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鬱白看清了林杳的表情,拒絕的意味很明顯,所以他眨了幾下眼,故意答應了下來。
等到三個人一起進了小區大門,阿婆才拍拍林杳的手,壓低了聲音告訴她:“人家畢竟對咱們家有恩,你得記著點兒,知道了嗎?”
林杳低著眼“嗯”了一聲。
她家的布置很簡單,隻不過阿婆愛種花,屋裡各個櫃台上都擺了小花盆,顯出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即使在屋內,卻也能切實地感受到——已經是春天了。
沈鬱白瞭過一眼,很輕地從鼻間哼了一聲,畢竟林杳看上去可不是這樣有生氣的人。
客廳裡隻有一座很小的沙發,剛好能窩下兩個人的那種,窗外的太陽還很大,阿婆邊切水果邊囑咐林杳去把房間窗外的那盆花給收進來,彆讓花曬死了。
那盆花還不小,林杳搬得很吃力,她停下,想了想還是叫了沈鬱白的名字:“沈鬱白,能不能幫我一下?”
少年眉梢輕動,側身進來給她搭了把手,把那盆花抱了下來,林杳直起腰看見他的臉,又皺了眉:“你那是什麼表情?”
“沒什麼。”他嗓音鬆散,眉眼一轉,往窗外眺了幾眼,沒看她,“原來你也會客氣地說話。”
這下換林杳的表情變得古怪了,“我當然會,請人幫忙不得客氣點?有什麼好奇怪的。”
她轉身就走,沈鬱白動了動脖子。
真是客氣不了三秒鐘。
窗外掛著的晴天娃娃撞到防盜窗的欄杆上,沈鬱白看清了上麵糊成一團的油彩,心想林杳的品味可真是糟糕。
沈鬱白也沒多逗留,嘗了幾口阿婆切好的水果就準備走,老人家對他很熱情,還想送他到大門口,被他回絕。
他下樓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掉了,像一塊罩住燈火的黑色絨布,隻從縫隙裡透出一絲絲天光。
路口對麵還有人在擺攤,攤布上從烏龜、鳥,到兔子、倉鼠,各種家養的小動物都有。
沈鬱白蹲下身,在那群倉鼠窩裡挑挑揀揀,隻有一隻紫灰色毛發的鼠扒著他的手指咬,沒咬到皮肉,隻是把他的指甲咬出一個豁口。
攤主覺得很抱歉,告訴他:“那一隻是一線倉鼠,最野了,很難馴的,要不您看看這邊這幾隻?”
沈鬱白沒理他,把那隻灰毛鼠揪起來看,小家夥凶悍得很,在他指間撲騰了幾下,沈鬱白看了看,是隻母的。
他漫不經心地把倉鼠扔進籠子裡,隨口答:“沒什麼,就這隻吧。”
直到人拎著籠子走遠了以後,攤主瞅了眼自己的倉鼠堆,最凶的那隻終於被買走了。
他嘟囔著:“沒見過有人專門挑著凶的買。”
入了夜以後溫度就低了下來,路邊刮了風,路上的攤都卷了鋪蓋回家,窗台上的衣架被風吹得左右擺動,撞到欄杆上發出咣當聲,林杳打開窗戶把外麵的衣服收進來,衣服上都沾了一股涼意。
她扔在床上的手機屏幕還亮著,是跟林平的聊天界麵,問他什麼時候有空回家。
計算著時間,林平那邊的工程應該快結束了,可這幾天她無論是打電話還是發消息,林平都沒有回,不知道又在忙什麼。
林杳低眼關上窗,把收進來的衣服疊好,床頭櫃上的日曆被撕了一頁又一頁,再撕幾頁就該到她的生日了,往常每年林平都會記得的,再忙也會提前問她要怎麼準備。
可這次沒有。
她知道大人都很忙,林平尤其忙,既要巴結好上麵的老板,又要安撫好下麵的工人。
爸爸、阿婆、舅舅,他們都有自己的事,世界轉動中的每一秒都是忙忙碌碌的,城市的夜也是燈火通明,她不能要求任何一個人為她停下腳步。
林杳打開台燈,坐在桌前繼續寫卷子,手裡的筆沒墨水了,她往筆盒一摸,摸到一支重量不輕的東西,抬了眼看過去,發現是自己之前送給胡玉婷的鋼筆。
估計是不小心裝進她的文具盒裡了。
她端量著那支鋼筆,黑色筆身,筆帽上鑲了一圈金,攥在手裡沉甸甸的。
林杳隻是看了一眼,又擱了回去,用慣了輕量的中性筆,拿著這種有重量的就寫不好字了,還是適合胡玉婷用。
就像第一次接過這個禮物的時候,林杳就清楚地知道,眼前那個泡在雨氣裡長一雙狐狸眼的少年,跟她的人生乘坐的是兩輛不同向的列車,分彆駛向南北極。
一個抬頭看極光,一個低頭看冰雪。
站在地球兩個端點,背道而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