龍頭擰緊,低著眼。

說起來還是會有些難過的,她倒是幫過不少人,但是沒什麼人出來幫她澄清什麼,但林杳到現在也沒怪過誰,說白了她覺得自己是主動挺身而出的,又怎麼能要求彆人報答她,況且她也能理解,那個時候要是和她站在一起,也會被說成是小太妹的跟班,惹一身腥。

所以白檸那個時候的支持就顯得更加彌足珍貴了。

她從兜裡掏出一張紙,擦了擦手,說:“我記得,但是我們好像不是特彆熟,你找我有事嗎?”

李佳麗就是那個在廁所被三個人打的人,她踢開廁所的門把她撈出來以後,老師過來調解,劉佳麗被三個霸淩者的視線唬住,默認了是林杳在欺負人。

那次要不是白檸在場為她說話,估計林杳真的會坐實那個罪名,也不過是多做一次檢討、多被談話一次、多在家反省幾周,對當時的林杳來說都不是新鮮事了。

李佳麗緊緊捏著衣角,低著頭無比怯懦地說:“以前的事情,我覺得很對不起你,晚上放學以後能不能讓我請你喝杯奶茶什麼的,我想好好跟你道歉。”

林杳沒什麼所謂,把擦過手的紙扔進一旁的垃圾桶裡,語氣很平靜:“用不著,我沒怪過你,這件事也就到此為止吧,大家都過好現在的生活。”

她轉身想走,李佳麗又匆忙扯住她的衣服,林杳皺著眉回頭,看見她抓著自己的那隻手在嚴重發抖,黑框眼鏡後麵一副要哭的樣子,小小聲地說著:“……拜托你了,去一次吧。”

食堂的人都快走完了,阿姨開始收拾餐具,發出叮哩咣當的聲音。林杳偏過頭盯了她幾秒,神情波瀾不驚,隻是安靜地眨了眨眼,輕聲問著:

“你,又被誰欺負了?”

李佳麗直接摘了眼鏡哭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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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學以後,沈鬱白被王栩文扯住,他不太耐煩地回頭,問著:“什麼事兒?”

說實話,他現在看見王栩文的西瓜頭心情就不好,鬼知道為什麼。

王栩文不明所以地咕噥著:“你今天怎麼這麼煩躁?”

沈鬱白睨他一眼,說話語速都變快了:“我哪兒知道。”

反正這個西瓜頭是個神經大條的家夥,粗神經地晃了晃手機,跟做賊似的湊到他耳朵邊上小聲說話:“我找了林杳以前學校的一個同學,打算打聽一下林杳以前的事,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嘛。”

沈鬱白皺了眉,“你發什麼瘋?這都是她的隱私了吧。”

王栩文不解:“我問的是他們都知道的事,又沒問她的小秘密,這算什麼隱私?”

氣氛沉寂下來,沈鬱白抿住唇角,把手往兜裡一揣,抬步就要走:“拉上我乾嘛?你自己調查去,我懶得管。”

結果這人堅持不懈地扯住他:“彆啊,那個人非讓我現金麵交,你跟我一起吧,我一個人不敢去。”

沈鬱白想踹他一腳然後走掉,結果王栩文跟個狗皮膏藥一樣,粘在他胳膊上,沈鬱白幾乎是被他生拉硬拽過去的。

他倆坐在一家奶茶店裡,沈鬱白對這種事不感興趣,他偏著頭看窗外,喝了口冷飲,心想要是林杳知道這件事,估計又不會給出什麼好臉色。

對麵那個長得像猴一樣的小寸頭一來就先要錢,還拿著菜單像個大爺一樣選東西吃。

沈鬱白看見對麵就是林杳的學校,已經下自習了,一群穿校服的學生往外走,市一中的校服很醜,跟國際高中花裡胡哨的小西裝不一樣,他們就一件白上衣加個藍色褲子,一看就知道是學生。

他看見了林杳,外套的衣擺被風卷起來,隨即被她壓下去,沈鬱白又慢悠悠地喝了口飲料,想著:晚上應該是可以趕上回去的公交的。

隻是林杳沒有往公交站走,而是轉身去了相反的方向,進了個胡同口,沒有往裡走,就在口上,被幾個人圍住。

那一片很偏,沒什麼人,從沈鬱白的視角也最多能看見幾個人的影子,連頭發的顏色都被光照得辨不真切。

少年垂下眼,視線挪到自己手上的水果茶上,又抬手晃了晃,心說她還真是三天兩頭跟彆人打一次架。

他瞥了王栩文一眼,這家夥還在焦灼地等著對麵的人跟他說林杳的事兒。

可憐這個哈巴狗巴巴地被她騙。

沈鬱白覺得自己絕對不會像王栩文這樣。

他並不打算去幫林杳解圍,反正自己也落不到好,況且林杳又不是解決不了,沒必要去逞英雄。

他向來這樣,為什麼要為林杳改變?

飲料見了底,沈鬱白興致缺缺地扔在一旁,又往那邊看了一眼,狐狸眼眯起來,看見從胡同裡走出了另一波人,林杳被拽著領子拖了進去。

對麵到底有幾個人?

