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閃電倏然間劃破夜空,裹挾著水汽的狂風,掀翻無數枝蔓,在窗外嗚嗚低鳴。
暴雨快要來了。
陸衍將韓棠從懷裡放下來,起身站到沙發前,他的身影異常高大,烏雲般傾覆下來,完全擋住了桌上的光源。
他手裡還拿著那個玻璃杯,因為握的太緊,幾乎能聽見杯身欲裂的聲音,隻聽他緩緩道:“你說放在哪裡?”
韓棠醉得厲害,眼神懵懵懂懂的:“就是你書櫃後麵,那個放了很多畫像的房間裡呀……”
砰的一聲巨響。陸衍反手將玻璃杯摔在地上。
韓棠被嚇得身體一抖,醉意瞬間消了大半:“……哥。”
陸衍神情冷冷的,但暴烈的火卻從眼睛裡噴射出來,他盯著韓棠,像在看什麼仇人一樣:“你是怎麼知道的?”
韓棠渾身的血液都冷了,明明這件事裡,應該覺得委屈的人是他才對,但麵對陸衍的怒火,他卻像是被什麼大型食肉動物叼住了咽喉似的,僵坐在原地,動彈不得:“就是……找東西的時候,不小心發現的。
書房裡一片寂靜。隻有陸衍憤怒到了極點,顯得過分粗重的呼吸,還有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來的雨,敲打在窗台上的聲音清晰可聞。
落地鐘不緊不慢地移動著,但一分一秒都隨著凝固的壓抑變的漫長,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一樣,充滿了拖拉和扭曲感。
韓棠屏住了呼吸,開始後悔今晚上非要喝的那幾杯酒。
如果不是因為喝醉,他無論如何也不會把這個秘密捅出來。
他不怕在糾結困惑中自我折磨一輩子,也不怕一次又一次被陸衍拒絕。起碼這種畸形的感情裡隻有他們兩個人,他有足夠的勇氣和愛,他願意用這種飛蛾撲火的方式陪陸衍走完一生。
可現在因為他一時的衝動,把第三個人拖出來了——這是陸衍真正放在心尖子上的人,是寧願深夜獨自思念,在求而不得中執著等著的人。
他戳破了這一點,陸衍盛怒之下會做出什麼事,韓棠不敢往深了想。
他隻知道,以自己在陸衍心裡的地位,觸碰到這片逆鱗的後果,或許根本不是他能承受的。
韓棠是見過陸衍懲罰手下的樣子——早些年他立足未穩,身邊不完全是可信賴的人,一旦陸衍發現他們有了二心,不管之前有多器重,動起手來仍舊半點不念舊情,死亡都可以說是最寬容的下場了。
陸衍會不會也一氣之下殺了他?
或者直接把他趕出去?
韓棠心臟一陣緊縮,他甚至湧出一股絕望感,抬手去抓陸衍的手,被他躲了過去,韓棠嘴唇動了動,再也無法說出一個字。
陸衍盯著他的臉,咬牙切齒般道:“我不是跟你說彆亂動我書房的東西?你真是越來越不聽話了!”他轉身拿過放在衣架上的外套,扭頭就要往門外走。
韓棠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忽然衝到他跟前,張開手臂攔住他的動作:“你說過不會再把我丟下了!”
陸衍眉尾的青筋狠狠跳了幾下,他深深吸了口氣,像是在平複情緒,而後厲聲道:“回去睡覺!”
“那你……”
韓棠後麵的話還沒說完,就被陸衍按著肩膀推了出去。
他當著韓棠的麵,從裡麵重重地反鎖上了門。
韓棠站在門口,半晌才緩過神。
這、這就完了?
沒罵他,沒動他一根手指頭,也沒把他趕出家門,甚至盛怒之下還記得之前的承諾,咬著牙留下來了?
韓棠心裡五味雜陳,不知該覺得後怕還是該感到高興。這是不是意味著,在他哥心裡,情感的天平已經漸漸朝他倒過來了?
又在門口站了許久,直到他聽見裡麵傳來極細微的滑軌摩擦聲,他才意識到,他哥又去看那個人了。
韓棠苦笑一聲,也好,要是這樣,他哥應該不會半夜偷偷離開了。
他眼底一陣酸脹,不自覺咬緊嘴唇,直到刺痛帶來的血腥味把他喚醒,才邁著沉重的步子,緩緩朝臥室走去。
草草洗了個澡,他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鑽到陸衍床上,指望等他回來看見自己時,能以此再次確認他的態度。