塑料杯子發出哢噠一聲響,對麵的寸頭剛把話題打開,說到“她以前啊,是個小太——”

沈鬱白站起身,一個字也沒說,拖著王栩文出去,王栩文欲哭無淚,哭喊著自己還沒聽到呢,就被沈鬱白拉了出去。

他沒多說什麼,讓王栩文報警,然後大跨步過了馬路,往胡同那兒走,王栩文聽得雲裡霧裡,還是照沈鬱白說的做了。

沈鬱白繼續往胡同那走,順便推了他一把,說著:“你去喊人,就說那邊的胡同裡要死人了,說得越誇張越好,多叫點身子壯的來。”

對麵人那麼多,他可不覺得自己能以一敵十。

王栩文嚇得不行,以為他說得是真的,跌跌撞撞地跑到路邊叫人,沈鬱白就先去了胡同裡,站在大門口,架著手慢條斯理地發出一聲“哇哦”。

“好熱鬨啊。”

圍成一圈的人轉眼看過來,看了他一下,調笑著:“來了個裝逼的。”

趁大家看沈鬱白的功夫,林杳掙開擒住她的手,扯著那個人的頭發往牆上摔,然後往前跌了幾步,有人指揮著:“靠,把人拉回來,還沒教訓完呢。”

沈鬱白先一步伸了手,兩手搭在林杳的肩膀上,手溫很涼。

他把人往後拉了拉,順便抬腿把衝上來的那個人給蹬開,林杳站在他的影子裡,低頭看了眼自己膝蓋上的傷。

他看起來精瘦,力氣還挺大,被踹的那個人倒在地上捂著肚子哼唧了幾聲,又扶著牆爬了起來。

林杳扯開自己嘴裡塞的布,重重咳嗽了幾聲,抬頭就看見對麵的人都衝了過來。

她體力有點不支,還喘著氣:“跟你沒關係,你快走吧,你連我都打不過。”

沈鬱白冷嘲著:“你一個人在這兒不是隻有挨打的份?”

他拽著她的胳膊就往外跑,期間沈鬱白被其中一個人抓住了肩膀,他又一拳把人揮開。

跑到胡同外以後,王栩文才領著一撥人過來,大家都舉著手機錄像,還帶了鐵鍬什麼的,裡麵那夥人下意識捂著臉,叫罵著:“拍什麼拍!”

兩人跑到人群中間,沈鬱白鬆開她,他出了層薄汗,用手指插進頭發裡把額前的發撩開,眉還蹙著,說話語氣不善:“說你是‘救世主’還真以為在誇你了?”

林杳沒反駁,低著眼沒說話,渾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倔勁兒。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一個人來挨打。

其實就算沈鬱白不來,她也讓李佳麗叫人來了。

被撩上去的頭發垂了下來,沈鬱白又抓了一遍,沉默幾秒後又扯開唇角低低念著:“我還真是你的哈巴狗不成?”

說著不會因為她就改變自己。

不還是變了嗎。

說話聲音小,還含糊不清的,林杳什麼也沒聽見。

沈鬱白覺得煩,轉身就走,說話語氣倨傲又冷淡:“隨你的便。”

林杳的膝蓋腫起來一大塊,青紫一片,她勉強能站著,邊上的人過來查看她的情況,忍不住驚呼:“這得去醫院吧,路都走不了了吧?”

李佳麗站在人群外麵,一直哭,然後進來扶著林杳的胳膊,一直小聲道歉,重複說著“對不起”。

沈鬱白往前走了幾步就沒走了,他咬著後槽牙,腮幫子鼓了鼓,少年低頭解開了袖子上的扣子,把袖口往上翻。

林杳沒看她,隻是對她說:“你要是不想再被人欺負,就自強一點,什麼都靠彆人,自己站都站不起來的話,誰都能欺負你。”

她往前走了幾步,疼得緊緊咬住牙,嗓子還啞著:“以後彆來找我了,我之前是出於好心才幫你,沒義務當你的專屬保鏢。”

林杳實在站不住了,要往下倒,沈鬱白用胳膊擋住她,把她背了起來,臉還冷著,唇角下撇。

“林杳,回去記著給我打欠條。”

“你這麼不想欠彆人東西,那所有的恩與債,我們從現在開始,都一點一點計算清楚。”

23 黑月光

醫院彌漫著熟悉的消毒水味, 醫生給林杳把破皮的傷口消了毒,用紗布包好,沈鬱白就抱臂靠在一邊, 看了看時間, 卻也沒出聲催促。

她的腿還不太能使得上勁兒,坐在外麵的凳子上休息了一會兒,這段時間裡沈鬱白接了幾個電話, 是警察來聯係他們做筆錄的,鬨事的人也都被揪到警察局了。

萬茜也打了電話問他們為什麼還沒回家,沈鬱白回頭看了她一眼,林杳衝他搖搖頭,他一耷眼, 撒謊瞞了過去。

林杳這個人愛逞強, 知道沈家父母在擔心以後, 就扶著牆站起來, 說自己可以走了,沈鬱白看看她,根本沒信她的話,撈著她一隻胳膊把人扶下了樓。

他的摩托車還停在樓下,少年係好頭盔帶子,兩手搭上車把,衝後座的林杳說:“先得去一趟警局。”

林杳費勁地坐上去,沉默了幾秒才問:“你為什麼幫我撒謊?”

“不隻幫了這件事吧?”

醫院門口沒什麼人了,隻亮著幾盞燈,少年的聲音混雜著樹葉的沙沙聲, 像奏了一首樂曲。

空氣是涼的,沈鬱白的衣角也是, 林杳的腿不敢使勁,隻好用手抓著他的衣服來穩住身子。

“那,”她低著頭,把被風吹到臉上的頭發拂開,又問,“你為什麼來救我?”

“不然呢?看著你被打死?”

重摩托的速度很快,騎上了一個緩坡,然後到了江上大橋上,視野無限開闊,江麵的水紋倒映著霓虹燈的彩光,明明滅滅,燈火蕩漾在漣漪中。

江上的風充斥著水汽與涼意,林杳偏了偏頭,用一副生硬又彆扭的語調道謝:“謝謝。”

沈鬱白很輕地眨了下眼,感受到她頭發劃過脖頸後方時帶來的癢意,卻也沒躲開,隻是告訴她:

“你記得寫欠條就行。”

摩托車開到了地方,警察局裡就剩幾個值班的警察,桌子上擱著幾杯白開水,找茬的那夥人都被拷上手銬蹲到牆邊,看到林杳被扶進來以後還撇過頭啐了一聲。

問話的是個小平頭,林杳聽見彆人叫他“李璨然”,看上去有點不著調,估計也是困了,一邊問話一邊打嗬欠:“把前因後果說出來就行,我們了解一下,牆邊兒那幾個不肯說。”

林杳用倒好的熱水捂手,一五一十地敘述:“我初中的時候幫過一兩個被彆人欺負的女生,當時的霸淩者受到了處罰被退學,記恨上了我,他們又找到了以前被他們霸淩的女生,那個女生現在正好跟我在一個學校,他們就威脅她來把我帶出去,在校外對我實施報複。”

她轉了轉手裡的塑料杯子,還在往外冒熱氣。

沈鬱白坐在她旁邊的椅子上,微微轉動眸子,瞥了她一眼,又垂了下去。

李璨然把事情記上,因為困,字寫得很潦草,寫完了就又打個嗬欠,剛想放她們回家,就又聽見林杳低了低眼說著:“那個女生叫李佳麗,現在在市一中念書。”

空氣凝滯幾秒。

李璨然的手倏然間握成拳頭,手裡的筆杆倒在桌子上。

手裡的熱水一口都沒動,就又被林杳放回到桌子上,她抬了眼:“從初一開始,她因為膽子小,不與人交流,座位又坐在垃圾桶邊上,被前座的女生使喚來使喚去,她的臉總是腫的,胳膊上都是淤青,我在廁所隔間裡認識的她,縮在角落,被人拿著拖把戳臉。”

麵前的警官咬著嘴唇沒有說話。

林杳扶著椅子勉強站起來,麵色仍舊波瀾不驚,淡淡道:

“我記得她說過,說她很想讓當警察的哥哥早點回家,她待在家裡很怕。”

她彎了彎唇角,嘲弄的意味更重,“原來你都不知道嗎?”

李璨然的手握得發抖,眼眶紅了起來,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為李佳麗感到難過。

林杳卻沒打算就此打住:“能把自己的妹妹養成這種自卑又怯懦的性格,你也挺有本事的。李佳麗在學校天天被人欺負卻一無所知,最後還得讓我這個外人救,明明是個警察卻吊兒郎當,我看你剛剛寫筆錄都快睡過去了,敷衍著想早點把我們送走,自己好休息?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人——”

她的情緒有些不好,手指緊緊攥住衣擺,強行用理智壓住即將脫軌的言語,把上下牙死死咬合在一起,沒把那句話說完。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人?

就是因為有這樣的人,金星鑫和金友媛的案子才查不明白。

她吐出一口氣,一手撐在麵前的桌子上,發尾劃過耳廓,垂落下來。

“聽不聽你隨意,我也本不該管你家的事,沒資格對你叫囂,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了,我道歉。”

林杳轉了轉身子,拍了兩下沈鬱白的胳膊:“幫個忙,扶我出去。”

她覺得很累了,閉了閉眼睛,“回家吧。”

剛經曆了一場身體上的苦戰,緊接著精神上又緊繃起來,林杳本就經常失眠,現在覺得自己的腦子裡像有一根神經在痙攣一樣,頭皮都發麻。

這種事很少有人知道,林杳身邊也隻有白檸和劉靜這兩個時常還能見一麵的朋友知道。

反正沈鬱白剛剛在旁邊都聽得七七八八了,林杳現在的脾氣又還沒平息下來,乾脆把他當成垃圾桶傾訴,往常少言寡語的人這個時候卻說了很多話。

她說開家長會的時候,李佳麗的旁邊一直是空的,每次開完會那幫人就圍成團說閒話,說她家裡怎麼回事,會不會是孤兒之類的。

學生時代的壞話基本沒有當麵說的,都是躲在彆人背後小聲計較,但是李佳麗膽子太小,就算偶爾聽到了也不敢吭聲,隻會在午睡的時候躲到廁所裡小聲哭,林杳午間洗手的時候聽到過幾次,回了教室卻隻見彆人說起更惡毒的壞話。

她那個時候是不明白的,不明白大家為什麼對一個小女生的惡意會這麼大,為什麼那群人嘴裡能說出那麼臟、那麼離譜的話。

有幾個混的直接上手欺負李佳麗,林杳出手幫了忙,學校後來調了監控,那幾個人被退了學,班主任還是找林杳談話,說不論怎麼樣,打架是不對的,她應該采用更文明的方式。

什麼是更文明的方式?且不論有沒有人願意來幫李佳麗,等她叫了人過來把霸淩者拉開,李佳麗恐怕都要咽氣了。

就算沒咽氣,然後呢?他們會對霸淩者進行口頭教育,嚴重一點,回家反省、寫檢討後全校通報,再嚴重一點,退學、進行賠償。再然後呢?這些人會轉學進一個新學校,重新開始他們的學生時代。

毫、發、無、損、的。

這就是更文明的方式嗎?那林杳覺得還不如讓他們吃一頓拳頭,畢竟文明不能教化每一個人。

她那個時候很叛逆,說話不圓滑,直來直去的,跟班主任頂了幾句嘴,班主任氣得不行,讓她也回家反省一周,這個老師在林杳背過身子準備出去的時候又小聲地吐槽,說:“這麼渾的人,受了素質教育又怎麼樣啊……”

是嗎?

但她還是次次都穩在年級第一,班主任再看不慣她,競賽的時候也要笑眯眯來找她。

林杳不喜歡這個老師,後來也很少給他好臉色,班主任說過她,說像她這樣的話以後肯定會吃虧的。

也是直到後來,林杳開始扮乖扮聽話以後,她才發現原來那個老師說得也不作假,人都愛聽好聽的、順耳的,不愛聽逆耳的。

晚上的風很大,林杳說了好多好多話,喉嚨有些發乾了,她閉了嘴,扭頭看了看周邊,又從自己的回憶裡跳出來,狐疑問:“你要開到哪裡去?這不是回家的路。”

沈鬱白繼續往前開著,“去一個地兒,不會把你賣了的。”

耳邊風聲太大,林杳很費勁地聽清他的話,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少年的語氣好像溫和了些,以前跟她說話大多會帶上些嘲諷或是冷淡的意味,這次卻意外地耐心。

“說完了沒?沒說完繼續說。”

林杳看見他短短的發茬戳著脖頸的皮膚,昏黃的路燈給他的皮膚混上一抹暖色。

沈鬱白懶懶地拖著尾音:“待會兒下車我可就懶得聽你說了。”

她把眼睛往上抬了抬,今天是個大晴天,到了晚上就有很多星星,林杳看了幾秒,沉吟了一下又回:“後來就沒什麼了,沒人欺負她了,初三最後一次家長會上她哥哥來了,就是剛剛警察局裡那位。”

“聽說李佳麗就她哥一個親人,估計是怕他擔心,什麼也沒說。不過他哥連這麼大的事都沒發現,說明對這個妹妹也沒多上心。”

這個時候剛好開到了地方,摩托車熄了火,沈鬱白把頭盔摘下來,甩了甩頭發,終於有空回頭看她,問著:“所以,你覺得她又被欺負了,很可憐,就一個人單槍匹馬去應戰?”

沈鬱白笑得很輕,聽不出是嘲諷還是真心誇讚:“你還真是個大好人啊。”

他斂住眸。

好得沒邊了。

林杳抬眼望他,皺起了眉,“怎麼話題又扯到我身上了?”

“不是單槍匹馬。那個時候你不來,李佳麗也會帶人來的,我又不傻。”

少年跨步下了車,單手撐在車上,幾乎是不經思考就下意識答:“不扯你身上扯誰身上?我又不認識那個李佳麗,對人家的事沒有興趣。”

“沒興趣你還讓我繼續說?嘴都說乾了。”她從書包裡掏了個水杯,喝了幾口水才下車,拎著一隻腳跳下去的。

沈鬱白過來搭著她的胳膊,林杳怔了一下,看著他說:“這也不感興趣那也不感興趣的,這世界上還有你感興趣的嗎?”

他抬起低垂的眼,看著她,漆黑的眼睛裡有什麼東西晃了一下,倏忽間又被少年微微耷下的睫毛遮掩住。

沈鬱白偏頭看了看麵前的鐘樓,語氣平淡:“確實沒有,什麼都很沒意思。”

林杳不想跟他繼續這個話題了,就指著眼前的鐘樓問:“來這兒乾嘛?”

他說:“天氣好,帶你去鐘樓上看月亮。”

24 黑月光

鐘樓上的表盤秒針轉了幾轉, 林杳腿腳有稍許不便,她看看樓梯又無言地看看沈鬱白,轉了頭:“不去了。”

沈鬱白扯住她胳膊, 另一隻手搭在扶手上, 說:“你還真容易放棄。”

“過來。”他用了點勁兒拉了她一下,聲音低下去,“又沒說讓你自己拎著腳跳上去。”

少年招呼都不打一下, 直接蹲下身子把她扛起來,林杳的身體一瞬間失重,兩隻手撐在他肩膀上,偏了頭去叫他:“瘋了吧,這樣還不如讓我回家。”

沈鬱白撇了撇唇, 嗤出一聲:“這時候好強有什麼用?”

林杳剛把眉毛擰了起來, 就又聽見他的聲音, 越來越輕:“依靠彆人對你來說就這麼難?”

她抬起的手又放下, 腦袋垂了下去,滑落的頭發堪堪遮住她的臉,她咬咬牙:“我自己有胳膊有腿的,為什麼要依靠你?”

“有腿?”沈鬱白微微低眼,視線輕飄飄落在她被紗布纏起來的膝蓋上,“站都站不住了還逞強。”

他把人往上托了托,步子還是穩的,一步一步走上樓梯,轉過黑暗,天台處的月光落在兩人身上, 沈鬱白抬眼看了看天上的月牙,輕飄飄地吐了一句:“有夠麻煩的。”

天台處無比冷清, 高處的風更大了,直直打在人身上,林杳被他放下來,夜風吹得人眯了眼,頭發也紛紛往後揚。

但是月亮確實清晰又完整地露了出來,周邊零落地綴著幾顆星。

沈鬱白兩隻胳膊搭在欄杆上,一直挺直的背鬆懈了下來,往下塌了塌,他抬腕看了眼表,說著:“太涼了,看五分鐘就走吧。”

林杳抬頭看了幾眼,又低頭看著街上亮起的盞盞燈火,遠處的江上大橋上還亮著霓虹燈,色彩斑斕,江水貫穿城市心臟,倒映出明滅人間。

她靠著牆坐下,躲風,沈鬱白側頭瞄了她一眼,也屈著一條腿坐下。

他記起些什麼,問著:“我媽說你要過生日了,哪天?”

林杳往後靠了靠,思索著說:“周六。”

“哦。”他不著調地應了一聲。

像是順著這個話題往下說,林杳仰著腦袋看月亮,又張了嘴問他:“你呢?”

“我十一月二十二。”沈鬱白覷了她一眼,“你又記不住,問了也白搭。”

她撇撇嘴,“你多跟我說幾次我不就記住了?”

“怎麼?”少年單手支著臉,微微轉過身子盯了她幾秒,半挑著眉,“你到時候會給我送禮物?”

林杳敷衍:“看我心情吧。”

聞言,沈鬱白還極為敷衍地笑了一聲:“你每天心情都爛,笑也是假笑,哪有心情好的時候。”

她心想其實也不儘然,大部分時候心情確實都挺爛的,但是現在就還不錯。

下一秒,沈鬱白從兜裡拆了個糖出來,不由分說地塞進她嘴裡,玻璃紙抵上唇瓣,然後被他回收。

他表情未動,還是一副冷淡的樣子,睫毛低低的,啟了唇,以一副類似命令的口氣說:“吃。”

涼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遠處的燈光打在他半邊臉上,眼睛裡都滲進去一些細碎的金光。

沈鬱白把糖塞進她嘴裡就撤了回去,混雜著水果糖和青檸味道的風漸漸飄遠,林杳用牙齒咬住那顆糖,看著少年慢慢撤回手,把糖紙塞進口袋,又靠了回去,偏著頭閉上眼。

他張了張嘴:“糖吃完了就走。”

她把糖咬碎,水蜜桃的味道在口腔裡爆炸開來,空氣裡都甜膩膩的。

回家的時候已經十一點多了,家裡的燈都是黑的,沈鬱白把她領上樓,林杳拉開門進去,轉身看見他還沒走,想了想,她又說:“早點睡。”

他眨了眨眼,說了個“好”才轉身走。

晚上睡覺的時候,林杳躺在床上看見了窗戶外麵掛著的兩個晴天娃娃,她搜了沈鬱白的生日,是天蠍座,適合的寶石是祖母綠、 綠玉、綠鬆石、藍田玉,都不便宜。

她“嘖”了一聲,把手機摁滅,閉了眼。

林杳從小到大給人送禮物就都是送天然石手串,礦石有各種各樣的屬性,可以安眠、提升氣運,雖然不一定真的有用,但寓意總是好的。

她給很多人都串過,但是沈鬱白這串估計最貴,挑珠子都得費點心。

明明他才是那個大麻煩。

周六那天,白檸早早提前約了林杳,說要給她好好慶祝一下。

林杳自然不可能把人帶到沈家去,就回了舅舅家,當時家裡隻有阿婆在,舅舅舅媽都去店裡了。

她真正玩得來的朋友也不大多,白檸和劉靜都來了,劉靜說話有點結巴,阿婆覺著她可愛,切給她的蛋糕都大了一圈。

三個人去房間裡待著,吃飽喝足了以後就搬了椅子靠著坐,話題能聊到天南海北去。

白檸戳了戳手機,問著:“唯一的遺憾就是我們沒上一個學校,大學要不要考同一個?”

劉靜捏著椅背,鄭重其事地點頭,提議著:“以後說不、不準還能進、進一個公司,當、當同事!”

她的聲音低下去:“一直能在、在一起就好、好了。”

劉靜以前沒什麼朋友,好多人覺得跟結巴說話很麻煩,不怎麼願意跟她交流,於是她特彆珍惜現在得到的朋友。

林杳把下巴壓在靠背上,眼睛低了低,猶豫著說:“這個,估計不大行。”

小區樓下就是一條公路,車笛聲此起彼伏,悶悶地穿透房間的玻璃傳進來,她挺認真地說著自己的計劃:“我是打算考警校,然後進警局工作的。”

白檸聳聳肩:“這有什麼不行的?你這麼一說,我覺得我也挺想去的。”

她攤了攤手,“你們又不是不知道,就我家裡那個情況,我此生唯一的夢想就是證明自己不比我那個弟弟差,我爸媽不就覺得女孩子就得乾文職,性格要溫溫柔柔的,得討男人喜歡、嫁個好男人才能讓自己的一輩子有保障。”

她翻了個白眼,“我可去他的吧,我以後就不婚不育,當個丁克,誰還能管得著我了?他們那麼喜歡兒子,就讓我那個弟弟給他倆生108個孫子。”

林杳聽得想笑,肩膀抖了抖。

白檸還說:“我這麼努力學習、提升自己,又不是為了配得上某個男人,隻是為了自己以後能經濟獨立而已。”

“反正新生兒生育率都跌破八百萬了,這個破社會不改變的話,也就這樣了。”

她說得口乾舌燥,還拿著桌子上的水杯猛地灌了幾大口。

劉靜晃了晃腳,咕噥著:“我倒是沒有你、你們那麼遠大的誌向啦,如果你們都去的話,我也、也會努力跟上你們的,你們是我最、最好的朋友了,我特彆喜歡你們。”

她頓了頓,“而且我、我也想為自己做點事,林杳是、是想保護彆人;白檸你、你是想證、證明自己;我呢,就是單純地為了不、不被彆人拯救。”

劉靜揪了揪頭發,低著頭,“我從前被、被人欺負的時候,就在、在想,如果有一天,我能自己救、救自己,不讓看到我、我的人覺得:女人隻能等待被救贖。就、就好了。”

林杳看著她,抬手敲了敲她的腦袋,“你當然能做到。”

白檸長臂一揮,撈著兩個人的脖子,三個人的腦袋懟在一起,她說:“雖然還不好說以後的事,不過我覺得我們能做很久、很久的朋友。”

林杳:“有多久?”

白檸:“久到下輩子吧。”

林杳聽得笑,口袋裡的手機震了震,是萬茜問她什麼時候回去慶生。

之前萬茜問她要不要在沈家慶祝的時候,林杳還回絕過,說自己答應了阿婆回自己家慶祝,結果萬茜還特彆失望,告訴她:“我們這兒也是你家呀。”

她當即一拍手,又向林杳提議:“要不這樣吧,你中午回舅舅家過一次,晚上就回我們這兒來,我們再給你過,怎麼樣?”

林杳看著她的表情,實在說不出拒絕的話,就答應了下來。

沈家給她買了個巨大的蛋糕,萬茜把她摁在桌子邊上,讓沈鬱白給她戴那個小皇冠。

沈鬱白的表情有點無語,把小皇冠掛在手指上轉了幾圈,又看了看林杳,問她:“你要戴?”

林杳的唇角幾不可聞地抽了抽。

萬茜:“當然要,快給人家戴上。”

萬女士還挺有童真的。

因為中午吃過一次蛋糕,林杳覺著有點膩,晚上就吃了一小塊,那麼大一個蛋糕還剩下好多,沈鬱白穿了外套走到玄關處換鞋,林杳看了他一眼,他就衝林杳勾了勾手指。

她狐疑,沒理他,沈鬱白就低頭給她發消息:“現在我倆出去,等她們睡了再回來,不然她會讓我們把剩下的蛋糕處理掉。”

林杳實在是吃不下,她想了想,還是跟萬茜說自己也出去溜達一圈。

她把大門關上,沈鬱白還靠在門邊,低頭覷了一眼她的膝蓋,順口問著:“腿傷好了?”

林杳晃了晃腿,應著:“差不多了。”

他大步往外走,頭也不回地叫著林杳:“跟上,帶你去個地兒。”

又帶她去個地兒,一點新意都沒有。

林杳把手塞進口袋裡,摸到一串冰涼。

她都快忘了,自己前幾天給沈鬱白串過手串,有幾顆太貴的珠子就找了色澤差不多的平替,不過應該大差不差。

外麵的天已然半黑,她踩著沈鬱白的影子跟上去,想著:

反正他也沒少幫她,如果今晚沈鬱白會送她禮物,那麼她也會把這串手鏈送出去。

25 黑月光

樹影層層疊疊地籠罩在河岸旁, 月光下的影子連輪廓都印得清晰可見,沈鬱白挑起半邊樹枝,弓著身子鑽了進去。

也不知道他怎麼找到的這麼個地方, 一片樺樹林, 像是人跡罕至了許久,地麵上叢生的雜草也沒人處理,戳著林杳的小腿, 蚊蟲還四處飛舞,整個草叢裡都是嗡嗡聲。

她跟著他扒了半天的野草,硬是踩出了一條路來。

林杳邊把雜草扒開邊問:“你不會在這兒養了一窩蚊子,叫我來當血包的吧?”

沈鬱白小臂上也凸出幾個紅包,他渾不在意地撓了撓, 沒回頭, 聲調淡著:想象力挺豐富。”

他望遠處眺了一眼, 又說:“快到了。”

都走到這兒了, 也沒必要打退堂鼓,林杳吐了口氣,還是邁步跟了過去。

撩開最後一片野草,視野開闊起來,她看見了一條小江,水麵上浮了一層綠苔,隨著水波的晃悠而飄搖。

天黑漆漆的,月亮是亮的,江水也是,岸邊飄著一支小木船, 草草地用麻繩係在江畔的木茬上,晃來晃去。

“這兒是霖江的一條支流。”沈鬱白說著, 把袖子往上撩了撩,跑到林子裡一個支好的帳篷裡翻找了好一會兒,從裡麵掏出一瓶花露水來遞給她。

“驅蚊的,往身上噴噴。”

林杳胡亂噴了幾下,然後又還給他,指了指眼前的帳篷問:“你的?”

沈鬱白往自己胳膊上噴花露水,分神答著:“不然?”

她回了頭,看向江上的小木船,“那艘木船不會也是你的吧?”

少年把瓶子隨意往帳篷裡一扔,把拉鏈拉好,轉了步子往船那邊走去:“這裡算是我小時候的基地吧,就我一個人會來這兒待著。”

沈鬱白低眼把係船的繩子解開,說話停頓了一下,又說:“不過現在多了你一個。”

他回頭望她,歪了歪腦袋,說著:“上來。”

林杳挑了挑眉,一腳踩上去,船身不穩,兩邊晃了晃,她停了下,等船穩了點才完全坐進去。

木船往下沉了沉,擠開周圍一片苔蘚,坐在船裡的時候發現原本窄窄的小河變得闊了些,連帶著岸邊的草也看起來高了許多,樹影幢幢間,隻漏進來一點月光,照在沈鬱白身上。

少年獨自劃槳,船槳打在水麵上,水聲清靈,讓人的心緒都靜下來。

沈鬱白把槳擱在一邊,任船隨意飄蕩,他往旁邊靠了靠,整個人半躺在木船上,然後眨了眨眼,好聽的聲音混雜著樹林的蟲鳴聲一齊鑽進她的耳朵裡:“看天,這時候的天空很漂亮。”

林杳仰了仰頭,視線晃過垂落的樹葉,望到一片璀璨的星星。

她也靠在船邊,起了興致,就問:“怎麼在這兒搭帳篷?”

沈鬱白抬了胳膊,閒閒地扯下一片樹葉,在指間撚動、旋轉,少年漆色的瞳微斂,烏發堪堪耷在眼皮上方。

他嗓音懶著,聽起來隨性極了:“要什麼理由?想就做了。”

“哦。”林杳也隨意地回應著他,兩人的注意力都不在彼此身上,思緒都凝聚在空靈的水與月間,隻是順嘴跟對方搭了兩句閒話。

他突然直了直身子,側過頭盯著對岸,搭在船邊的手指敲了幾下,林杳下意識看過去,岸上掛了幾串彩燈,沈鬱白指尖摁了摁,那些燈就依次亮起,五顏六色的,排列得倒是整齊,拚成了“林杳生日快樂”幾個字。

她的視線晃了晃,突然亮起的燈驚擾了樹叢裡的昆蟲,蟲鳴聲更大了一些,亮光引來幾隻飛蛾停在上麵。

彩光透過沈鬱白的發絲,江上生風,吹開遮住他漂亮眉眼的發,將他整個人的輪廓都映得發了光,而他隻是將兩支胳膊搭在船邊,目不斜視地盯著她,眼珠黑得剔透。

“萬女士吩咐我做的,她說這是你在我們家過的第一個生日,要難忘一點。”他仍舊看著她,神色未動。

沈鬱白又轉了轉手裡的葉子,“我也不知道怎麼能讓你覺得難忘,你就隨便記記,記不住也無所謂。”

林杳的目光看了看遠處的燈,又看了看他。

船還在晃,彩燈的斑斕混入粼粼的水色間,夜鳥也還在啼。

她看見沈鬱白側過了身子,左胳膊壓在船的邊沿,單手托住臉,手指覆在嘴唇上,少年輕微垂下睫毛,吐著字:“生日快樂。”

他的睫毛抖了抖,嗓音變得很輕,不似抱怨:“真麻煩。”

天空猛地飛過一隻鳥,嘶鳴了一聲,沈鬱白抬了眼看過去,灰暗的天空裡多了隻飛鳥的痕跡,匆匆掠過,留下一串尾調。

林杳抓了抓自己的頭發,略略低下頭,她張著嘴,想了半晌的措辭。

最後也隻能說出:

“我會記得的。”

“很感激。”

“這次不是裝的。”

她不擅長用長篇大論表達自己,也不知道這樣回答會不會讓人覺得不高興,但是當下這秒,她隻能這樣直白地說出自己的心情。

林杳摸了摸口袋,拿出那串綠色的手串,用手指挑著,言簡意賅:“回禮。”

沈鬱白拿過來放在手心裡,對著光線看了看,綠色的玉石晶瑩剔透,拎在手裡沉甸甸的。

他揚了揚眉,問:“你串的?”

林杳點了頭,“我的習慣,給認識的人都串過,可以改運。”她停了兩秒,又繼續:“生日禮物提前送你了。”

他悶笑一聲,唇角挑著:“剛不還說是回禮?”

林杳撇撇唇,糊弄他:“都算。”

她心想鬼知道你過生日的時候她還在不在這兒,說不準到那個時候早就成陌路人了。

船還在繼續往下遊漂,林杳扭頭看了眼,提醒著:“再漂下去就回不去了。”

沈鬱白把那手串拿在手裡盤了幾圈,看上去是仔細挑過珠子的,串得也精細,應該是花了一些功夫準備的。他輕笑了一聲,十分順手地把手串戴在手腕上,“嗯”了一聲後,撈過放在一邊的船槳。

聲調拖得很輕:“那就回吧。”

回去的時候腳底沾了一層濕泥,林杳回房間洗完澡以後正在擦頭發,萬茜過來找了她一次,還十分擔憂地問她:“那小子沒惹你不高興吧?”

林杳擦頭發的手頓了頓,她想了幾秒,搖了頭說:“沒有,他準備得挺好。”

想起沈鬱白的話,林杳又說:“很難忘,謝謝萬姨。”

萬茜鬆了口氣,順著這話往下說了:“那兒是他以前的秘密基地,特彆小的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還沒送他出國,他在家嫌我們煩,就自個兒跑出去了,說那兒安靜,每次都冷著臉帶一身蚊子包回來,但他下次還是會去那裡。”

林杳覺得沈鬱白大概有點冒險家人格,隻要是那種危險的、神秘的、具有挑戰性的東西,他都很想嘗試一下。

她輕聲應著,萬茜看了眼時間,又急急忙忙回去了。

“這麼晚了啊,那你早點睡。”

她笑著:“可能因為你是女孩兒,我看見你就覺得親,可比看見男孩兒舒心多了。”

房間的門被拉開,萬茜又停住,說著:“還是再好好說一次吧,祝杳杳生日快樂,希望你在這裡能住得開心。”

林杳笑著“嗯”了聲,道了謝。

門關上以後,她低著頭慢吞吞地擦頭發,眼睛往下垂,又看見自己膝蓋上尚未愈合的傷口。

沈家的人對她都極好,但在林杳的觀念裡,彆人的好意是一定要償還的。

恩要還,仇要報,她不能無緣無故受到一些饋贈,也不能毫無來由地承擔傷害。

隻是林杳不知道她能否償還得起這份恩情。

夜裡窩在床上的時候,她給白檸發了消息,問著還有沒有地方能短期兼職。

沈科給她的助學金用掉了一部分,林杳把每筆錢都記在了賬上,想著等有能力了以後就要把這個缺口補上。

阿婆的體檢報告也顯示基本正常,除了一些老人都會有的三高問題,沒什麼大礙,這讓林杳心裡的石頭落了地。

阿婆是絕對不能出事的,她已經不剩什麼可以全然依賴的人了。

這麼多年以來,林杳一直是強製性入睡,今天還是第一次在這麼早就感受到了困意。

她等著白檸的消息,又撓了撓自己脖子上的蚊子包,困得閉上眼的時候,眼前突然又浮現了今晚看見的彩燈以及沈鬱白靠在船邊對她說“生日快樂”時的模樣。

真的很漂亮。

林杳困得迷迷糊糊,掌心的手機震動一下,她撐著眼皮看了眼,白檸回了她:

“有是有,我有個小姨在會所賣酒,那個地兒掙得多,但是魚龍混雜的。”

“沈鬱白家對你不好?你怎麼還缺錢?”

她看了這幾條消息,清醒了幾分,單手打著字:“人家幫我是好意,但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接受這份好意,心裡總有點介意,能還一點是一點吧。我也就假期打打散工,還是知道要以學習為重的。”

白檸:“行,那我幫你說一聲。”

林杳丟了手機,把腦袋縮進被子裡睡了。

白檸的小姨王倩是在一個叫“烏合會所”的地方賣酒,當前台。

她領著林杳進去,說她就放假的時候來這邊擦擦杯子,偶爾幫著推酒車就行。

像這種會所都有自己專門的製服,林杳領了一套,王倩告訴她:“去樓上工作間換,換完直接下來就行。”

她應了兩聲,去了工作間,看見裡麵還有不少人。

隻不過她們的衣服跟林杳相比多了件內襯,白色的工作服下麵透出花花綠綠的顏色。

外麵有道渾厚的男音:“磨磨蹭蹭換半天,老板還等著呢,還賺不賺錢啦!”

林杳在最角落,她拉開櫃門擋住自己的臉,拎著手裡的衣服沒有動,筆直地站在那裡,頭垂著,又聽見屋裡的女人說:“死豬頭天天催催催,誰樂意上趕著被那群啤酒肚摸?”

“要不是因為給錢大方,老娘拿高跟鞋鞋跟踩死那群狗老板的命根子,成天煩得要死,狗男人又玩兒得花,我還怕得病呢。”

外麵又在催,那幾個女人一邊翻白眼一邊出去了,換衣間隻剩林杳。

她一聲不吭,沉默地換了衣服下樓。

在擦杯子的間隙,她低著眼看著手裡的玻璃杯,擦拭的動作停住,問王倩:“這會所正經嗎?”

王倩擦了擦手,猜到林杳估計知道了什麼,就說:“反正咱們摻和不上,你好好待在後台就沒事,不要惹是生非。”

她繼續擦杯子,“這些都是我們管不著的事兒。”

說完後王倩又懷疑地看了她一眼:“你彆打那個主意啊,你好歹是我帶過來的,我會保著你的。”

林杳的手頓了頓,冷靜回著:“我沒那個心思,以後也不會有。”

她把擦乾的杯子拿到外麵去用,撩開簾子看見一張熟悉的麵孔,那人腋下夾著個公文包,嘴裡還叼了根煙。

那是負責金星鑫案子的警察,叫葉傅文。

就是那個告訴她“正在努力,不要著急”“內部機密,你不能看”的人。

林杳現今還記得,她跟金家父母一起去警局問為什麼幾年了還沒查出什麼,這個人翹著腿坐在位子上,低眼很隨意地掃了兩眼手裡的紙張,隻是抽空搪塞了她們一句:

“都說了還在努力了呀,有線索了會通知你們的,家屬不要著急。”

26 黑月光

林杳把簾子放下來, 沒有把東西拿出去,王倩疑惑地問她:“愣在這兒乾嘛?前台還等著送杯子過去。”

她捏了捏推車的把手,“嗯”了聲:“我馬上。”

林杳最後還是推著車出去, 前台調酒的員工看了她一眼, 讓她順手把杯子擺好,林杳剛拎了個杯子直起身來,看見葉傅文就站在前台, 看見她的時候還挺吃驚:“你怎麼到這兒來了?”

她把杯子按次撂在桌台上,態度冷淡極了:“賺點錢。”

葉傅文把公文包擱在一邊,胳膊壓上桌台,“嘖”了一聲:“你們最近不來催我,我還挺不習慣的。”

林杳眼都沒抬:“那你查到了沒。”

他雙手一攤:“沒啊。”

說得理所當然, 林杳見他臉還有點紅, 估計喝過酒, 整個人都不太清醒的樣子, 還渾著繼續跟她說:“等著吧。”

林杳擦杯子的手一頓,用了點勁兒,乾抹布被捏出道道褶皺,她咬住後槽牙,腮幫子鼓了鼓,深吸了一口氣。

葉傅文拍了拍胸脯:“等我馬上升了官,這案子就換個人負責了,到時候再說吧。”

林杳趁著他喝醉了思維不清醒,憋了股氣也繼續問下去:“那你為什麼不查?”

男人伸出一根食指往上指了指,吐出來的氣息都帶著酒氣, 他壓著嗓子說話:“上邊兒有人護。”

“小丫頭誒。”葉傅文歎著聲音叫著,“你還太小, 不知道啊,很多事不是你想辦就能辦到的,誰都知道要當個好人,哪有天生就想當惡人的?”

他低低感歎:“都是被逼的。”

林杳把杯子重重擱在桌麵上,玻璃杯發出一聲脆響,裂成幾瓣,動作間劃傷了她的手,而她還是直直站著,平靜又清晰地吐字:“少給自己找借口了,你不過是想安安穩穩地升官,所以彆人家的慘案對你來說根本就不重要。”

她垂下手,血順著她凸起的腕骨流下去,一滴一滴地打在地麵上。

林杳笑了:“明明自個兒心裡也臟,還非要裝出一副好人被逼無奈做壞事的樣子,你惡不惡心?”

聽到這動靜,旁邊的人都大氣不敢出一下,有人去把王倩叫了過來,王倩看了眼她的手,“哎呦”叫著。

“怎麼就吵起來了,搞成這個樣子。”

她給葉傅文鞠了躬:“抱歉啊,她是新來的,如果有冒犯的——”

“我心裡臟?你在這兒打工,你又乾淨得到哪裡去?”

葉傅文惱羞成怒了,直接打斷了王倩的話。

林杳正要發作,又聽見大門外有人溫溫和和地叫著他:“葉叔,您在這兒呢。”

聶湛從外麵進來,手裡拎著一個很大的袋子,他看了眼林杳,視線又轉回到葉傅文身上,臉上掛著笑,把手裡的東西送出去。

“這是我帶來送您的,一點小酒,收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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